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过了三石弓,李鄂也没闲着,找了一处屋子,将添加所用的金银剁碎,便找到了石家兄弟。
火法精炼的程序,石家兄弟算是做的熟了,分工合作,当天就可以炼出精铜。
而少府监为了不在官家面前掉链子,中午,便送来了失蜡法的模具。
到了皇城汴京,铸模之类的营生,就不用石家匠动手了。
再者,比之少府监、匠作监、工部的匠师,石家兄弟,不管在冶炼还是铸模上,都不是什么高手。
尤其是失蜡法的铸模,如果花色繁复一些,仅是蜡模成型,就要几个月的时间。
李鄂提供的宣德炉、风磨铜,如果铸器,最好还是铸造朴素的古拙之器。
显然宫禁里的道君皇帝,在审美上,跟后世的权贵大致相同。
若模具是复杂之器,少府监也不可能隔夜就提供蜡模。
有了蜡模、石家兄弟的精铜炼好之后,李鄂便让鲁智深、杨志等人警戒,自己慢慢往铜液之中添加金银。
添加这些增色辅料的时候,李鄂也耍了一个心眼,没按照青州府的配方来。
宣德炉这玩意儿,筑炉过程之中的变化太多,无非吊人胃口的玩意儿,越是奇怪越好。
李鄂添加完增色的金银,便让石家兄弟以铜汁浇铸蜡模。
他刚要离开现场去按花荣所说,练习一下两個时辰张三石弓千次。
按李鄂的所知,正常玩弓的,不管是复合弓还是古法角弓,开拉几百次都不是问题。
当然,你得有基础的素质,一点训练没有,即便气力足够,胡乱拉弓也容易受伤。
至于那种说古时弓箭手,不过开弓几十次,就纯属讹传了。
张弓这玩意儿,就跟拎水桶差不多,无非方向不同。
只要力气够了,一个普通水桶,女人也能拎起放下几十次,换个方向,青壮只能拉弓几十次,道理上说不通。
至于持弓搭箭,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那么玩,几秒几十秒还成,张弓搭箭,瞄准目标,等上一顿饭功夫,人受得了,弓也受不了。
心里想着操练弓术转身便走的李鄂,没等出了冶炼场的门,就被慌急的石岁寒给叫住了。
“佛爷,不好了,涨模了……”
与李鄂这边拿着筑炉不当事不同,自打接了官凭后,石岁寒当夜就给自家两个亲兄弟,以及有血脉关系的伙计,普及了官凭的重要性。
官凭官身,对李鄂、对鲁智深等人或许没那么重要。
但对石家众人而言,这是他们家族几代人的追求。
如今筑炉,涉及到的不仅仅是皇差,还是石家族人的追求,说是性命相关也不为过。
涨模,在熔铸过程之中,是仅次于炸模的意外。
对石家匠人而言,炸模还好说,但涨模就跟塌天一样了。
炸了模具,可以重新铸模。
但涨了模具,铸出一些不伦不类的玩意儿,可是要被治罪的。
石家匠人,虽说不是匠户,但官府里的勾当,石岁寒却是门清。
“乱叫甚么?
涨了就涨了。
一次铸不好,下次再铸好了……”
看着要哭出来的石岁寒,李鄂皱了皱眉头。
对他而言,宣德炉、风磨铜虽说是晋身之阶,但也就那样了。
朝堂中的荒唐君臣,在他看来也是起手就不高的玩意儿。
吃喝玩乐,这玩意儿能有什么规制,无非怎么说怎么是。
“佛爷,按我两位哥哥说法,蜡模怕是被人做了手脚。
蜡模外部的楔子上,被裹了蜡液,浇铸之时蜡液融化,就会涨模,却不耽误器物成型。
这是有人要害咱呐!”
听到石岁寒的阴谋论,李鄂反而舒展了眉头。
如果少府监的匠师有这水平,那事情就好办了。
“害咱?
佛爷是什么人?
青州府二龙山上的歹人!
佛爷不害别人,他们回去就得烧高香。
害佛爷?
我看他们这是要打着灯笼,寻摸阎王殿呢!
不要管涨模的事儿,去让你哥哥将浇模所余铜液锻打出来,我看看成铜色泽。”
石岁寒的担忧,全然不在李鄂的眼中。
媚上这种活计,只怕许多人还看不明白。
朝堂的道君皇帝,好歹算个艺术家的,艺术家么,最是不怕失败。
筑炉不成,有块差不多的铜料,对李鄂来说也够用。
宣德炉,即便可以量产,李鄂也不会让它量产的,物以稀为贵,这道理对一个销售,即便是做化肥的销售,也是清晰明确的。
没有炉子便呈铜料,外人以为的失败,在艺术家皇帝眼里,却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这茬用不着呈送铜料,李鄂也是可以确认的。
对徽宗这个艺术家皇帝而言,一次成炉反而不美,只要有块差不多的铜料,就可以让宫禁之中的道君皇帝,继续畅想他心仪的器物喽……
只是道君皇帝的畅想,也只能是畅想而已,这厮想什么来什么,李鄂等人,真的就要成为匠户了。
等什么时候调足了那道君皇帝的胃口,等什么时候李鄂有了新的抓手,他想要的筑炉之法,才会慢慢的有成功的契机。
至于当下,先让赵官家摸着铜料瞎想吧……
石岁寒去取铜料的功夫,李鄂也竖起了耳朵,如武二爷所说,他不仅是涨了目力,而且耳力也涨了。
自打石岁寒张罗了祸事,李鄂耳中就听到了大弓所外面的杂乱之音。
暗叹一声,官场手段端的歹毒、端的细致,李鄂也不去试弓了,而是站在原地等着石家匠人的铜料。
“佛爷,后续铜料熔炼不佳,怕是差了火候。”
铜料锻打成型后,石岁寒的一颗心也就掉进了裤裆里。
所谓祸事连连也不过如此了,这次筑炉,不仅蜡模涨了。
李鄂这头陀后续添加的秘料,也因为火候不足,没有融进铜液之中,反而以半熔融的形态出现在了铜料之中。
“差了火候?
这不正好吗?
你看这铜料发色,斑驳为铜、赤黄为金、花白为银。
你看这延展的铜料,仿若夜间星空一般。
这怎么能叫差了火候,咱们这是新得了宝料!
你这贼厮莫要咋咋呼呼,有官人问起,就说这是咱们新弄的星辰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