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执事?当听见这个圣职名字的时候,罗修便意识到了一件事。
关于他准备前往红枫城、担任“主持大祭”的考核,即将到来了。
“果然是‘高等执事’啊……”罗修心想着,里奥纳德之前的猜测没有错,松原教区果然派出了这样高位的执事来。
“执事”,这是教区及以上,才会配置的圣职。
那是由“圣庭”的各教区所直接统领的精锐圣职者,职级上可以划分为六个档次——“初等执事”、“中等执事”、“高等执事”、“理事执事”、“红衣执事”和最高职级的“黑衣执事”。
其中,从“高等执事”开始,便只有“牧师”的光辉职业分支能够担任,而也只有达到“五重命途”、跨入“入圣者”这一位阶的牧师,才有成为“高等执事”的资格。
现在的罗修,还并不知道教区派来的“高等执事”是哪一位。不过按着前世时相关考核的经验,罗修还是早做了一些准备。
在进入教堂、来到内院之后,罗修并没有直接前去圣裁之所或主教圣座,而是先找到一处僻静场所,捏碎了五枚“猩红魔晶”。
在确认自己还仅是二重命途的【深渊】灵性并不会被探测出来后,罗修又加固了一遍常驻于灵魂深处的“沉思者之囚”防护壁垒,以避免遭到对方在灵性层面的探测。
再之后,罗修等待“猩红魔晶”生效时的灵性表层消散后,再为自己施加了一道“祝圣祈祷”的圣术,让光辉的灵性浅浅覆盖自身,完全泯去了多余的气息。
在完成这一切后,罗修才向圣裁之所的方向缓步走去。
……
教堂内院,圣裁之所。
里奥纳德司祭的房间中,相比平时多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那是一位,身着蓝灰长礼服的中年男人,他身前垂立着一柄战锤,右手则稳稳地按在战锤的锤柄上。
男人此时,就正坐在房间内的一张皮质沙发。他保持着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姿态,显得内敛而沉稳。
而在他的身旁,里奥纳德司祭就显得有些局促。
尽管桌案上未审阅、处理的卷宗还堆积着许多,但里奥纳德却并没有处理这些眼前的工作,而是和房间内的这位特殊的客人,在安静地等待着最后一人的到来。
久之,沙发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左手,手指摩梭向衣领上有着“太阳”纹案的圆扣,那璨金的眼瞳随即望向里奥纳德,问道:
“那位罗修·卡洛斯,他还有多久到?”
“……”
“应该很快了,休伯尔特大人。”
里奥纳德回答道:“他还是教会的‘辅祭’,每天在这個时候,都会来教会向我例行报道的,从未迟到或缺席过。”
“……好。”“高等执事”休伯尔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再耐心等待一会,但希望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
——吱呀。在休伯尔特说话的时候,里奥纳德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其实门在更早的时候便并没有关好,而是开了一道细细的缝,这是里奥纳德专门为罗修留下的小细节,以让他在进来之前可以早做一些准备
当罗修来到里奥纳德房间门前,透过门缝看见其中多出的一道身影的时候,罗修便知道,那位就是从教区派遣而来的“高等执事”。
“高等执事”休伯尔特,他果然是五重命途,职业是“净罪圣执事”。
那是牧师在四重命途时的职业“净罪牧首”的上位职业。和罗修原先在神官的“裁罪”一系职业分支中,牧师的“净罪”一系分支,和罗修所在的职业路线有着许多共性。
所以教区之上才会派遣这一位“高等执事”休伯尔特前来,对自己进行考核……罗修猜想着这些,同时脸上浮现出适度的惊讶表情,向里奥纳德的方向说道:
“司祭大人,我来例行每日的报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还有新的客人。”
随后,他再次转向“高等执事”休伯尔特的方向,以谦逊的姿态与口吻问候道:“您好,司祭大人的客人。我是教会的‘辅祭’罗修,向您致以问候。”
“……”
在罗修对休伯尔特的观察中,他看见休伯尔特原本含蓄的态度,似乎有了些转变。
休伯尔特的视线,于是从里奥纳德的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罗修的身上。
“你就是罗修,申请前往红枫城担任‘主持大祭’的‘罗修·卡洛斯’吗?”休伯尔特问道。
“是的,是我。”罗修点点头回答,同时以求证的语气反问了一句,“请问您是?”
“我是松原教区圣执事席,‘高等执事’休伯尔特。”
当得知来者就是即将考核的对象,那位锡纳城教会的现辅祭“罗修·卡洛斯”的时候,休伯尔特也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于是向罗修正式介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随后继续向罗修说道:
“罗修·卡洛斯,教区已收到了、关于你申请前往红枫城、担任红枫城战时教会‘主持大祭’的申请,现在由我来对你进行考核,来确认你是否拥有足够的能力与资格。”
“……”
当休伯尔特这样说完,罗修脸上也浮现出严肃的表情,向休伯尔特郑重说道:
“我明白了,休伯尔特大人。请您示下考核的内容,我会竭力配合。”
“……”
“很好。”
休伯尔特点点头,他原本轻握住太阳纹圆扣的手于是向一旁伸去,指向了对面的沙发,说道:“你可以先坐下了,罗修。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平等地交流一些东西。”
“好的。”罗修轻声回应了休伯尔特,走进了房间,随手将房间的门关上,来到休伯尔特所指的沙发前坐下。
在这一过程中,罗修始终保持着谦逊的、温和的、不卑不亢的姿态与休伯尔特对话,这让休伯尔特感到舒适的同时、也对罗修有了一个初始的好印象。
当罗修在沙发前坐下后,休伯尔特于是说道:
“之前的时候,我的学生、另一位‘中等执事’已来过一次锡纳城教会,他负责考核了三位圣裁者。我也从他向我的回报中,了解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罗修……不到三个月时间,就从二重命途一跃晋升至四重命途,这样的纪录在圣庭历史上从未有过,甚至以后都再难出现。你行于【光辉】命途的天赋,是有目共睹的。”
“这样的天赋,即使是当今圣庭的‘圣女’大人,她当年或许都并不如你。”
“因此,在教区的几位主教得知了你的事迹后,对你升任为锡纳城教会的‘司祭’一事都并无任何异议,甚至都想将你纳入他们门下,尽全力来培养你……”
“可惜,呵呵。你已经不是三重命途,对已是‘四重命途’的圣职者,那些主教们也并没有强制调走你的权力。”
当说到这里时,休伯尔特的声音一顿,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罗修。我想你可能还不了解,将成为‘战时教会’的‘主持大祭’的人,他代表着什么、又将担负着什么。”
“你应该明白,漆黑公国对我们的敌意,已展现得相当明显了。而基于战争前提所成立的‘战时教会’,将被委派至此的圣职者们,必然是各教会精英中的精英,这才有足以应对敌人各种敌意行动的敏锐与能力。”
“而‘战时教会’的‘主持大祭’,这在当时讨论、制定并颁布这项决议的圣者会议上,它原本还有另外一个名称。”
“——‘代理主教’。”
“……”
当说到这里时,休伯尔特的黄金之瞳,倏然闪过一层深邃的光亮,他看向罗修的眼神中,被加持了某种能穿透“灵性”、辨析“真心”的圣术。
之后,休伯尔特便继续说道:
“‘代理主教’,便意味着成为‘主持大祭’的人,将背负着不亚于一位真正教会主教的责任。他将能因此获赐初级的光辉‘权柄’,但若是信仰不足够虔诚、经验不足够丰富、能力不足够强大的话,都无法真正担任这一项圣职。”
“在这一点上,‘天赋’反而是最末位的东西。因此,我们最初的人选是里奥纳德,其次是马尔基斯……”
“说实话,你太年轻了,罗修。”
休伯尔特保持着与之前一贯的口吻,但脸上却流露出惋惜的表情,说道,“我不认为,你符合我之前列举的三个条件、其中任何之一。”
“对此,你将作何回应,又会如何向我证明你的意志?”
当说到这里的时候,休伯尔特的话便戛然而止了,他那黄金的眼瞳平静地望向罗修,等待着他的回应。
对于休伯尔特提出的三项考问,罗修略微思索了一阵、并斟酌了下语言,便向休伯尔特回答道:
“休伯尔特大人,我想我的虔诚,应该有目共睹。”
“自从进入教会、成为一位‘圣裁者’开始,莪便总在践行着‘裁决’与‘传道’的职责。到了现在,由我裁决的异教徒已逾三数,其中三重、四重命途的异教徒亦不在少。”
“我并不明白,您所特指的‘虔诚’究竟代表着什么。于我来说,那并不如秉承光明、善念与正义之心、坚守住神圣的事业更为重要。”
“……”
当听见罗修说着这些的时候,休伯尔特的表情愣住了一瞬,随即又浮现出惊讶、欣喜的表情。
他听见了不一样的答案,听见了与那些自表着忠诚于光辉、奉献于大日须臾所不同的答案。
竟然会有圣职者、还是“神官”会说出“虔诚”不如实干更重要这样的话……这着实有些出乎了休伯尔特的预料。
而这也正是休伯尔特,所真正想要听到的答案。
因为,询问“虔诚”与否,这本身其实就是个伪命题。
真正虔诚者无需自证,这才是休伯尔特所提出问题的关键。
他于是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等待的时候,锡纳城教会的司祭、那位‘圣殿骑士’里奥纳德·班伯斯会说,‘罗修·卡洛斯’是一位特别的神官的原因。
还真是够特别的……休伯尔特心想着,而他事先接到大主教的考核要求,“虔诚”虽然关键,但也的确是放在最末位的事,并不如能力来得重要。
事实上,在罗修说着这些的时候,休伯尔特也早已将他从内到外仔仔细细地“审视”过了,罗修身上那浓郁的【光辉】灵性,令休伯尔特暗暗震惊,他也的确没有感受到,在罗修身上有异途灵性的气息。
只走在【光辉】的命途之上,这就足够说明对面这位年轻神官的虔诚了,并不需要粉饰以更多言语……休伯尔特心想着。
而在罗修向休伯尔特表述着这些的时候,休伯尔特也已认同了他。
“很好,罗修。”休伯尔特于是点点头,说道,“我认可了你的虔诚。”
“感谢您的认可。”罗修也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谦和的微笑,继续向休伯尔特说道:
“而您提出的第二点,您担忧我欠缺相应的经验,不足以应对敌人可能的敌意行动……”
“至少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罗修说着,便伸出左手,轻轻摩挲了一阵手腕上的手环,并从中提出了数十件“信物”,那都是来自于曾经裁决过的“黑牙”的信物。
在之前等待的三天时间里,罗修又从他的“圣渊使徒”手中收集了更多的黑牙信物,让持有信物的数字再次上涨了不少。
“在我晋升四重命途之前,我所进行过的‘裁决异教’任务里,这些隶属漆黑公国执刑官的爪牙,我已处决了至少三十个这样的敌人。”
“请放心,在对诸多异教阵营的认知里,我对那些黑牙们的了解,仅次于对‘荆棘之血’。”罗修微笑说道。
“……”
当看见罗修出示了这些信物的时候,休伯尔特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凝滞住了。
那是三十多块黑牙信物,虽然形制不一,但通过那上面残余的灵性,休伯尔特很容易判断出,那些都是真家伙。
裁决了三十多个黑牙……罗修·卡洛斯,他在还仅是三重命途的时候,就裁决了这样多、数量夸张的黑牙?!休伯尔特思索着这些,强烈的惊愕与震撼感,正于他脑海之中愈演愈烈。
要知道,那些“黑牙”可都是公国的执刑官,所专门培养出的精锐,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有着几近于一位“圣裁官”的实力。
而罗修在仅是三重命途的时候,就杀死了三十多个黑牙……这足够说明他在这一层次中的出类拔萃,也足以证明他对付那群敌人的经验丰富。
只是,休伯尔特又忽然注意到,之前罗修似乎提到了一个另外的词语。
“荆棘之血”,罗修提到了“荆棘之血”……休伯尔特联想到了之前,总教会对教区范围内进行的“荆棘之血”大范围清剿行动,他于是又望向了在一旁“看戏”的里奥纳德,似乎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些确证。
“……是的,休伯尔特大人。”
里奥纳德司祭,在察觉到休伯尔特的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便点了点头说道:
“我能够证明,罗修所说的话全部真实。而此前由法比昂主教向教区之上递交的那份‘荆棘之血’据点分布图,便是由罗修在执行裁决异教的过程中,从他们的一处大型据点之中寻得的战利品。”
“……”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休伯尔特点了点头,对此事已无怀疑。
从罗修展示出裁决“黑牙”的功绩、再到里奥纳德为他从旁证实,在这一过程中,休伯尔特散发的“感知之网”并未捕获到他们的灵性存在紊乱,这说明罗修所说的这些,的确都是真话。
“很好,罗修。”休伯尔特于是点点头,说到,“我认可了你的经验。”
在罗修展现出这样的功绩面前,别说是锡纳城教会的三位司祭,就算是整个教区的所有教会司祭全部加在一起,也找不出几个人的功绩,能够与罗修相提并论。
在这第二项考问通过之后,休伯尔特于是向罗修问出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那么,罗修。”休伯尔特问道:
“你该如何证明,你有足够担任‘主持大祭’的能力?”
“……”
当休伯尔特问出这一问题的时候,罗修的脸上浮现出淡然的微笑。
没有多做思考,罗修便向休伯尔特说道:
“这很简单,休伯尔特大人。”
“……”
在罗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同时轻抬起手臂,并向上张开了手掌。
在下一刻,休伯尔特便猛地感受到,从罗修的身上传来了剧烈的、澎湃的灵性涌动!
就在罗修的身旁,原本平静的空气顿时鼓荡了起来,在房间之中呼啸、盘旋,并传出猎猎的低沉响声。
同时,那从罗修身上传出的澎湃灵性,也已迅速将休伯尔特的身形完整地笼罩其中,并不断向内挤压着他的躯体。
“你……这是……你的灵性……”
休伯尔特呢喃着,他内心的震撼心绪,在这一刻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之前罗修所说的、他能完成那些‘裁决’任务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休伯尔特,他真切感受到了,罗修所散发出的灵性涌动,那之中无比浓郁、无比澎湃、犹如巨浪潮涌般的气息。
甚至,连已是“五重命途”、登临了“入圣者”境界的休伯尔特,都直觉地从罗修所散发的灵性涌动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与足以致命的危险气息。
那份灵性的底蕴,已超过了绝大部分“四重命途”的超凡者,甚至连“主持大祭”原本的候选人,锡纳城的“司祭”里奥纳德,都犹有不及。
“……”
休伯尔特沉默了,不再做多余言语,他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而当看见“高等执事”休伯尔特,他有了这样的反应之后,罗修便收敛了灵性,平息了原本强烈的狂涌。
“……”
“我明白了……罗修。”
终于,在罗修收敛了灵性,以足够内敛而谦和的表情、平静凝望着他的时候,休伯尔特才郑重点了点头,说道:
“……我认可了你的能力。”
“你,锡纳城教会的圣职者,罗修·卡洛斯,你通过了考核。”
“你有前往红枫城,担任‘主持大祭’的资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