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来了,对李鄂而言,决战的时机也就到了。
打了几次决战之后,李鄂也差不多摸索出了一些冷兵器时代的战法。
最简单的一点就是,混编军团好打,精锐军团不好打。
似完颜宗望、完颜杲、挞懒部,都是混编,一旦崩溃,即便有精锐也发挥不出甚么战力。
但换了精锐军团,就真的不好打了,如金兀朮的铁浮屠,江宁巷战,荡北军可没少死人。
而徐州城下战粘罕部精锐骑兵,李鄂估计,不是他自带中军,不是夜里决战,若荡北军不是跟他守过汴京的民壮所选,换了岳飞统兵,一样是荡北军完败之局。
军心士气,看似虚无缥缈,但真正打起仗的时候,往往会起决定性的作用。
至于说什么排兵布阵,那是战前的营生,真到了战场之上再用什么灵活变化,多半都是不好使的。
决战完颜宗翰、完颜宗辅、完颜宗尹的三大寨,李鄂的决战之法,依旧简单。
三十万步卒,分三路而上,他带中军战品字寨最上面的军寨,吴阶吴璘兄弟,带人攻打剩下的两寨。
岳飞做三十万步卒的策应,而杨志则带着剩余步卒、马军自山后绕行,等三寨崩溃的时候,予以定鼎一击。
战法很简单,决战的时间依旧是夜里,只因夜幕可以极大的削弱骑兵的战力。
大名府外山岭地的金贼品字军寨,究竟哪一寨的统兵主将是谁,李鄂一方也不清楚。
提前探知金贼的兵力部署,主将是谁,在李鄂看来也跟开玩笑差不多。
人家闭寨坚守,还不打旗号,谁知道谁是谁?
按地位而言,完颜宗辅这个阿骨打五子,该是中军。
但按之前完颜宗翰右路副帅的职位,就该是粘罕部为金贼中军了。
双方无接触,李鄂这边需要盲打,金贼的三帅也一样需要盲接。
只是这次对李鄂而言,却比徐州城下多了一利,那就是人和。
金贼的大致兵力部署,李鄂这边还是可以估量一下的,无非十万精锐分三份儿,二十万签军分三份儿。
若三人敢将十万精锐聚于一寨之中,那李鄂也只能大着胆子放他们走了。
不是辽国这样的百年之敌,面对新兴的金国势力,冷兵器战争对于新近接触的双方而言,都是充满战争迷雾的。
而李鄂打的就是迷雾中的混沌状态,只因大宋军力不张,只因农耕文明对战游牧文明,在野战上有天然的劣势。
读不懂这个战略,不能聚精兵以破围,完颜宗翰、完颜宗辅、完颜宗尹三人麾下的直属再精锐,也会被签军拖垮。
只因李鄂抵达战场的时候,他的包围圈已经基本成型了。
即便杨志那边到位的时间会受翻山越岭的影响,但驻军于山岭之上的骑兵,掌握俯冲优势的同时,也失去了灵活聚散的优势。
至于说新募民壮不怎么会用火器,在李鄂这边也不是甚么问题。
农耕文明要打,就要打覆盖火力,再者如今的火器,也没什么精准度可言,首战打的无非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白天,李鄂远离金贼的三大寨,谨慎的完颜三兄弟,也没敢再如徐州城下一般,派出精锐骑兵,跟李鄂部决战。
这一点也是李鄂提前预估到的,金贼精锐部队人少,经不起一次五万这样的消耗,而三人所属签军,战至现在也基本失了战心。
冷兵器战争中的溃败之势,也不是那么好翻转的。
攻城略地的时候,金贼上下自然人如虎、马如龙。
但到了攻击不畅,需要后撤的时候,签军这样的组织形式,无疑也是战场中的定时炸弹。
白天休息,夜幕降临的时候进兵,等吴阶吴璘兄弟的两翼,各自抵达火器的射程之内,李鄂的中军才开始慢慢提速突进。
品字形营寨的相互呼应,对李鄂而言也是险地,一旦他的中军走的快了,难免受敌于三面。
虽说他的中军还有半数的荡北军作为中坚,但面对骑兵冲锋,荡北军也只是比普通民壮强了一点而已。
等吴阶吴璘的两翼战阵,点点火头突起,本来作为媚上之物的纸筒烟花弹,便成了战场之上的杀人利器。
仿制迫击炮研制而出的铜筒,将一枚枚以纸为壳,内填火药、瓷片、生铁片的开花炮弹,隔着一两里抛入金贼营地的时候。
当一个个竹筒所做,里面一样装满火药、瓷片、生铁片的火箭弹,打着旋钻入金贼营地的时候。
当夜幕下的两个金贼营地爆出一个个橘红火球的时候,山顶上的完颜宗翰,就知道自家大势已去了。
只因半坡地上的两处营地,升起的火球太多,轰如雷鸣的炸响,已经让他本阵的马匹开始四散而逃了。
“全军出寨!
决战!”
完颜宗翰下令出寨决战的时候,李鄂也把握住了眼前的战机。
“击鼓而停!
摆阵应战!
李外宁,挖坑埋坛子……”
除了简易迫击炮跟简易火箭弹之外,坛子炸弹自然也是打击骑兵的利器。
不等完颜宗翰部冲出营寨,李鄂这边的中军,也如两翼的吴阶吴璘部一样,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头。
无尽的爆炸声中,李鄂身后的弩阵,射了近三十轮,才看见里许之外的骑兵身影。
“弩阵后撤一里,枪阵、火器陆续后撤……”
这次不同于徐州城下战场,有了火器,李鄂用不着硬顶骑兵冲锋了。
两翼的吴阶吴璘部也是一样,金贼出了营寨,他们便开始有序的后退。
初闻爆炸声的战马,也如李鄂想的一样,载着马上骑士逡巡不前,即便有骑士的疯狂抽打,以及短匕刺股,金贼精锐的冲锋阵型,也是歪歪扭扭的样子。
爆炸火光之中,见到这个样子的骑兵,李鄂的心刚刚安稳一点,他对面的金贼便开始了四散而逃。
“艹!
功亏一篑了!”
金贼悍不畏死这点没有赌对,对李鄂而言,就是丢了全歼金贼的机会。
估摸首先溃退的应该还是完颜宗翰的粘罕部,对此,李鄂也很无奈。
完颜宗翰部溃散之后,接下来就是山坡上的完颜宗辅跟完颜宗尹部了。
驻在山岭地,虽说限制了骑兵的灵活性,但要说四散而逃,却不怎么受影响。
只因李鄂战前的打算,便是聚歼金贼这三十万众,所以他的步卒,要集中力量攻打军寨,而不能设下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战至天明,李鄂的中军跟吴阶吴璘兄弟的两翼,都没有正经跟金贼的骑兵接触。
刚刚募集的三十万新军,也因为追逃直接散了架。
从山后扑下来的杨志所部也是扑了个寂寞,赌漏金贼会不经接触直接溃散的李鄂,也只能强令各军开始追击四散而逃的金贼。
“枢相,步卒阵型过于散乱,还是要击鼓聚兵,重整队形之后,才好继续追击!”
知道枢相李鄂多半又要胡乱追击,骑马而来的吴阶,只能如徐州时一样,提醒这位枢相,注意金贼的回马枪了。
“重整个屁!
洒家花了真金白银的火器用了这许多,金贼胆魄已崩,这时候不穷追猛打,难道要等他们重新聚兵、聚胆吗?
还是如徐州一样,你吴阶居中,吴璘在后,穷追猛打。
另,传令杨志所部马军,转做大军辎重兵转运粮草。
步卒便如咱们一样,跟着追逃吧!
知会岳飞所部,以燕京以北碣石道为终点,不临碣石不可停。
同时知会大名府张叔夜所部,尽起河北路民壮、义军,肃清疏漏之敌。
再令张叔夜知会种师中部,自太原发骑兵东进河北西路,以防金贼袭扰河北、河东两地……”
让吴阶代为下了军令,李鄂便带着荡北军精锐,开始了长达千里的追击之路。
看着烂仗打到如此精巧的枢相李鄂,吴阶无奈一叹,照此打法,兵书所载战策筹谋,多半都要思量一下再用了。
打散了人家,便如恶狗一般追着猛咬的战法,李枢相说的也是极为精妙,狗斗术,可不就是如此吗?
李鄂这边打的仓仓促促,完颜宗翰、完颜宗辅、完颜宗尹三兄弟逃的仓仓皇皇。
若故去不久的大宋将胆种师道,能见到这种景象,只怕也会捶胸顿足不知所措。
金贼兵锋弱到了此处,便是不可想象的。
从秋初追到秋末,以火药破了燕京城防,在城内生擒完颜宗辅,逼着完颜宗翰、完颜宗尹逃向碣石道。
金主阿骨打的几个嫡系子嗣,基本就被李鄂杀了个干净,即便再有,也是旁支庶出,没什么继承权跟军功的庶子了。
追到碣石道,也就是山海关附近,李鄂本想继续追击的,但先一步在碣石道设伏,依旧没有留下完颜宗翰跟完颜宗尹的岳飞,却挡住了他追击的步伐。
“枢相,末将提前让人绘制过碣石道的地势图。
金贼燕京守军,已提前一步在碣石道设伏。
碣石道对骑兵而言有地利,三五千骑兵,便可一夫当关。
再追,只怕会被金贼伏击……”
看着面前依山傍海的碣石道,李鄂也不由的哀叹一声。
“唉……
岳兄,咱们若能一举夺下碣石道,筑关城于碣石道外,今冬就可以攻伐金国了。
但追还是要追的,咱们等一个南风天,放火烧山,兴许还能烧死不少金贼。
洒家本意,今冬进了金国境内,趁着冬季天干物燥,找一个大好的南风天,烧他个赤地千里的。
可惜了了,跑了完颜宗翰跟完颜宗尹,只怕今冬,金贼就要跟我大宋和谈了……”
听闻李鄂要火焚金国,岳飞也是一阵阵的牙碜,这位大宋枢相,也算是个不世出的杀才了。
想及进碣石道探查地形时的满山枯黄,火攻之法,岳飞也是不敢想的。
“枢相,火攻之后,只怕咱们得到的也是一片焦土。”
东北有大木,有珍珠、有山参、有辽东战马,就是岳飞对碣石道之外的认知了。
想着崇山峻岭被一把火焚灭,力主武夫功但在马上的岳飞,还是不怎么能接受火攻手段。
“迂腐!
不闻我等先辈刀耕火种吗?
金贼的根在山林之中,山地战,非是我军擅长,能火攻总好过以人命来填的。
一把火烧光,过个几十年,又是郁郁葱葱景象,我大宋要的是荡涤环宇,而非迂腐仁义。
碣石道这把火就由你岳兄来烧了。
跟洒家玩灭国之战,哼哼……”
岳飞的阻挡,终是没挡住李鄂进军碣石道的步伐。
碣石之险、榆关之雄,便是碣石道的核心所在,碣石道听着是条山间小道,但核心地段,南北纵横五十余里,东西四十余里,也是古来的好战场。
李鄂跟岳飞,终是止步于榆关城下,一把山火虽说烧的金贼闭门不出,但榆关险峻,即便攻下榆关,没有长城相连,也很难锁住整条碣石道。
“枢相,再追,只怕激起金国上下同仇敌忾之心。
即便下了榆关,如今已至秋末,再往北可能就是天寒地冻的冰原了。
南军不擅北战,总要在幽云之地,整训一下各军的……”
见枢相李鄂侵略之性炽盛,知道榆关便是此战终点的岳飞,只能再次提议止住兵锋了。
到了榆关附近,白天还好一些,夜里已经是彻骨生寒了,若不是荡北军士卒俱有棉甲在身,只怕冻饿之下,就要离乱军心了。
“咱们兵锋至此,退是不可能退的,筑军寨吧!
趁着冬日未来、冻土未生,咱们总要在碣石道立住根脚的。
今冬,这里的军寨怕是也要鏖战不断的。
金贼精锐,越到冬日越精神,这处军寨所驻之兵也不能太少。
如你所说,练兵才是今冬的要事……”
看着面前岳峙渊渟的榆关,李鄂也有些无奈。
不能趁完颜宗翰、完颜宗尹兵败拿下榆关,来年可能就要不断鏖战于此了。
一旦让金贼适应了新的战法,初级的火器,也并非挡无可挡的利器。
战机稍纵即逝,大宋一方终是缺了一支战火铸炼而出的精锐之军。
若他手下的三十万众是背嵬军,许多事就好办了。
今年复幽云,明年灭金,后年灭夏,就都不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