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手上正在画图的熟铜八棱杵之外,李鄂近期还研制了不少军器甲胄之类。
如大宋原有的藤牌、竹盾改一下形制,如加长之后的新式腰刀破山刀,如单面的扎甲、棉甲,还有跟披膊相连的一体兜鍪。
斗重甲骑士或是甲士,如今还不知道参军与否的岳飞岳爷也给了标准的答案。
将甲士搂下马来,打掉头盔之后用枪戳死,就是最好的战法。
因此,李鄂也改了一下如今宋军的制式枪头,新做了一批只有巴掌长短,但重量颇大的清制阿虎枪枪头。
似双手的重刀、重斧、重锤、重杵、狼牙大棒这类兵器,其实并不适合作为军中的制式武器。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无非人力有穷时,真要是军阵鏖战,重兵甲士的存活率,远不及轻兵甲士。
这个原因也很简单,重甲重兵乃是杀伤之器,只要在军阵之中出现,必然会成为第一时间需要清理的目标。
至于轻兵甲士,杀伤力不够,处理掉重甲重兵,再清理轻兵甲士不迟。
重甲重兵,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持久力。
譬如力可拔柳的鲁智深,其重甲重兵的持久力,也就一個时辰。
而如今大宋主推的阵战,仅是摆阵成军就不止一个时辰。
大军阵战要分出胜负,弄不好就是几天几夜的持续对峙与战斗。
这种时候,人手一藤牌、竹盾,再加单面的扎甲,就可以极大的提高宋军战阵的持久力。
很多事,宋军阵战溃败,并不是源于兵凶战危,而是士卒们打的没了耐力。
身上战甲一蜕,一阵骑射箭雨下来,大军本阵就离着溃散不远了。
如今的平戎万全阵,跟太祖、太宗世代还不一样,其中是有部分辎重兵员的。
只要士卒战力不失,只要军中不缺粮缺水,平戎万全阵就会一直存在。
虽说此前在真宗朝辽国南下时,平戎万全阵有被越过不管的窘迫,但此阵能让辽国大将萧挞凛越过不打,多少还是有些战力可言的。
对阵即将到来的金贼,李鄂也没什么特殊的战法,无非用下一这个平戎万全阵。
将战阵之中的士卒,训练的如同屠宰场的屠夫一般,将战阵杀人作为活计而已。
以熟铜八棱杵这类重兵,再配上多层重甲,勾动金贼继续在重甲重兵的陌路上低头前行。
宋军再适时的换装更轻的甲胄快刀,就是李鄂让金贼作茧自缚的法子。
以更持久的军阵,更轻的甲胄,更精熟的战阵工人,来抗衡金国这种半战争、半渔猎、半游牧的入侵之敌,才是农耕文明的首选。
将战争的侧重,从武力转移到经济上,才是农耕文明征战游牧文明的不二法宝。
大宋人口过亿,莫说什么训练精锐,只要如今的西军不跑,就足以熬死金贼一国了。
除了熟铜大棒,厚重战甲之外,李鄂还设计了杠杆上弦、绞盘上弦的战阵工具,并让军械局给各地下来无数脚踏弩跟弩箭的单子。
还有一点要说明,弩箭跟羽箭的工艺也大有不同,除了工艺更简单之外,弩箭的使用也更适合农耕文明。
这样一来,莫说是壮丁了,就是女人跟孩子,也一样能上战阵,勾个机括而已,八十老汉也能胜任,无非举不起弩机,还可以弄个支架。
只要能维持战阵不溃散,李鄂就能用冷兵器战阵,搭配热兵器的火力覆盖战法,好好的让南下的金贼,喝上一壶农耕文明的好酒。
慕容彦达所言,将粮草库房设在城外,就跟这种农耕战法不符了,结阵或者据城而守,才是消耗游牧文明有生力量的最佳战法。
大宋也可以死百万、千万,游牧文明死个十万八万,第二年的生育率就会受影响。
打上十年,只怕金贼会把草原各部的有生力量也消耗殆尽,游牧没了有生力量,那就不只是影响战力这么简单了。
所以慕容彦达所言将仓库建在城外,以求转运便利的想法,在李鄂这边是过不了关的。
“兄长,你道汴京城中汇聚的粮草真要给河北路送去啊?
如今大战,咱们都不奉粮草,即便媪相童贯买了幽云之地,大宋的财赋也不会去供养幽云之地。
兄长,如今这都转运的位置不显,来年,这都转运之职,可就显赫喽……”
听到李鄂说辞,首先不满的不是慕容彦达,而是跟他一起研究熟铜八棱杵的少府监主簿李光。
如今的李主簿也早已不是少府监主簿了,而是正经的工部侍郎,官拜朝散大夫,正四品绯袍的李光李老爷。
“法师,幽云新附,朝廷自然要予以优待。
法师既然预估了幽云之地必回我大宋,为何要在抚恤钱粮上动手脚,致使幽云与我大宋离心离德?”
李光的说辞,慕容彦达这个自诩的文人,自然也认可。
在他看来,战阵之功不属文人,正经的牧民守土之功,才是文人一生的追求。
“呦嗬?
李侍郎,换了身绯袍就觉着自己又是人了?
如今的幽云,已经被辽邦的赋税、金贼的攻伐变成了疮痍之地。
幽云百姓,只认生路可不认什么大宋、大金还是大辽。
以大宋南北赋税供养幽云,必是官家定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么!
但供养之后呢?
李侍郎,你来给洒家说一说……”
说着话,李鄂起身抚了抚自家身上的道袍,便退的离李光远了一些。
免得被这厮到时候喷一身的唾沫星。
“自然是让幽云百姓归附了,既然幽云的百姓认生路,大宋便给他们生路好了。
有个三五年时间,幽云一带,尽是我大宋之民。”
听到李光说辞,李鄂自袖间丢给了他一份伐辽简报,这也是得自蔡府的小衙内蔡徽。
“李侍郎看看,赎买幽云之事,尚在谈判之中。
童贯那没卵子的便又开始策反辽将张觉了,这可是降金的辽将。
而且张觉那厮觉着金贼官场有些残酷,也有归附之意。
若张觉归附,咱们大宋自伐辽之后,便又破了跟金国的海上之盟。
说降盟邦守将,这是寻衅在先呐!
如今金国国主完颜阿骨打已薨,金国朝中诸王子,如今还在为灭辽之战收尾。
若辽国灭尽,李侍郎说说,这些金国的王子,会交出手中兵权回国挨刀呢?
还是借着我大宋寻衅在先,接茬伐宋,以固手中兵权呢?
金国伐宋,已是眼前事了,再说什么让幽云归附之言,你这贼厮可是在跟洒家说笑?”
听到李鄂说法,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伐辽简报,李光顿时一屁股坐了回去。
“怎会如此?
可幽云人口数百万,我大宋可不能放弃呀!”
听到李光的喃喃自语,李鄂补充道:
“幽云业已没了数百万人口,若他们南下山东地或许还能留存百万,留在原地不动,只能做金国的签军,来年攻伐我大宋。
为金国养一帮子签军,道君皇帝或许有此雅量。
但兄长、李侍郎,尔等可不能有此胸怀呐!
依洒家言,幽云地、河北地不仅不能供养,而且要加税,课幽云、河北两地以重税,充两地人丁于京东两路的黄河防线,才是正理。
此事与官家谋划相左,你们二位,不日便要做大宋最大的贪官。
不仅要贪墨朝廷供养幽云、河北二地的税赋,还要以重税,逼着两地人口百姓南迁京东两路。
童贯作茧自缚在前,两位不会甘愿看着大宋在幽云河北,以举国之力作茧自缚吧?”
听完李鄂的方略,不仅李光手抖到抓不住简报,慕容彦达也扶着桌案坐了下来。
贪墨河北路跟还未到手的幽云地的供养,反课以逼民四散的重税,这事儿要是漏了,那他们这些人就死不足惜了……
“慕容兄,法师此解却是最优。
如今不管我等如何谏言,官家都不会予以采纳。
法师言说,以贪墨护我大宋国祚,慕容兄作为国舅贵戚,还是义不容辞的。
听闻慕容贵妃不日便要封后了?”
重又捡起伐辽简报的李光,想了一下便跟李鄂站在了同一战线之上。
无非行贪墨之实的是慕容彦达,朝中已然有了两蔡府跟太宰王黼,地方上还有一对朱勔父子,不差慕容府这一家了。
至于慕容贵妃封后事,也是因其祥瑞之体,自打诞下一胎双胞的双生子之后,慕容贵妃便又怀上了。
至于是否道君皇帝耕耘所得,就只有当事之人清楚了。
借着廓清皇室血脉纯正性的祥瑞之体,如今无后的大宋,过些日子便要再度有后了,只不过是慕容皇后。
而涉弑后事的乔贵妃、韦贤妃,也自院舍迁入了内廷宫观之中,莫说封后事,如今贵妃、贤妃的名目里,也没了两人名号。
若不是康王已然成年,王号也要给他褫夺的。
“泰定兄,贪墨事我自为之,你自然泰然若定。
二郎此议,若被官家知晓,什么后妃之位,什么慕容府都要因此灰飞烟灭的!”
李光字泰定,慕容彦达的一语双关,这时候可没什么用。
大义裹挟,本就是文人惯例,如今李鄂阐明了奉养幽云河北之厄,李光这边,连慕容彦达的合作人选,都帮他想好了。
“慕容兄,大义当前,不可辞之!
如今蔡相府梁子美,以中书侍郎职判大名府事,也有河北路转运使之实缺差遣。
慕容兄自可会同媪相、两蔡府,行课税河北、幽云事。”
听了李光说辞,慕容彦达口中一阵阵发苦,再看一眼老神在在的李二头陀,此事怕是容不得他退缩了。
“李侍郎之言不差!
兄长,慕容府少留一些便是利国利民之事。
至于其他府第的报酬,先应着,到时候便以粮草军资之类给付,转运梁山泊处的天平军驻地发卖便好。
为今之计,兄长还是要走一遭内殿,将金贼南下之厄,说与官家一点。
兄长,只要说皮毛便好,免得吓跑了官家。
之后收城内各军营寨为府库之地,以砖石为寨墙,筹划府库跟驻军之事,也是两厢便利的。
还有,城内铸营之外,城外也要为北归大军新铸营盘,即便不用夯土寨墙,也要用草泥为墙的。
如今河北、幽云多流民,京中厢军转运粮草未归,正要让他们裹挟一批幽云、河北路的战乱之民,解决一下汴京百工不足的问题。”
李鄂开口,自然是一套接着一套,听着李二头陀的完备。
新任的工部侍郎李光,也不由的一阵阵心忧。
这些事做了,是可以利国利民,但也未尝不是割据一方的前奏。
只是割据一方皇都,就是李光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了。
“法师之言妥当,这样便可让幽云、河北路流民、难民,进京一睹圣君真颜了。”
媚上之语,李光也不是不会,只是他自己说不出口而已,但教诲面前的慕容彦达,李侍郎这边也就没了所谓文人矜持。
无非如贪墨一样,媚上之言用不着他对道君皇帝说而已。
“你们俩……
唉……
你们就害我吧……”
话已至此,慕容彦达明知反抗无用,只能筹备如何去做贪官了。
接下来的事,也如李鄂说的差不多,童贯那边付了百万赎资,再允下一年五十万的岁贡。
金国便将打的七零八落的燕京,以及蓟、景、檀、顺、涿、易六州,交付给了媪相童贯。
如李鄂说的一样,李光口中人口数百万的幽云之地,人口、工匠、物资、财货,被金贼舔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满目疮痍,以及躲进深山老林里的残民。
大宋举南北财税,供养历经战火的河北幽云,也如李鄂说的一般,被道君皇帝提出,朝中诸公附议,慕容彦达坐镇中枢转运。
得了幽云的人口物资,得了大宋的岁贡、赎金,刚刚易主的金国诸王子,也如李鄂说的一般,不断在关外攻伐消灭辽国的残余势力。
与大宋对峙百五十年有余的辽国,就此便灭了国祚,至于耶律大石的西辽,那便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