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的确不太厚道。

就好比他来参加比武招亲，赢了所有人，人家都准备把姑娘嫁给他了，结果他抬起手，义正言辞地说，不了，我就是来玩玩。

赵全真听说以后可能会比瓜摊老板还要无语。

大概会认为他成心来找茬吧。

这时候，就要搬出何文心来背锅了。

通过他的推断，这位是原定的继承者。

如果自己把战甲“谦让”给他，应该会比较容易一些。

如果处理得当，说不定还不失为一桩美谈，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武者让甲。

想到这里，方士玉和善地看向何文心。

何文心刚刚被一拳KO，浑身疼得动不了，在几个格斗家好友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

满脸惨白，表情复杂地看着方士玉。

忽然看到方士玉把目光转了过来，眼神一接触，顿时打了个激灵，不由地露出畏惧的神情。

被那三拳支配的恐惧，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可能会伴随他一生。

那三拳简单粗暴，都是普普通通的直拳。

看似路数一样，却各有各的特色，让他先后感受到了火热、电击、阴冷三种截然不同的风味，总有一款适合他。

这就是武者吗？

招式堪称诡谲。

简直欺负人，以后再也不想跟武者对战了。

他对武者这类群体知之甚少，主要也是日常生活中很少遇到，尤其是高段位乃至入品的武者。

他倒是曾经接触过一位低段位的武者，跟普通人相比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体质更好一些。

他一个宗师级格斗家，相信自己在有装备的前提下，能做到不惧低段位武者。

但是眼前这位，段位显然不低。

压迫感太强了，他有些晕眩，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很少有这么惨败的情况，也有点羞耻。

“要不干脆装晕算了，跳过这段剧情……”他心里合计。

方士玉其实也挺欣赏他的。

实战能力可圈可点，身上那件装备，也让他刮目相看。

接了他三拳，居然还能站起来。

科技的力量，的确不能小觑。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我也得抓紧修炼啊。

方士玉盯着格斗家，心想，什么时候能连人带甲一拳打穿，那才差不多。

何文心注意到武者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好像要穿透他的胸口，像捕食者审视猎物，不由地呼吸一滞，差点真晕过去。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阿豹会认为这人是同类了。

这如狼似虎的眼神……

这时，见场内安静下来，洪图霸业开口说道：“既然已经选出了战甲继承者，那么，我也是时候卸甲归田了。”

他的声音平淡，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似乎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与此同时，又有不知道多少格斗家渴望继承他的战甲。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至于方士玉，他对进不进的都没兴趣。他在专心构建自己的围城。

……

“洪图霸业要继续走流程了，要阻止他吗？”赵氏集团来的那个中年男子，打电话向上层请示。

电话那头回道：“不用，先继续按计划进行，看看反应。”

“明白。”

中年男子挂断电话，回到原来的位置。

看了眼喷泉前的洪图霸业，目光又转移到了方士玉身上，若有所思。

另一边，那个矮壮的王者级格斗家，看着洪图霸业忍不住发出感慨：“老洪这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这一路走来，他也不容易，是该歇歇了。”

说着，他看了眼旁边的白帝，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场……”

一旁的白帝，脸色冰冷，始终不发一言。

两个服务员，将一个金灿灿的水盆搬了上来，放到洪图霸业身前。

还真是金盆啊……

一旁台阶下，还站着一男一女。

那是一位身段婉约的旗袍女子，和一个瘦高的小青年，应该是洪爷的家人。

洪图霸业站在金盆后，台阶前是黑豹和保镖，身后是天使与恶魔的雕像，雕像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钢铁雄鹰。

很有冲击力的一幅构图。

不少人都拿出手机录制或者拍照片。

现场此时静了下来，等待洪爷说话。

“我洪图霸业，从底层起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曾欺辱我的、阻挠我的，如今回头看，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我逐一将他们踩在脚底，登上峰顶，成为你们口中的王。但是今天过后，我将不再是‘格斗之王’，并非被击败，只是因为我已经看够了风景，不想再玩下去。现在，我要下山了，将这块绝佳的观景点，让给后来者。”

说到这里，洪图霸业看向了方士玉的方向。

一群格斗家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方士玉一时成了全场焦点，迎着一道道或殷切或赞誉或羡慕的目光，心里在想，待会儿我该怎样委婉的表示，我对你们格斗圈子没兴趣呢？

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哪一座峰顶。

他还想上天呢。

洪爷继续演讲：“一路走来，坎坷无数，我收获了数不清的掌声和荣誉。你们或许已经在格斗场上见到了我狂傲的一面，许多人说我目中无人，但是我从没忘记场下那一道道具有特殊意义的目光……我的家人，他们始终陪在我身边，默默支持我，赋予我前进的力量。”

说着，伸手向旁边那一男一女示意了一下。

那名身段婉约的旗袍少妇抬起手来，擦拭夺眶而出的眼泪。

一旁的瘦高少年，却是抱着手臂，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脸不耐烦，没有流泪。少妇狠狠拧了他一把，少年瞬间泪流满面。

赵家带来的媒体赶紧将镜头对准他们一顿猛拍，生怕拍晚一点，那少年不哭了。

“还有，赵氏集团给予我的支持和帮助，我将铭记于心，我会怀念与他们合作的岁月。”

众人看向赵氏集团那边，那名中年男子，面带微笑点了下头，和赵全真一样，好像很吝惜自己的表情。

“还要感谢各位支持者、朋友，甚至是敌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在场众人、矮壮的王者格斗家，和那名叫白帝的格斗家。

“今天，我洪图霸业金盆洗手，代表要与过去彻底告别，展开新的生活。所以，那些对我有意见的、心怀怨恨的，想要报仇，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今晚过后，恩消怨解，烦请在场所有人做个见证。”

洪图霸业眼中精光乍现，一手扶在拳王战甲的箱体上，目光缓缓扫过现场：“我知道，你们就在人群中。来吧，生涯最后一战，没有规则，生死不论！”

全场响起嗡嗡议论声。

方士玉注意到，有个别面色凝重，没有交头接耳。看样子大概就是洪爷所说的“敌人”了。

看他名利双收、全身而退，这些人肯定是不甘心的。

但又有什么办法？

打又打不过。

洪爷说了“没有规则”，其实就是默许了他们群殴的行为。

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把握。

洪图霸业这气概，无愧于“格斗之王”的名号。

先前方士玉还觉得“洪图霸业”这名字有点中二，不过现在却觉得很符合他的气质。

“没人出来吗？”

洪图霸业瞥向一旁，锐利的目光射向那个叫“白帝”的王者级别格斗家：“老白，要不你带个头？”

白帝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他如果先站出来，那么肯定会有人跟随。

这或许就是洪图霸业请他来的目的，起个带头作用，毕竟不管论实力还是论声望，这位白帝都当得起“带头大哥”。

他如果怂了，那就是将怂怂一窝。

“我给你们三分钟考虑时间。”

洪图霸业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坐下来，双手交叉顶着下巴，开始计时。

场地内从一开始的嗡嗡议论，逐渐沸反盈天。

大部分格斗家，还是希望白帝能站出来，跟洪图霸业打一场。

用一场精彩的无规则格斗，作为格斗之王的谢幕仪式，再合适不过了。

……

大概过了一分钟，人群中忽然站出一道身影，朝着端坐在喷泉前的洪图霸业举起手枪。

砰！

一声震耳的枪响，子弹却并没有击中洪图霸业。

打偏了。

保镖迅速反应，拔枪射击。

刺客瞬间倒在地上。

要害中了一枪，却没死。他身上穿着格斗装备，挡住了致命子弹。

刺客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阿豹咆哮一声，扑到他身上，死死压住他。

一时间，现场混乱。

安保人员很快赶来，将他带走了。

显然，无规则格斗，不包括用枪。

经过这个小插曲，现场安静了许多。

始终没再有人站出来。

三分钟后，洪图霸业起身，一脸平静：“时间到了，既然没人站出来，那么就代表你们已经默许我退出格斗界。在此，谢过各位的包涵。”

洪图霸业拱了拱手，卸去一身战甲，来到金盆前，将双手浸泡了进去。

至此，仪式完成。

洪图霸业正式退出格斗界。

在场的各位，亲眼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洪图霸业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身上杀气尽消，好像真的被那一盆水洗去了过往，变成一个普通人。

人群唏嘘不已。

不少人甚至落泪。

王飞和史蒂夫，也是眼圈红红的。

方士玉作为局外人，自然体会不到他们的心情。

他还在发动脑筋思考，如何优雅而不失礼貌地把锅甩给何文心。

就在这时，喷泉前陡生异变。

那只一直蹲伏在雕像顶部的大鹰，忽然扑动了一下翅膀，那只机械义眼像坏掉的LED灯，闪烁起红光。

高亢地鸣叫了一声，竟朝着面前的洪图霸业扑去。

距离太近了，根本来不及躲闪。

谁能想到，这只猛禽宠物会忽然袭击它的主人。

洪图霸业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格挡，被大鹰一爪子抓了起来。

大鹰另一只爪子则是抓住了装有拳王战甲的箱子。

随即振翅高飞。

羽翼末梢和尾翼都喷出淡蓝色的尾焰，提供了上升助力。

三米，五米，十米……

子弹打在钢铁羽翼上，不痛不痒。

士兵们投鼠忌器，也不敢用重武器轰杀。

升到十几米高空时，忽然一颗子弹精确地射穿了大鹰的脑袋。

“果然看到‘棺材’就没好事……”

方士玉吐槽一句，把手中的枪塞还给一脸懵逼的士兵，瞳孔从竖直状态恢复到普通状态。

连续踏空。

接住洪图霸业，又反向踏空，稳稳落地。

洪图霸业脸色惨白，手臂骨折，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机械鹰的尸体和装有拳王战甲的箱体轰然坠地。

方士玉立即发现了异常，眉头皱了皱。

但是现场大部分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方士玉和他怀中的洪图霸业身上。

满场欢呼。

有人恨不能给他跪下。

毕竟，这位武者可是救了他们的偶像。

赵氏集团的那名中年男子忽然大惊失色。

因为他看到，箱体摔开后，里面空无一物。

……

砰！

一声枪响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中年男子脸色铁青：“请大家留在原地，配合调查，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出口已经被封锁。

赵氏集团的士兵站成一面人墙，将众人拦在场内。

拳王战甲离奇失踪！

大鹰拎着战甲和洪图霸业升空，上升了不到二十米，还没有脱离大家的视野。

方士玉一枪把大鹰打了下来，落地后的箱体里，却没有了战甲的踪影。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简直像是魔法。

“咳咳，”洪图霸业咳了两声，“很感谢你，但是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

方士玉这才注意到，洪爷还在他怀里。

刚刚一直在思考，把他给忘了。

力气太大，洪爷在他怀里跟羽毛一样轻，所以很容易忽视。

方士玉把他放下来，两个庄园仆人立即拿来医疗用品，为他包扎伤口。

旗袍少妇和清瘦少年也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方士玉没有打扰他们一家三口，退到一旁，目光扫过现场几个特殊的来宾。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有忧虑，有无所谓，有愤怒，有无奈，有幸灾乐祸……

战甲离奇失踪，洪图霸业差点被杀，是谁在搞鬼？

“洪爷，大鹰是怎么回事？”方士玉问道。

洪图霸业一脸恼火：“应该是被人黑了。”

所以还是要养传统宠物啊。

方士玉就看过类似的新闻，改造后的宠物因发生程序错乱而暴起伤人。

要不是我在场，这位格斗之王估计也得上明天的玉城早间新闻了……这就是太过前卫的坏处啊，容易成前车之鉴。

方士玉心里吐了句槽，又问道：“你觉得，谁最可能做到这点？”

洪图霸业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好说。”

仇家太多了么……

现场估计就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所以说做人还是要尽量结善缘。

方士玉又问了旗袍少妇和清瘦少年几句，观察他们的反应。

随即，他朝那名赵氏集团的中年男子走去。

中年男子正焦头烂额，指挥士兵们。

方士玉走过去，说道：“我也许能帮上你们的忙，不过要先问几个问题。”

“不需要，你老实呆着配合调查就行。”

这名中年男子已经知道他是个武者，如果是牵扯到武力的事情，那么说不定还会听他的。

但是这种动脑子的活儿，就不太相信他能有什么贡献。

显然，他跟大多数人一样，对武者有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刻板印象。认为武者都是莽夫。

这时，中年男子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接听：“喂，刘总。”

方士玉听力很好，能清楚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照他说的做。”

中年男子一脸古怪：“这……”

电话那边简短地说了一句：“赵总发话。”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赵总……赵全真？

现场的半空中悬浮着一个个金属通讯球，协助搜查用的，其中一个球体的镜头此时正对准这边。

方士玉抬手冲金属球打了个招呼。

“有什么问题，您就问吧。”中年男子挤出一个微笑，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不过罢了，方大侦探不跟他一般见识，解谜要紧。

“怎么称呼？”

“叫我小张就行。”

“……”

赵氏集团财大气粗，显然不至于因为一件战甲而这么着急。

没了这一套，他们还可以造出一套新的。

主要还是怕战甲里面涉及到的技术机密泄露出去。

如果找到战甲，帮了赵家这么大一个忙，烫手山芋说甩就甩，一切就都好说了。

“‘方歌’跑来跑去的干嘛呢？”史蒂夫抱着手臂，盯了方士玉很久了，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奇怪。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活跃。

“当然是在解谜。”王飞理所当然地说道，“方哥会推理，曾经在一个案子里抓到一只内鬼。”

“推理？他不是武者吗？”

“谁说武者就不能用智商解决问题了，方脸的就一定是史蒂夫吗？”

“你他妈……”

……

“那副战甲，是有定位功能的吧？”方士玉问道。

“没错。”小张点头，“不过现在定位已经消失了。”

方士玉追问：“具体什么时候消失的？”

小张脸色古怪：“应该就是机械鹰从天空掉下来的时候，定位忽然就消失了。”

忽然消失了……

听上去的确像是战甲在天上凭空被抹除了一样。

但这么离奇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能掌握空间之力，不管是科技侧还是武力侧，都能称之为神了。

还犯得着用这能力来偷东西？

方士玉坚信，一定是在地面的时候就被掉了包。

这只是个戏法，在没被拆穿前，显得很离奇，但是拆穿以后，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方士玉想了想，又问：“战甲是从哪里运过来的？”

“集团总部。”

方士玉从小张口中得知，战甲平时一直是被妥善保管在集团总部的，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给洪图霸业使用。

而且使用途中，有专人盯着，内部设置的定位功能也会一直保持开启。

这次金盆洗手仪式，要展示拳王战甲，所以从总部运了过来。

方士玉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即陷入沉思。

小张站在他面前，心想你聊完了吗？聊完了倒是说一声啊。

一声不吭的好没礼貌。他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毕竟是能让赵总亲自打电话的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能一走了之。

也不好出声打扰他思考。

小张心里对他越发不满。

不敢说出来，但心里吐吐槽还是可以的。

你是个武者，又不是侦探，这个逼是你能装的吗？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姿态倒是做得挺足，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有用吗？

方士玉专注思考，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位表面恭敬的小张正在心里狠狠吐他的槽。

思路已经大致理顺了。

并不是很难的解谜，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

很多人只是被表面现象遮蔽了眼睛，只顾着惊奇去了，没有冷静下来思考。

魔术嘛，无非就是转移注意力。

接下来验证一下。

方士玉走向喷泉池。

小张看他低着头，好像在喷泉前找什么东西，不屑地撇撇嘴，心想这家伙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这时，却见他转过身，站在台阶上，露出微笑：“各位，‘拳王战甲’神秘失踪的谜题我已经解开了。”

……

赵全真上身前倾凑近镜面，食指轻触眼球，调整镜片。

眨了几下眼睛，让眼球适应。

“咦，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戴隐形眼镜了？”赵峨眉突然出现，拿起盥洗台上的小盒子，奇怪地问道：“你近视了？”

“嗯。”

赵全真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赵峨眉愣了愣，随即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款隐形眼镜，附带美瞳效果的哦。”

“不用了。”赵全真淡淡地回了一句，从她手里接过眼镜盒，转身离开。

“……”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赵峨眉扁了扁嘴，莫名有点委屈。

越来越冷淡了，以前起码还会对我笑一笑……

走出一段距离，赵全真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对她说道：“待会儿要开一个线上会议，内容跟方士玉有关，你有时间就过来旁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