一大清早,方言到天兴居吃完炒肝和包子,然后优哉游哉地来到《十月》编辑部。
此时,正值第三期期刊出版的关键时期。
办公室不像平时,空空荡荡,张仲锷、贺新、章守仁、田增翔等编辑,统统在岗。
干得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
“岩子!”
当方言出现在门口,田增翔兴奋地喊出了声,张仲锷和贺新抬头一看,大为意外。
“岩子回来了!”
一听到方言回来的消息,隔壁办公室的章守仁、晏名等人,又惊又喜,闻风而来。
方言和他们相互寒暄,聊到桂西,聊到陕北,聊到颁奖典礼,聊到文学拥军,聊到口干舌燥,便把特意带来的菠萝罐头拿了出来。
“这下可有口福了。”
田增翔笑着说,李村葆也给他们吃了几罐,酸酸甜甜,滋味正好。
方言问道:“村葆还在燕京吧?”
“在,一直都在。”
章守仁点头道:“村葆同志说,你如果回京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方言把手压了压,示意别着急,接着问到了《高山下的花环》的审核和发表的情况。
“这还用说嘛!”
田增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收到方言发来的电报,整个编辑部翘首以盼,满怀期待,果然,《高山下的花环》并没有让他们失望,甚至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期。
陆元炽和苏予看完以后,当即拍板,马上发表,《十月》要凭借此文,掀起军事文学新一轮的浪潮,要趁机立于新浪潮的潮头。
“岩子,你给我们挖到了不得了的稿子!”
“守仁说得没错,哪怕是放眼整个当代军事文学史上,这也是少见的‘扛鼎之作’。”
“不只,按照岩子的军事文学新理念,这篇《高山下的花环》,既是新时期军旅文学的典范之作,也是发轫之作,意义重大啊!”
“………”
晏名、章守仁等人乐得合不拢嘴,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篇小说会把《十月》推上一個新台阶,甚至有可能打破《人生》那期杂志所创造的最高销量纪录,冲击140万册的大关。
“没准是150万册。”
方言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150万册?!”
就连田增翔这样的激进派,都觉得方言说的数字太激进了,更别说章守仁这些保守派。
“方老师,咱们也不能太乐观,要吸取《人生》那期的教训,那多印的几万册……”
贺新提了个醒。
“不管怎么说,至少有这种可能。”
张仲锷不禁感慨:“岩子,你和守仁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如果错过了李村葆,我们就会错过这么一篇不得了的稿子,对《十月》的损失极大,我看走眼,真的是看走眼了啊。”
“仲锷,不至于,不至于。”
章守仁隐约觉得老友有些不对劲。
方言宽慰道:“张老师,您当时也是替我们和《十月》的安危着想,避免再出风波。”
章守仁附和说:“是啊是啊,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为了让《十月》更好嘛。”
田增翔瞧着氛围不对劲,转移话题:
“岩子,我可听村葆同志说了,你写了个不逊色于《高山下的花环》的稿子!”
“叫《利剑行动》。”
晏名接过话茬,“按岩子军事文学新理念的划分,这个算是军事幻想文学。”
“这可是以往军事文学上从未出现过的题材。”田增翔兴奋道,“岩子,稿子有带来吗?”
章守仁等人纷纷投来急切的目光。
方言不禁失笑,从包里拿出一叠稿纸。
众人竞相传阅,当看完第一部分,会觉得这是一篇不错的战争文学,虽然思想立意上不如《高山下的花环》,但胜在战斗故事和战争场面上,而到了第二部分,才领略到什么是“军事幻想”,竟然是以特种作战训练为内容。
“岩子,你打算投给哪个期刊?”
田增翔目光当中充满炙热。
张仲锷听到这话,立刻看向方言。
方言摇了摇头,等写好了再定不迟。
“不管是投给哪个杂志,总之不可能是咱们《十月》的。”章守仁无奈地叹了口气。
张仲锷眼神黯淡了下来,“是啊,岩子这稿子无疑是一部长篇小说,得避嫌啊。”
看着他们深感遗憾的样子,方言连连摆手,说《十月》有《高山下的花环》,足以在这次军事文学的新浪潮中,脱颖而出,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提前做好宣传造势的准备。
“我们已经跟《文学报》、《文艺报》、《解放jun报》、《光明报》几家都商量好了。”
田增翔说这些报纸会刊登《高山下的花环》的故事梗概和文学评论。
“我是这么想的。”
方言现身说法,讲到当时《牧马人》发表时的宣传,是不是也可以请几位文坛大佬,针对《高山下的花环》,写几篇评论文章。
“主编和我们也讨论过这个。”
章守仁说:“关键是请谁合适?”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既然《高山下的花环》落实了军事文学题材座谈会的精神,不如就请出席座谈会的刘柏羽、冯木等人来评。
“不错!这个人选不错!”
章守仁和张仲锷互看一眼。
田增翔说在他们当中,跟刘柏羽、冯木他们关系最亲密的,非方言莫属,这个向大佬们约评的重任,恐怕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的了。
方言欣然同意,自己是《高山下的花环》的责任编辑,相当于是电影的制片或者监制。
就像电影首映一样,宣传必须到位。
而《高山下的花环》,不管给多少宣传资源,都配得上,也承受得起,毕竟是当代军事文学史上少有的杰作,甚至可以说是著作。
哪像某些电影,营销过度,流量反噬。
“既然这样,不如岩子再辛苦辛苦。”
张仲锷说:“再给《高山下的花环》写个编者按,最好也写一写你的军事文学新理念。”
“编者按最多200多个字。”
晏名皱眉道:“够岩子发挥的吗?”
“不够,这个篇幅肯定不够,没准军事文学理念才起一个头,字数就已经超了。”
章守仁摇了摇头。
张仲锷愣了一下,“是我考虑不周。”
“不不,张老师的建议还是有可取之处。”
方言说,编者按的篇幅太小,干脆来个篇外缀语,而且不是由他来写,让李村葆来写一篇“创作谈”文章。
“创作谈?!”
章守仁等人的眼前瞬间一亮。
创作谈,相当于是作家本人来自述作品的创作体会、文学理念、写作过程,而让李村葆谈《高山下的花环》,既能谈军事文学新理念,也能谈对安南反击战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举两得啊!
“然后,再配上村葆的作者简介。”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这个,再加上刘柏羽、冯木的评论文章,以及《文艺报》等多家主流文艺报纸的宣传,能不能把这期《十月》的销量干到150万册?
看到他这一套组合拳,众人不禁恍惚。
好像真有可能突破150万册的大关!
“那还等什么。”
田增翔激动道:“我们赶紧请村葆同志来编辑部,来写《高山下的花环》的创作谈吧!”
“急了不是。”
晏名说:“他早上上北海公园溜达去了,中午的时候才来咱们食堂吃饭,依我看啊,干脆午饭这顿,上外头吃,边吃边聊。”
“好主意!”
一个个都没有意见,方言问了一嘴:
“上哪儿吃去呢?”
“您问我们?”
田增翔道:“该我们问您这个吃家才对!”
晏名说:“最好不是大庄子,安静些,能谈事,饭菜可口点,价格实惠点……”
“嚯,能满足这些要求的地儿可不多。”方言摸了摸下巴。
张仲锷来了一句:“悦宾饭馆怎么样?”
包括方言在内,没人有异议。
悦宾饭店的生意火,但店面小,每天能招待的顾客数量有限,去晚了就只能排号。
比饭点提前了半个小时,方言骑着车来到翠花胡同,却发现饭店冷冷清清,不如从前。
墙上,依然挂着“尝尝看”的匾额。
柜台上,磨得锃亮的算盘也还在。
但诡异的是,菜单价目表没了,多了个纸箱子,据老板娘说,这个是给顾客结账用的。
“您愿意给多少,就看着给吧。”
“随便给?”
“对,这顿饭多少钱,您随便给。”
“这是怎么回事?”
方言和章守仁等人面面相觑。
老板娘说大整肃之下,越来越多人批评、质疑个体饭馆,悦宾饭店作为“第一家个体饭馆”,自然首当其冲,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接二连三地遭到举报和告状,得亏是正面典型的代表,而且不构成“投机|倒把”,才幸免于难,但其它的个体店就没这么幸运。
轻则被勒令停业,重则被没收查封。
生意虽好,但日子过得非常提心吊胆,已经不敢定价了。
“我们夫妻俩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老板说:“好几次想着,算了,关门吧。”
“想不到现在的形势会变成这样。”
章守仁不无感慨。
张仲锷说:“倒春寒来了啊。”
方言默不作声,心知肚明。
真正的倒春寒可还没来呢!
温瓯八大王,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