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鄂的安排,花荣诸军,自然顺着金贼的战法,慢慢被驱赶出了平州城左近。
花荣等人顺势而为,伤亡也一下就变少了,与此同时,一个以金贼游骑散兵组成的包围圈,也在平州城外渐渐成型。
花荣等人被迫四散之后,李鄂跟吴阶也登上了平州城楼。
“吴阶,包围已成,也该是金贼伏兵尽出的时候了。
洒家估计,今次金贼攻城之军,不会少于十万人。
十万之数,指的是金贼精锐,兴许附近山林之中的渔猎部族加上,金贼的兵员总数不会少于十五万众。
今日城中青壮举告,有数百人可能跟城外的金贼有交集,名单你那也有。
这些人的家眷,就安置在城墙破处吧,记着,他们的家眷,金贼不杀,咱们也得杀了。
对异族,宁杀错,不放过!”
扫了一眼每次上城头,都是一身杂色羊皮袍的枢相李鄂,吴阶点头领命。
能跟着胸中丘壑绵延成山岭的枢相李鄂,对吴阶而言也是人生幸事,只因绝大部分谋划,他只需执行便好,不虞军事上的兵凶战危。
“枢相,兵凶战危。
中军护纛营的好手,尽皆出城了,不若战前再选一批精锐充斥枢相的护纛营可好?”
听了吴阶建议,李鄂倒是没拒绝,点头说道:
“嗯!
郁保四跟赛和尚已经在操办了,你便帮他们一下。
平州青壮,你也让人摸排一下,战后,洒家护纛营兴许伤亡会不小,要准备再选一批出来。”
下城之后,便是等着平州城的决战时刻了,与李鄂想的金贼会在白日攻城不同。
一个皎洁月夜,城外金贼悄无声息就摸上了本就不高的平州城垣。
平州城瞬时被破,也是出乎李鄂跟吴阶预料的。
城中高台之上,看着火头四起的城墙,吴阶叹道:
“枢相,城外金贼果是隐藏了战力。
观其破城之快,之前怕是枉死了许多精锐士卒。
此战枢相还是不要参加为好……”
见城头起火点,俱在各处城门,这些火头可不是金贼放的,而是李鄂一方的安排。
估了一下金贼开城的速度,只怕他们上了城头,没有任何耽搁,便开了平州的四面城门。
“厉害才好!
起火号,各处城墙守卒固守城头。
命各军士卒入各自战区,后退者斩!”
听到城门附近喊杀声起,李鄂传了军令,便起身下了高台。
金贼一方伏兵尽出,平州城内也早已蓄势待发。
各处院落之中,俱是枕戈待旦的战斗小组。
因为预估到金贼破城,必在各处城门,所以守御城墙的士卒,也多半都聚集在城墙中段。
巷战归巷战,城墙这样的制高点,李鄂肯定不会轻易舍弃。
平州城外,见己方勇士瞬息破城,在徐州吃过血亏的粘罕,便对新任主帅完颜阇母谏道:
“王叔,坐镇平州的乃宋国枢相李鄂,此贼狡诈,莫要中了宋军计策……”
完颜阇母乃是跟完颜杲同辈的人物,只因大宋君臣策反张觉时,在张觉手里吃了败仗,便没机会参与伐宋之战。
如今完颜阇母好不容易再掌兵权,而且如今的平州城四门大开,他自然不会放弃攻灭大宋枢密使李鄂的机会。
而今,完颜杲、完颜宗望、完颜宗干、完颜宗辅、完颜宗弼、完颜昌,俱战死于大宋枢相李鄂手中。
完颜宗翰、完颜宗尹俱败于李鄂之手,在平州攻灭李鄂,就是如今金国最大的战功,此役若功成,那完颜阇母便是大金第一帅了。
“粘罕,你若胆怯,便在城外守御。
本帅自将斡里衍、银朮可攻灭这個所谓的宋国枢密!”
斡里衍乃完颜娄室,银朮可自然就是完颜银朮可了。
这次完颜阇母率军守御辽阳府,可不是李鄂跟吴阶猜想中的十万精锐,算上粘罕本部,共十五万精锐,还有近十万辽东签军。
之前跟花荣等人鏖战冰原的是粘罕溃逃之后,在平州、辽阳一带新组的本部人马,多以山林部众为军,所以在衣甲上,差了正规部队许多。
粘罕部将花荣诸军逐出平州附近,完颜阇母的主力大军,才从辽阳府直奔平州而来。
如今率军攻城的斡里衍跟银朮可,也是金国有数的大将之才,外加十万余精锐部队,攻伐过辽国无数城池的完颜阇母,在城破之时自然不会听从粘罕的建议。
“王叔,我国战法,当以野战、马战克宋军,攻城血战,我军并不占优势。
不若让斡里衍率军五万,与粘罕一道拱卫大军退路……”
见王叔阇母不听劝,粘罕便换了说辞,看到平州城头虽然火头四起,但整齐异常,他便觉着平州城,多半又是一个圈套。
“嗯……
也罢,便由斡里衍率两万军,与你一起分两路设伏于城外,如宋国枢密向南败退,你便挥军收复锦州一带。
若宋军自斡里衍的西面溃散,你也一样挥军南下,到时候由银朮可跟你一路……”
见王叔阇母说完,便要全军压上,粘罕又劝道:
“王叔,无非平州城四门已破,让斡里衍跟银朮可先攻打一下看看。
若二人迟迟不出,王叔可要当心了……”
听到粘罕啰嗦,完颜阇母便说道:
“粘罕,我军之锋锐,尽在攻伐之上,并不擅久战、鏖战。
平州不能一气而下,在本王看来才是真正的败局。
你也知道,宋军比我军军资要富足的多,一旦平州之战打成了久战、鏖战,儿郎们的损失更大。
勿要多言,下了平州,再说不迟……”
见王叔阇母不听劝,粘罕也没了办法,只能派了万余本部随王叔一道总攻平州,他跟斡里衍,分西、南两处,扼守城外通道。
平州四门被破,金贼十数万大军压进城关,守城一方的李鄂部虽说依旧占据了四面城墙,但受到的压力也是绝大。
“枢相,南门处金贼攻势甚急,就不要去南门了。”
破城伊始,南门处的金贼便势如破竹一般,攻进城内深处,也是吴阶没能想到的。
与之前冰原鏖战的金贼不同,拖回来的尸首,多半有甲,而且还是制式战甲,这也是吴阶没曾想到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节,没有什么危险与否,既然南门攻势甚急,洒家就更该去南门了。
郁保四,守好洒家大纛,莫要丢了洒家脸面。
赛和尚,带上洒家破山刀,随洒家打破金贼。”
这次的李鄂也没拎着破山刀直奔锋线而去,而是换了一张大弓,背着三壶羽箭,要去锋线左近练箭。
见劝不住枢相李鄂,吴阶只能退到郁保四的大纛处,居中坐镇了。
见统领百万军的大军主帅,总揽大宋军务的枢密使李鄂,擎一张大弓便去锋线玩命。
吴阶也不知该作何评价,如今的李鄂,正经是碣石道外荡北军的主心骨。
谋略无匹、战力无俦,数遍了历代骄兵悍将,也没有这般不惜命的主帅。
说白了,在吴阶眼中,李鄂这厮就是有些不务正业,百万军的统帅,就不该去做先锋的差事。
只是李鄂在军中的威严甚重,而且还是说一不二的那一个,劝诫的想法,吴阶也只敢旁敲侧击,并不敢当面直陈。
“佛爷,悠着点,刚刚差点射着自己人……”
吴阶还在感慨的时候,李鄂已经带着本阵人马遇到了金贼先锋。
见当前一人甚是勇猛,他一箭射去,便有些偏了。
虽说射死一个金贼,但也是贴着自家兵卒耳边过的箭矢。
“莫要聒噪,洒家很长时间没有使弓了……”
经长时间的操练,李鄂如今的箭术还是可圈可点的,只是长久不动弓箭,刚刚第一箭射的有些失水准而已。
接下来几箭,李鄂射的就可圈可点了,刚刚那位甚是勇猛的金将,也被他一箭射倒了。
五六十步之内,不管是弩箭还是弓箭,只要用的是破甲箭矢,一般铁甲也很难挡住箭矢直射。
平州守御战,李鄂的战法也很简单,依旧是老套路,牌盾兵、长枪兵在前阻拦,弩兵各自爬上墙头、房山,居高临下攒射金贼。
当然,牌盾兵、长枪兵身后的抛射手也少不了。
有了大宋弓弩,草原青壮自小习练的射术,也被利用的恰到好处。
弓箭的射速快,弓手的素质好,草原青壮们便大多在地面上抛射进城的金贼。
荡北军弩手,在体力、武力上多半要弱于弓手,便在墙头房山居高临下攒射。
除了弩箭之外,荡北军弩手们,还会时不时的在高处向下面聚堆的金贼,扔上几个土炸弹。
经历初期的不适应之后,李鄂所部很快便稳住了城内的各处防线。
有陶罐土炸弹,炸药包这样的群战利器,李鄂所部在巷战中,想要溃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半夜攻城,战至天明时分,金贼的战场通信才堪堪顺畅。
但城中巷战大军四散,即便有战场通信,也是潦草的很。
事前没有巷战的筹谋,而突兀的打巷战,平州城再小,也不是十几万、几十万人可以填满的。
十几万分几十上百路,沿着街巷攻入平州城内,李鄂所部大多据屋舍而守。
城头、房山、墙头的制高点,也多半在李鄂所部的控制之中。
进城的金贼,除了要挨射之外,就只能低头擎盾胡冲乱打了。
攻进平州城的完颜阇母部,难以勾连全军,总揽坐镇的吴阶那边,也没有完成李鄂之前定下的战略目的,天明之前堵住平州四门,关门打狗。
只因完颜阇母所部金贼,精锐多而签军少,各处巷战点,虽说都占据了守御优势,但多半都不能击溃面前的金贼,进而在城中穿插,堵住平州的四门退路。
南门这边,有李鄂中军本部的参与,倒是很快关上并封堵了南门。
当听到吴阶那边传来的战报,平州四门只关了一座南门,李鄂便又带兵走进街巷,直奔西门而去。
如今平州城墙与屋舍之间的空地,尽是金贼,走城内街巷,对李鄂而言,也是最快的路径。
“赛和尚,让你别特么老玩女人,这下好了,把自己一身的本事都玩丢了吧?
跟上,别特么死在巷子里了……”
听着前头李二头陀的贬损,赛韦陀也是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家。
非是他赛和尚玩女人玩软了腿脚,而是面前李二头陀过于勇悍了。
孙安那贼厮鸟,出城之后,就不用跟着李二头陀遭受脱力的鸟罪了。
莫说跟着李鄂鏖战半夜,便只是着甲跟着他跑上半夜,无论在哪个军中,也绝对是重甲精锐了。
半夜功夫,李鄂也没正经拿刀杀敌,只是拉断了四五张大弓,射空了几十个箭壶。
这不似人形的李二头陀,拿起弓箭,可比拿着破山刀吓人多了。
一箭射出,穿人之后,还会射进土墙中,箭羽依旧嗡嗡作响。
没怎么见过金贼溃散的赛韦陀,昨夜可是见了许多被李二头陀箭力吓跑的金贼。
一路跟着李二头陀抢下并封堵了西门,赛韦陀也实在是到了极限,看了看身后所余不多的亲军,便说道:
“佛爷,咱的中军都给拖垮了,再这么冲杀,咱们就要给金贼围住了。
佛爷且住,洒家招点援军……”
听了赛和尚之言,李鄂只能无奈回身,拽起这胖大夯货,便一路去寻自家中军了。
“怎生孙兄不在,你这厮这般废物,这才打了多久?
中军都让你这贼厮鸟给带散了?”
听着李鄂的贬损,看着脚下的血泥,赛韦陀不服道:
“佛爷,孙安不在、郁保四也不在,咱的中军精锐,也尽被孙安那贼厮鸟给拐走了。
佛爷自然是铜皮铁骨、金刚不坏,洒家等凡人却是跟不上佛爷步伐的。”
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看着平州街巷两旁,或被射死,或被砸碎脑袋的金贼。
再看脚下雪水融合血水而成的烂泥,赛韦陀这个一路跟随李鄂从汴京杀到东南,再从东南杀到东北的厮杀汉也不禁汗毛倒竖。
比起组成荡北军的大宋民壮,不管是草原青壮还是辽邦遗民,骨子里的凶悍程度,都要远超。
砸死不算,脑袋还要给砸烂;射死也不算,总要拿着骨朵砸烂脑袋才算,这就是草原青壮跟辽邦遗民的战法。
一夜酣战之后,平州城也实实在在的变成了赛韦陀眼中的绞肉机,无论是街巷还是墙面,尽皆金贼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