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城,锈街。
“死亡秘祈者”的大型据点中,“死亡主祭”阿斯维斯刚从边庭回返、回到属于自己“主祭”的据点房间内。
此时的他正紧紧皱起眉头,一只干枯瘦手的手指在反复抠着自己左眼空洞的眼眶。另一只手则浸泡在一只装盛有浓稠黑色液体的瓦罐内,那如覆鳞般的皮肤表面,数道细密的黑色丝线、便如丝虫一般不断蠕动着。
“死亡主祭”阿斯维斯,他便是这处“死亡秘祈者”据点的实际掌管者。追崇【失落】的“圣塔教国”派遣他们“死亡秘祈者”潜入帝国境内,而阿斯维斯正是第一支先遣。
只是,对阿斯维斯而言,他忠于【失落】更甚于教国,因此对势力间的纷争实际并不感兴趣。
他一心追求“死亡”的真义——肉体的死亡、灵魂的死亡;他者的死亡、自身的死亡……他相信自身终将超越“死亡”的界限,最终凌驾于“死亡”之上,成为掌控生命另一种本质的主宰。
也正因此,对“死亡主祭”阿斯维斯来说,在他真正获得能够“掌控”、“凌驾”死亡的力量之前,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情,便是“活着”。
唯有长远地活着,才有可能接近“死亡”的本质。为此,阿斯维斯并不吝惜身份,对他而言,“圣塔教国”仅是一个跳板,而他并不只能选择这一个跳板。
向“边庭”投诚,便是阿斯维斯来到红枫城后做的第一项抉择。而他顺手出卖了本为同袍者的“死之告者”格瑞恩,也的确以此获得了边庭的“大审判官”贝恩斯的部分信任。
“死之告者”格瑞恩,在阿斯维斯向边庭交出那份信笺的不久后便被人杀死。他的尸体被“边庭”的至高者们挂起公示全城三日,这在潜入红枫城的【失落】信徒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而在之后的近一周时间里,【失落】的信徒们在红枫城的活动频率便大幅缩减了,所有人都像乌龟一般龟缩了起来,等待这段时间的风暴过去,再伺机寻找展开隐秘行动的契机。
此时的“死亡主祭”阿斯维斯,便又隐藏起身份,同他真正的同袍们一样,藏匿于据点中隐而不出。
但是,阿斯维斯并不能够安稳地躲藏。尽管出卖了“死之告者”格瑞恩的事情并未暴露给其他同袍,但他同样得到了来自“边庭”的新的任务——“边庭”需要阿斯维斯在躲藏的这段时间内,将所有“死亡秘祈者”在红枫城的据点分布全部整理、绘制出来。
如果阿斯维斯能够完成这项任务,他将能够得到来自“边庭”延续三個月的庇护保障,而若是无法达成,“边庭”便会将这份庇护缩减到一个月,并在庇护结束之后,同样将阿斯维斯视为“狩猎”的目标。
“……”阿斯维斯对此有些头疼。但他还是决定遵循“边庭”的要求,准备再次出卖同袍,以换取更多生存的机会。
他浸泡在黑色液体中的右手,那上面的的黑线蠕动逐渐停止了。阿斯维斯随即站起身,走到自己据点房间的一面侧墙前。
他抬起刚浸泡过黑水的手臂,干枯苍白的手掌和墙面完全贴合。下一刻,原本泛灰的墙面忽然开始颤动起来,细密的缝隙从墙面上裂开、并向着周围不断蔓延。一缕缕深黑色的雾丝从裂缝中钻出,并缠绕在阿斯维斯手掌的每一根手指之上。
“——吞金而死的缚罪灵魂,再向我敞开汝之秘藏。”
阿斯维斯口中发出低沉的呢喃,而缠绕他手指的漆黑雾丝也随之消退了,转而盘旋着嵌入墙面,勾勒出数块矩形的框纹。
下一刻,阿斯维斯面前的墙面,便逐渐如冰化水般“融化”了。原本隐于墙后的一个方箱随即显露而出。
那是一个形制古朴、约有阿斯维斯半人高的方形箱体。他的五面都是纯色的漆黑,只在正面是灰色,而中间连接两道箱门的位置则由缠绕黑雾的锁链束缚,链上还攀附着一只黑鳞小蛇。
阿斯维斯手掌于是按在方箱顶部,他空洞的一只眼眶中随即散出黑雾,方箱的六面也随即都蒸腾出了大量漆黑雾丝。锁链上的小蛇随后飞快地从缝隙钻入箱中,而他缠覆的锁链也随之滑落。
——啪嗒,方箱的箱门开启了。其中封存着的是三面卷轴,卷轴中正是阿斯维斯还未完全绘制完成的据点分布图。
阿斯维斯于是将手伸进箱中取出了卷轴,他的眼神同时变得阴婺而深邃。
“这样,这样就足够了。很快,很快我就……”
阿斯维斯呢喃着,但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耳边便猛地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轰!就在阿斯维斯所在房间之外,“死亡秘祈者”的据点中,猛地发生了相当剧烈的爆炸。那爆炸产生的威波甚至穿透了墙面,让阿斯维斯后背感到了一阵刀割般的痛感。
阿斯维斯有些惊愕地回头,他才看见自己房间的大门、已被莫名的力量轰出了一块极深的凹坑。若是相同威力的爆炸再来一次,房间的门就将完全报废。
“发生什么事了……”阿斯维斯内心惊悸地想着。他大概能猜到,这是“死亡秘祈者”的据点遭到了外敌侵入,但除了“边庭”之外,他并没有向任何敌人透露自己的藏身处……
“边庭”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卸磨杀驴,他们还需要自己提供新的情报……阿斯维斯心想着。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失落】在红枫城的几位主祭们,各自知晓对方的所在。而知道自己藏匿位置的也只有“死之告者”格瑞恩,但他也已经死了……
就在阿斯维斯还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从外部的据点里,很快便再次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轰!!!这一次,外部的爆炸威力直接穿透了房间,将门猛地轰破一个巨大的空洞。
散溢暗紫光芒的余波穿破房门,随即直直冲击在阿斯维斯瘦削身躯上,令他的身体顿时倒飞出去,并重重撞在墙面,砸出一块深凹的陷坑。
“咳!咳咳……”阿斯维斯猛地咳嗽了两声,他口中咳出两团黑色的痰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那爆炸的威力完全超乎了阿斯维斯的想象……那绝对是至少“四重命途”的超凡者,才能释放出的攻击……阿斯维斯的表情变得凝重,他从墙缝中挣脱出来,随手拿起了摆放在桌面上的一支死亡法杖。
他房间的门已被轰坍,外面据点完全无光的漆黑环境,让阿斯维斯并无法看清入侵者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从外部传来的恐怖灵性涌动,却能让阿斯维斯大致判断出对方所在的灵性层次。
那一共是六团不同的灵性涌动。最强的一道反应、那毫无疑问便是“四重命途”的超凡者。此外,还有两道灵性反应介于三至四重之间,三道灵性反应属于“三重命途”的巅峰,那就是来袭之敌的全部配置。
而在知晓了敌人大致配置之后,阿斯维斯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一名四重命途超凡者,五名三重命途超凡者……这配置也只有“边庭”能拿的出来……难道真的是那群【至高】之人?他们从自己这里得到了好处,就想要过河拆桥吗?
阿斯维斯仅存的一只眼睛里,倏然闪过一层狠戾的深光。他脑海中飞快想好了退路,便提着法杖向据点的漆黑之中走去。
……
此时,罗修已攻破了锈街“死亡秘祈者”据点的最后一处禁地。
“烬灭狼王”芬里尔,牠张开了血盆大口,口中一道萦绕不祥黑焰的紫色光团正迅速凝聚着,即将向正对的方向发起下一次攻击。
之前那两次声势骇人的猛烈爆炸,便是芬里尔所施放出的“烬灭震爆”。那是作为“烬灭狼王”所能使用的、有着巨大威力的攻击,而在罗修对牠的各项辅助增益加持下,牠释放攻击的威力,已丝毫不亚于真正的“四重命途”超凡者们。
而在另一侧,“幽影渡鸦”雾夜正在半空盘旋着。牠的一半雾影被留在了教会凝聚成“真实幻影”,另一半则散在这一据点的各个角落,捕获着任何尝试逃离的异教徒们。
在罗修的身后,则分别是茵蒂斯、“嗜血狼人”布泽尔和“狩猎刀锋”送葬人。他们都接到了“尊主”的命令,于是在约定的时间点来到锈街中,协同“尊主”一同清剿这处异端的据点。
此时,“死亡秘祈者”据点中的大部分教徒都已被杀死,“死亡主祭”阿斯维斯并不出手的情况下,凭罗修和他的渊兽、他的使徒们的战力,要杀光这些异教徒们,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易。
这里原本有着四名“三重命途”、还有近五十名的“二重命途”教徒,可他们此时都已断成两截或三截,就倒在罗修和使徒们的脚边,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而直到芬里尔最后两道震爆清场之后,从对面属于“主祭”阿斯维斯的房间之中,顿时传出一阵又一阵、阴暗而幽邃的灵性震荡。
诡异的低语声向外蔓延,略显滞涩的脚步声混杂其中。这据点中的最后一人终于出现了,在罗修向最阴暗处的“灵性视界”注视下,“死亡主祭”阿斯维斯迈着蹒跚的步伐,高举着死亡法杖,口中吟咏道:
“——我等生而皆死,此为不变定数……”
“——身为死之囚笼,魂为死之归途……”
“——归来!迷失于生死之界者,归来!”
“——焚烧灵魂,燃为灵烬。”
“——焚烧躯壳,燃为余火。”
“——为我献上最终的死亡!”
“……”
“死亡主祭”阿斯维斯,他手中死亡法杖随即释放出一道又一道阴郁深邃的死亡灵性,那灵性顿时弥漫在整座据点中,“死亡”的力量已占据了每一寸角落。
同时,地面上的尸体,也随之开始诡异地蠕动了起来。一缕缕细密黑线化归灵性之魂钻入血肉中,竟让那些早已失去生机的血肉之躯重新活动了起来,扭曲着寻找着它们各自的半身。
就算是那些早已被轰至破碎的肉块,也不同程度地长出了扭曲的肢体,它们互相向着其它肉块的方向蠕动而去,并拼接成了新的、扭曲可怖的血肉怪物。
而死亡的灵性也钻入了那聚合的肉块中,糅合成了扭曲的灵魂。残存于血肉与灵魂之中的、对死亡之前的深邃怨念,让新诞生的怪物充满了暴虐的杀戮欲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杀意,已将罗修、渊兽和“圣渊”使徒们重重包裹。
——“活化死灵”!那便是“死亡主祭”阿斯维斯在见面瞬间施放的死亡法术。
“死亡主祭”阿斯维斯,已让盘旋在据点之中还未散去的那些异教徒的灵魂们、重新回归到了他们原本各自的身躯。和“死之告者”格瑞恩的能力不同,阿斯维斯所拥有的“死亡”之力,是制造出凭附于肉身的死灵,他们相比灵魂所转化的死灵要更加强韧,也更加暴虐。
为了防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阿斯维斯早已为所有“死亡秘祈者”据点的教徒们刻上了死亡印记。这让他们哪怕死亡了、肉体和灵魂都被轰成了碎渣,也总能保留下一些痕迹,被阿斯维斯像这样重新“复活”起来,变成阿斯维斯自保的底牌。
直到阿斯维斯释放完这道法术,据点之内的“教徒”们以诡异的方式复生之后,“死亡主祭”才放下手中死亡法杖,对面前不知从何而来的入侵者们缓缓说道:
“你们……不知从何而来的、与我并非同袍的异徒。”
“我不知道你们来此的原因,也并不想多了解什么。”
“但你们既然已来到这里,并杀死了我的诸多同袍,便应该明白,你们究竟犯下了何等的愚行,你们终将被复仇的火焰所吞噬。”
“现在,你们已被亲手杀戮的怨魂所包围。你们应当知道,你们没有任何战胜我的可能。”
顿了一下,阿斯维斯手中法杖重重一拄,聚拢周围的死灵们暴虐的气息随即收敛了。阿斯维斯的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现在,我允许你们做出后悔的选择。”
“离开这里,离开锈街。我不会阻拦你们,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感谢于我的仁慈吧,这是你们最后求生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