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
“二婶?”
……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张氏从迷迷糊糊的梦中恍然苏醒,睁开眼,目光茫然地看着面前关切的几道目光。
“二婶醒了!”阮氏低声轻呼。
张氏神情恍惚,她还不知怎么回事,一条手帕轻轻拂过她的眼角。
张氏终于对上了大嫂周氏那双担忧的眼睛。
“大嫂?”
周氏轻声道:“嗯,做什么梦了?怎么一直落泪。”
张氏微怔。
她哭了?
画板前,一阵恍惚后涂婳也被迫从张氏的梦境中出来了!
更深露重,谢家的女人们围在张氏身边关心着,张氏的眼泪好像止不住,不听她使唤自顾自地流。
“唉。”
周氏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知这深夜里说什么话能安慰她。
张氏方才说:“我又梦见慎行了。”
一句话,说得谢家几个女人差点一起哭。
谢老夫人睡了半天,被身旁不断的低语吵醒,朦胧中瞄见几个媳妇神色都不太好,混沌的思一下子就惊醒了。
“你们怎么了?”
周氏听见身后婆母醒了,急忙拭掉眼角的泪痕,回身道:“母亲可是哪里不适?”
谢老夫人摇摇头,看了眼大儿媳周氏,又看向二儿媳张氏,见几人之中属她眼眶最红,老人眼精,略沉吟片刻,了然道:“你这是……又梦见慎行了?”
老人家一句话,当场再次说哭张氏。
一向坚强如她,什么身上的苦痛都能受,偏偏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听不了。
谢老夫人小心翼翼解开睡袋,将熟睡中的睿哥儿留在里面,拉好后伏身而起,走到几人身旁。
周氏怕她夜里受寒,急忙让阮氏把家神给的保暖毯子拿来给谢老夫人披上。
老夫人醒了,谢家女眷像找到了主心骨,不自觉地都围了过来。
不远处谢武英还没睡呢,见女人们大半夜不睡觉都起来谈心,赶忙从框里下面又抽了一些暖贴和糖块送过来。
“六哥交代过,若是身体心情不适,多吃点甜的。”
留下东西,谢武英体贴地又悄悄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还忍不住往谢豫川休息的那個地方看了两眼,躺下时,身旁谢文杰眼睛也不睁地问:“老夫人她们那边怎么了?”
谢武英年纪轻轻的,懂什么。
他挠了挠头,摇头道:“不知道,我过去时,老夫人和诸位婶婶们们眼睛都红红的。”
谢文杰于黑夜之中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漫天星斗。
“她们哭了?”
“嗯,好像是。”
谢文杰盯着夜幕,“婶娘她们一直都很坚强。”
“再坚强的人也有伤心的时候。”
“嗯。”
谢武英挨着兄弟睡,双臂叠在脑后,同他一起看星星。
深夜寂静,一向心大的谢武英,瞧见女眷们哭心里也不太好受。他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谢文杰。
“怀章,你说我们大家能平平安安地到达寮州吗?”
谢文杰听见他这话,有些奇怪,转头看他,“你怎么这么问?咱们谢家不是有家神?”
谢武英嗯了声。
“我知道咱家有家神。”
“那你怎么会这么问?”
谢武英也不知道,突然之间他怎么会想到这事,沉默地想了一会,说道:“小时候,我跟我爹娘我去拜神,我就总问,神仙每天听这么多人祈福,什么时候会现身普度众生呢?”
谢文杰笑了声,“婶娘和叔父没骂你?”
“嗨,童言无忌嘛。”想起童年趣事,谢武英也笑,他躬起身子往后面谈话中的女眷那里看了一眼,见那边聊的还好,松了身子躺下后,道:“我娘说,神仙轻易是不下凡的。”
“嗯。”
“除非有大灾大难。”
谢文杰:“……”
谢武英扭头看他,“你懂我的意思吧?”
谢文杰想了想,“愿闻其详。”
“可能是我胡思乱想。”谢武英突然话锋一转又不说了。
谢文杰身下咣当踹了他一脚,“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
谢武英重新调整一下姿势,屈膝翘腿,凝望星空良久,终于开了口:“我随口胡说的,你就这么一听,家神现身后,我可开心了呢,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赶紧说!哪里那么多废话。”谢文杰想打他。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谢武英沉吟半晌儿,说道:“你说为什么一百多年了,唯有太祖当年征伐和如今我们谢家流放之时,家神才出现?”
谢文杰躺在旁一言不发。
谢武英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他:“你就没好奇过这件事?”
见兄弟不说话,谢武英长吐一口气息,鼓起腮帮子又沉思一会,继续发言。
“一百多年了,唯有咱谢家老祖宗和咱六哥通神,一个起于家族兴盛,一个现于家族没落之时,我跟你说点心里话,自从咱家家神现身后,我这心里总是奇奇怪怪的,脑子里也是。”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形容那种感觉。
谢武英最后用了一个特别朴实的话形容道:“反正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想法可多了。”
谢文杰这时忽然问:“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都有。”
“比如呢?”
谢武英随口道:“比如,咱谢家都有神明庇佑了,还怕他个锤子!”
“满嘴胡吣。”谢文杰打断他后面那些胡话,惹来谢武英一阵嘿嘿直笑。
谢文杰学着他的样子,也把双臂叠在脑后,旁边都是自家人,两人说话声也不大,谢文杰只截断了谢武英后面的那些“不合时宜”的一些危险话,但并没有说旁的。
与他一同长大,深知谢文杰为人的谢武英,心里是瞬间就明白过来的。
怕是他想过的那些东西,怀章他也没少想过。
谢文杰沉思许久,低声道:“这些想法,你不要到六哥面前随口胡说,免得给六哥惹祸上身,如今我们罪臣之身,纵有上天之能,难施拳脚。”
谢武英嗯了声,“你不说我也明白,这不就是心疼六哥不得明主嘛。”
“六哥乃稳重缜密之人,他自有主张,你我兄弟跟着六哥行事就好。”
“兄弟晓得!”谢武英轻笑道,“这不是夜里容易胡思乱想么。”
“嗯。”
一阵沉默后。
谢武英没忍住,用非常小的声音,在兄弟耳边说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家神时隔百年再出现,是保着咱六哥再寻一个明主,改朝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