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中青楼妓馆多,而且青楼妓馆就开在皇家寺院相国寺之外,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除了盐铁茶马专营之外,酒类,或是说酒曲跟酒也属朝廷专营的行业,汴京城中七十二家正店,就是官酒的批发商。
为了卖酒,赵家皇帝敕封歌女参与营销,青楼妓馆这类行当被合法化了,低能耗、低污染、高收益的服务产业大行其道,也就有其道理了。
一旁的大相国寺,因为那个娶艳娼在寺内双宿双飞的澄晖和尚,还被戏称为敕赐双飞之寺。
一行人到了录事巷,蔡徽才谨慎了一些,差仆役去问了一下,专门找了一处清唱馆舍,这才带着众人入内。
进了馆舍后,蔡徽酒食钱照付,却不要店内饮食,而是吩咐仆从去别处打酒、购置食物,这也算是小蔡相公府的谨慎之处了。
帝都京畿、东都汴京,可从来都不是甚么善地。
对李鄂而言,汴京就是荒野里的一处水洼,水洼里有没有鳄鱼,他不知道;附近的草窠里有什么豺狼虎豹,他也不清楚。
但他知道,他即便不是一头食肉的猛兽,带着的二十八宿也是一群食腐的鬣狗。
刚刚在汴京城占下一处饮水的地界,八字刚刚一撇,谁要是敢来抢地盘,那道理也很简单,撕碎它……
但择人而噬之前,总要让人知道他们这伙是吃肉的豺狼鬣狗。
蔡府小衙内蔡徽所言洒脱一些,以及今日夜间的拳擂,还有之前讹诈王黼王太宰,李鄂都是在做这些最简单的立威、立足之事。
还是那句话,初到贵宝地,总要有点见面礼不是?
“你这臭头陀莫要扫量人家。
这处馆舍唱的乃是清音,非是吃荤食的所在。
那歌女是良家,不见她胸前遮的严实么?
馆舍之中,歌女若着抹胸,你自可轻薄,这类良家长相一般,只是生就一副好嗓子不能辜负。
且仔细听了,唯有前唐白夫子的长恨歌跟琵琶行,最能和琵琶之音。
本公子先点了长恨歌,她后唱琵琶行,莫要失了雅致……”
到了秦楼楚馆之中,李鄂跟蔡徽好似调换了一下,李鄂不复之前豪横,蔡徽这边却是如鱼得水。
“公子不是说要洒脱一些么?
洒家除了酒量好,剩下的就是器大活好了……”
听李鄂说的粗俗,蔡徽以袖遮面换了一张桌子。
雅致之地,跟这李二头陀对坐,也是坏人兴致的糟心事儿。
蔡徽走了,换李鄂跟花荣对坐,看着馆中歌女,花荣说道:
“哥哥,女声柔弱,还是哥哥的那把土豪气一些,不如对酒当歌?”
琵琶吟、长恨歌,李鄂听着也不错,花荣出来搅乱,对他而言也是败兴之举。
“莫要聒噪。
你若想唱,回头我教了你,你也来这处所在开个馆舍收取缠资吧……”
被李鄂贬损,花荣也不恼,拿起桌上茶壶,就要吃店中茶汤。
“人蔡衙内都不敢随意吃店中酒食,怎的?
就你命硬啊?”
喝住了花荣,李鄂不知这秦楼楚馆的规矩,谨慎期间,还是看蔡小衙内的做派为好,免得到了京师地方,再遇着黑店。
一曲长恨歌,李鄂算是清楚了士大夫的乐趣所在,对酒听歌,还是要好过对酒当歌的。
长恨歌听完,又听完一曲琵琶行,嘈嘈切切之声还在耳边,之前去做衣衫的店铺中的一個伙计,却找来了馆舍。
“两位官人安好,我家二娘子有请……”
见伙计说话豪横,李鄂不知根底,也就没有答话。
“二娘子?
可是曹府与邓府的二娘子?”
听到二娘子的称呼,蔡徽脸色一变,先是扫了一眼李鄂,这才出言问那二娘子出处。
“官人广闻,正是我家二娘子。”
听得一个伙计如此说话,李鄂眉头一皱,见蔡徽脸色难看,他以为这又是该洒脱的时候了。
“甚么二娘子,想见洒家过来就好。
怎的?
洒家做个衣衫,还要听你们店家吩咐吗?”
李鄂的洒脱,让蔡徽如吃了耗子一般,但贼头陀的话已经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轻轻一叹,继续听曲。
“小人这就去回禀……”
见李鄂凶横,伙计也没辩解,直接便退出了馆舍。
“你这贼头陀,不知道这里是京师吗?
刚刚那贼厮口中的二娘子,也跟你有些瓜葛。
曹府的二娘子,邓枢相家的儿媳妇。
邓家虽已落寞,但曹府却是国朝后妃之家,虽说自曹皇后以降,再未出过皇后,但曹府权势仍在,宫内宫外也是纠缠不清的样子。
这曹二娘子,自小便习军略、学弓马,想要效仿曹皇后母仪天下、处变不惊。
本公子虽说没见过真人,但这曹二娘子也是城中极为难缠的婉转峨眉之一。
只是她命不好,邓枢相家公子早夭,她过门没多久便守了寡。
此等女儿不好改嫁,她便在曹府、邓府的帮衬下做了绣巷的买卖。
若知那铺子是曹二娘子的铺子,打死本公子也不去的。
那曹二娘子,对官家都横眉冷目,你让她来馆舍见你,端的是不知死活。
市井之中,这类武勋、后妃之家才是真豪强,汴京半数产业,都在他们手中把持。
本公子尿急,你且自处吧……”
解释完了,蔡徽也不耽搁,喊了一声尿急,便带着仆从,跟着馆舍杂役去了后面,独留李鄂一个面对汴京城中的真豪强。
“艹!”
听完蔡徽科普,李鄂也是怒骂一声。
这就是不知底细与深浅的坏处了,好在这曹二娘子是曹府的人,曹正那边刚刚跟曹王府联系上了,兴许有缓儿。
但没过多久,李鄂就有些挠头了,因为对面依约而来的,却是正经混世道的女流氓。
只见一女子扮做男装样子,身着青色狐裘大氅,里面是大红官衣,头上不扎发带、不带幞头。
一头乌黑秀发,学男子束了一个简单发髻,额边、头顶都有碎发飘摇。
相貌也如蔡徽所言,明眸皓齿、甚为白净,只是面上英气遮盖了秀气,若是穿戴齐整,倒是跟蔡徽差不多,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
只是这位男装女子,两腮之上却带着酡红,此红若不是酒红,那就是正经的春红了。
不管是酒红还是春红,也不管为首女子的装束样貌,只看她身后那一群差不多装扮的娘子军就知道,这厮果如蔡徽所言,是个真豪强。
携腰刀、持金瓜、着大红官衣,破禁、逾制,这位曹二娘子可是占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