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地的锅台上摆放着六个盘子,里面装着收拾好的两条鱼、哈什蚂和蝲蛄,以及热乎乎的水豆腐。
豆腐是王淑娟刚捡回来的,纯手工卤水豆腐,这豆腐炖蝲蛄必然得美翻了。
李福强蹲在地上两手清洗着小铝盆里的鱼鳔,这鱼鳔也是好东西,能促进发育、增强免疫力,与豆腐同炖味道极其鲜美。
徐宁进东屋就躺在了炕头,虽说徐凤等人在西屋吵吵嚷嚷,但他也就着热乎劲沉沉眯了一觉,待睁开眼后,外头的天色已然黑了。
徐春林坐在炕沿边卷着老旱烟,王二利和刘大明坐在凳子上,掐烟听着站在两人旁边的徐凤唠着抠鱼的事。
等徐宁去趟茅房回来,屋里已经放上两张桌了,徐凤、王彪和刘天恩、吴秋霞等人捡着碗筷,往桌上端饭端菜。
今日菜系属于河鲜大席,有蝲蛄豆腐、鱼鳔豆腐汤、哈什蚂炖土豆、浇汁炸鲤鱼、红烧大白鲢以及最后一道白菜心拌干豆腐丝。
众人入座,先是狠狠夸了顿杨淑华,将她夸的满脸通红,这才倒酒伸筷子开造。
杨淑华为啥搁庆安做大席出名?就因为她啥玩应都能捅咕,而且做出来的味道相当不错,足以满足屯里人的胃口。
但她也说过,她做菜比她哥差远了,她哥才是正八经的大厨,在街里最大的饭店当主厨,领导都愿意去开小灶。
徐老蔫等人喝着散篓子,这么丰盛的菜,几人将酒壶喝见底才罢休。
而徐宁则狂造了三碗大米饭,最近家里没断过油腥,但野猪肉哪有鱼肉、哈什蚂和蝲蛄香啊?
他将豆腐和在饭里,在泡点鱼汤,那味道简直没得说,用东北话来说就是老必了!
待一番风卷残云之后,众人皆是放下筷子,坐在炕头或凳子上唠着闲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只等徐老蔫喝完酒,刘丽珍等人将残羹剩菜打扫干净,将碗筷、盘子等洗刷干净,杨淑华、吴秋霞两家人就要往家走。
刘丽珍喊着她俩,让他们将剩下的鱼分分拿回去吃,但吴秋霞、杨淑华和韩凤娇都说不拿,正要撕吧的时候,徐宁靠在门框上,说道:“妈,不拿拉倒吧,明個让我大嫂搓点鱼丸子呗,兴许我还能整回来点牲口呢,到时候再造一顿。”
刘丽珍一听,转头问:“淑华啊,会整鱼丸子不?老婶还没吃过呢。”
“会,炸鱼丸子么,跟攥萝卜丸子差不多。”
“那行,明个咱给这些鱼都攥成丸子炸了。”刘丽珍点点头。
待众人离开后,屋内徐老蔫闷头卷着老旱烟,嘀咕道:“就长颗吃的脑袋……”
这话刚好被进屋拿暖壶的刘丽珍听见,她白愣眼睛说道:“你没吃啊?我看你吃的比谁都香!”
徐老蔫没敢吭声,王淑娟笑着说:“爸呀,咱家有这条件,不吃嘎哈呀?整个屯子谁有咱家吃的好啊。”
徐春林抬头说道:“我搁这唠酒话呢,你妈还当个事听了。”
徐凤窜到他跟前,“爸呀,那往常咱家咋没吃这么好呢?”
徐春林一顿,斜眼睛瞅着徐宁,叹道:“那不是二瘪犊子学好了,给咱家带财了么。”
“略略略……你咋不承认是我二哥能耐呢。”
“他有啥能耐,就会打点牲口呗,谁不会啊……”
徐宁笑了笑,道:“恩呢,凤啊,咱爸打牲口是挺厉害,都让大刨卵子拱飞了,还啥事没有呢,是不,大哥?”
徐龙愣了愣甩手就往外屋地走,“跟我有啥关系!”
“哈哈……”
徐宁和徐凤瞅着他和徐老蔫吃瘪的样,便开心大笑。
徐老蔫憋着股劲,摆手道:“赶紧回屋睡觉去吧!”
“得嘞。”
翌日,六点半。
此刻,天际边缘有一抹白色光芒缓慢入侵着黑暗,将这片雪白大地照的渐渐明亮。
徐宁吃过早饭后,就背着装有铝饭盒的布兜子和老撅把子,朝着庆安与太平的岔道口走去。
离着老远便瞅见大喇叭在原地蹦跶,显然是在暖脚,也许是等着急了。
徐宁快步上前和大喇叭汇合,两人边唠边朝着西马垛子走去。
等到了西马垛子的时候,太阳刚好升起,将山峦照的金黄,却一闪而逝。
山里刮着小风,虽然无法吹起雪粒子,但吹在人脸上也有些灼痛。
两人趟着稀宣的雪,来到西马垛子后身,在进入柳树沟之后,徐宁就发现雪地里有两排人的脚印,他蹲下瞅了眼嘀咕道:“新踪……”
徐宁回头瞅着大喇叭问道:“你前天来的时候,瞅着这脚印了么?”
大喇叭闻言一愣,摇摇头道:“没有,咋地啦?”
“那你昨个回去跟旁人说柳树沟有头黑瞎子走驼子了?”
大喇叭急道,“我说这事嘎哈呀,我傻比啊?不是,徐老弟,到底咋回事啊。”
徐宁指着雪地中两排脚印,说道:“咱得快点走,到仓子跟前瞅一眼,要是还有这脚印,那这两人八成是奔着那头走驼子的黑瞎子来的!”
大喇叭惊道:“啥玩应?诶我艹,不能吧……我,我昨个回去都没出屋啊,能跟谁说……诶,不能是我找你之前,我跟我媳妇干仗的时候说漏嘴了吧?诶我艹!不能啊,我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徐宁瞅着大喇叭这副模样,便冷着脸说道:“赶紧走吧,再特么磨叽会儿,黑瞎子都让人壳下来了!”
“啊?啊!那,那快走……徐老弟,我真没啥印象,当时跟我媳妇干仗,话说吐噜嘴顺口就嘟嘟出来了……”
徐宁疾步朝前走,摆手道:“先别说这事,要是真让人掐踪撵着那头黑瞎子,咱俩今个就算白玩一场。”
“我艹,怨我!我这张臭嘴,我真是傻比!”
黄大喇叭抬起巴掌狂扇自个两巴掌,扇的‘啪啪’作响,却没得到徐宁的回应。
原本他昨个就像嘱咐两句,但大喇叭岁数比他都大,应该知道轻重。哪成想他这张嘴连个把门的都没有,啥话都往外叨叨。
徐宁有点憋气,这要是换个嘴严实的,那以他的本事,肯定能将这头黑瞎子撵出来,再将其壳死根本用不了多大工夫。
两人往前走约莫二里地,就来到了两颗大倒树摞在一起的地仓子跟前。
这地仓子相当简陋,一颗倒树搭在山包,一颗倒树摞在其上,形成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两面有树枝遮挡,待下雪后就将这地仓子封盖了起来。
严格来说,这不属于地仓子,而是应该称呼为明仓。
大喇叭能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一头蹲明仓的黑瞎子,只能说他运气很好。
徐宁只扫了眼仓子,便低头扫视脚印,这里确实有俩个人的新踪,徐宁微微一叹,转头看向大喇叭。
“那黑瞎子往哪跑了?”
大喇叭抬手指着一方向,“西南。”
徐宁皱眉道:“西南,去蛇塘沟了么?咱俩别撵踪了,直接往蛇塘沟走,要是运气好就能碰着,运气不好咱俩就当溜达了。”
大喇叭点头:“恩,徐老弟,这事怪我……昨个莪回去没出门就怕说漏嘴,我真是没想到……”
“行了,别老提这事了,只能说这财不是咱俩的。”
大喇叭悔恨道:“诶我艹,到手的财啊!徐老弟,你知道这两人是谁不?”
“我哪知道啊,单凭俩脚印我就能看出来是谁?净扯。”
大喇叭也有点闹心,本来他想的挺好,徐宁过来帮忙掐踪,完后俩人给那黑瞎子壳死,熊胆熊肉对半劈,那不也能美美的挣点钱么!
“艹,这是哪个缺德玩应啊,玛了巴子的,瞅着这俩瘪犊子,我指定削他!”
徐宁冷笑道:“你啊?消停点吧。赶紧走吧!”
随即徐宁疾步窜行上山,大喇叭一愣,便紧步跟随其后,奔着西南方向的蛇塘沟而去。
这黄大喇叭的嘴在庆安是出了名的,而他的性格也带点牲口脾气,不过他的特点是看人下菜。
比如他和徐宁等人初见时,他和李福强敢呛呛两句,却在听到徐宁的名字后,态度瞬变。
他倒不是欺软怕硬,而是深知谁能惹得起谁惹不起,徐宁是比他还浑的人,所以大喇叭不想招惹,但其他人就得另说了。
“徐老弟,咱要是碰着那俩人咋整?”
徐宁扭头问道:“你说咋整?”
“还能咋整,那黑瞎子是我先瞅着的,肯定有我一股!”
徐宁一顿,狐疑问:“你那天打着了?”
“啊,那肯定是打着了,我这枪法是一般,但我会听声,我响第一枪的时候,那黑瞎子明显一嚎,应该是打着后背了。”
徐宁点点头,边往前走边说道:“只要你打着,你就和这头黑瞎子有关系,那两人就算想抢也得按规矩来。”
大喇叭往前一窜,“徐老弟,要是这样,那你不白走一趟么。”
“我白走?咋地,你分着股份,不想给我那份啊?”
“啊,那没有!我肯定得给啊,这啥话……我大喇叭虽然嘴如棉裤腰,但说出来的话肯定算数。”
徐宁笑了笑,“如果真瞅着……”
就在这时,徐宁突然透过乱树枝子注意到蛇塘沟的谷底,正有两人在隐隐晃动。
这两人的身型让徐宁感觉非常熟悉,便定睛观瞧一番。
“咋是这俩瘪犊子!”
大喇叭也瞅见谷底的俩人了,他的位置刚好能瞅到两人的侧脸,便当即认了出来。
徐宁提起步伐,紧忙往山下奔,说道:“待会你跟他俩一伙,就说咱俩是搁山上偶然碰着的,不算搭帮!知道不?”
“啊?啊,为啥啊?”大喇叭有些不解。
徐宁急促说道:“我跟常家兄弟有点仇怨,他俩瞅着我肯定不敢壳黑瞎子,到时候你跟他俩搭帮,给他俩忽悠走,明白不?”
“啊!明白!”大喇叭呲着大黄牙一乐,“徐老弟,你是真有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