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三人一齐看他,还是秦朗好奇道:“你最近不是没事了么,去海城玩两天呗。”
雷葑点烟轻吐,认真道:“我家老太爷当年战友的骨灰要回国了,我得买点好烟好酒,陪老爷子去跟老朋友叙叙旧。”
*
庆州驿站,安营地。
流犯吃完饭纷纷睡倒补充体能,不知队伍里是谁传递的消息,大家听说熊大人他们还没回来,队伍今天可能不会继续上路了,高兴的惊呼声纷纷响起。
流放的路上,能多休息半日多不容易,很多人靠在树根下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许愿:
“老天爷让熊大人他们晚点再晚点回来吧。”
押解的官兵和衙役们发现,今天的犯人们里比前些日子好管理多了,大部分都乖乖按照官差的命令做事,找茬的少了,营地下午安静多了。
谢武英小心在四周转了一圈,回头去谢老夫人面前告知:“伯祖母,我去公人他们那边转了转,又跟柴家打听了一下,咱们好像真的不走了。”
谢老夫人坐在地上,听谢武英说完,“你去问柴侯爷了,还是柴进了?”
“我问柴世子了,他说成百户他们在等熊大人回来。”
谢老夫人微微颔首,低声道:“那看来应该大差不差了。”
身旁周氏递来一杯清水,“娘,喝点水。暂时不走也好,我们能多休息一会了。”
“能休息自然好。”谢老夫人接水喝了一口,目光远眺来时路,“有家神庇护,豫川这孩子应该没事。”
一直宽慰其他女眷的谢老夫人,一路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孙子谢豫川回来,冷不丁松懈下来,也仍忍不住惦记着他的安危。
谢武英说完就去找谢文杰他们去了。
谢老夫人这边都是女眷和孩子,周氏一如往常陪着婆母谢老夫人说说话。
谢二夫人张氏侧躺支着头,正看着阮氏哄孩子,谢嘉睿刚吃过饭还不困,缠着母亲阮氏讲故事。
张氏也没有困意,也在旁边听阮氏怎么讲。
她身上穿的有点单薄,阮氏担心她受凉,从阮家父母给她的包袱里,拽出一件厚衣服摊开轻轻盖在张氏身上。
“二婶,注意身体。”
张氏眼眶一热,一瞬间涌上鼻尖的酸意,被她悄然压下去,反而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阮氏:“豫庭家的,快讲故事,二婶也等着呢。”
阮氏脸颊一红,嗔道:“二婶,你别笑话我了。”
小小的谢嘉睿,在两人中间,仰头一会看看左边的母亲阮氏,一会又仰脖看向右边的张氏,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不大会双眼冒星星般窝进张氏的怀里躺着。
奶声奶气地问张氏:“二叔祖母也喜欢听娘亲讲故事吗?”
张氏疼爱的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谢家幼子,轻轻捏了捏小娃娃软乎乎的脸颊,逗他:“是啊,二叔祖母也喜欢听话本子呢,嘉睿催催你娘,让她快讲。”
“娘亲,快讲呀!”小嘉睿果然很听话。
一老一少相伴,风过树梢,簌簌作响。
阮氏望着身前家人,心里不自觉柔软,作势认真想了想,开口道:“那娘亲就讲个小时候听你外祖母讲过的一个故事好了。”
“是什么样的?”小嘉睿双眼亮晶晶。
张氏唇角含笑,眉目慈爱。
阮氏抿唇一笑,“一個小神仙偷懒不学习下凡考秀才的故事。”
小嘉睿眼睛里的星光,突然灭了。
“啊?”
张氏哈哈哈大笑,“你太坏了。”
阮氏见张氏开怀大笑的样子,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不少,真希望二婶能一直这样。
另一边,谢祯陪着母亲沈氏,正在穿针引线缝补大家的衣裳。
沈氏的性子不像长嫂周氏沉稳,也不像二嫂张氏爽快潇洒,她是典型的闺秀女子,在家时循规蹈矩,跟随家族母辈学习相夫教子,长大嫁人,一生理想不过是成为一个合格的世家妇,相夫教子安度余生。
不知是不是她前半生过的太规矩和平和了,人到中年,丈夫不在,膝下无子,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间最能安身立命的仰仗都没有了。
沈氏浑浑噩噩的挺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心里记挂着谢三爷给她留下的独女谢祯,硬生生从巨大的悲伤中活过来。
女儿还在,她不能让掌上明珠谢祯无娘家可回。
拼着一口气,沈氏又回魂了,哪怕知道要被流放,可是她心里想到也是,谢祯幸好嫁出去了。
可是,庄家居然休了她的姑娘!
一向性情温婉的沈氏,心里恨极了庄家,为人母最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慢待。
谢祯追来流放队伍,她每每看见女儿脸上云淡风轻不在乎的样子,心如刀绞。
谢祯与沈氏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女,岂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怕她多想,只要得空了就会陪母亲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是母女之间的话,总有说完的时候,或者有些话题她也不想多说。
就找一些娘俩力所能及的活打发时间,今天谢武英转了一圈回来跟她说下午怕是不走了。
谢祯就跟沈氏提议,“娘,我们缝补一下衣服如何?”
有女儿陪着,沈氏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谢祯把针线翻找出来,给大家身上破洞的地方修补,沈氏本来手就巧,又喜欢这样安静的活计,做着做着就感到身心平静了。
谢祯时不时抬头打量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母亲了,偶尔伸手将沈氏落下的发丝掖回耳后,指尖轻轻拭掉母亲头上的落叶。
“娘,你别担心,爹不在了,我护着你。”
沈氏咬断手中针线,抬起头看向女儿谢祯。
脸上温柔地笑了笑,“好,以后我们娘俩作伴。”
谢祯满足地笑。
“娘,我们一定能平安到达寮州的。”
“嗯,一定的,有六郎在呢。”
谢祯狠狠点头,“对,有六弟在,我们一家人定能平安。”
沈氏放下针线,看了看不远处跟大嫂说话的婆母谢老夫人,忽然跟谢祯小声说:“祯儿,我跟你讲,谢家神明显灵后,我都看见你祖母偷偷哭过好几次了。”
谢祯有些意外。
沈氏轻轻叹了口气,“家神没有离开,娘她心里是最最高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