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了就想谈判？”玄真大师表示呵呵，“方施主，不要中了TA的奸计，干TA！”

“……”

大师醒悟之后，好像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不过，话糙理不糙。

其中的风险不得不考虑。他不是老刘家的人，没有免疫鸿门宴的天赋。

但是，这的确是个摸清赛博神教底细的好机会……至少比玄真大师的那个计划靠谱多了。

“你想聊什么？”方士玉问道。

机械体·真武大帝双眼投射出一道人形虚影，站在方士玉面前，与他交流。

“一些我们都感兴趣的话题。”赛博教主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TA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平稳得像是机械音，音色略显中性，分辨不出男女：“另外，我想给你展示一些东西，从而让你对赛博神教有更深入的认识。”

意思是要亲自来给我传教？

呵呵，尽管试试。

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坚如磐石的道心。

话说，这位教主这么高看我，恐怕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方士玉不觉得单纯是因为自己的战力引起了TA的注意。

赛博教主亲自下场，肯定有着某个特定的目的，一个对赛博神教有利的目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多想无益，见面聊聊就真相大白了。

但是，也要防止让自己陷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这位赛博教主似乎想掌握主动权。

我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方士玉沉吟片刻，问道：“我见到的会是你本人，还是你的某个替身？”

“这不重要。”赛博教主说道，“重要的是，你我都将在这次会面中获益。”

“既然是这样，那我……”

“方施主，不要相信TA的鬼话。”玄真大师飘在他身后，跟个背后灵一样，发出提醒，“邪教徒最擅长蛊惑人心，连贫僧都差点不知不觉中了招，防不胜防啊。”

“……”

虽然玄真大师也是好心，但他现在明显对这个赛博神教是处于应激状态，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那种。反应有点过度了。

“如果你有顾虑，可以在此等候，”赛博教主平静地说道，“我会来找你。”

“那好。”

方士玉点头应允。

TA愿意主动过来，不管是不是本体，也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毕竟这位教主可是不会轻易在人前露面的。

就算是担任重要职务的鼹鼠，也从来没有跟赛博教主直接联系过，都是通过中间人。

这么一来，算是抓住了一些主动权。在寺庙里见面，可以有很大的周旋空间。

……

双方达成约定，随即，面前的虚影就消失了。

而面前巍峨矗立的机械体·真武大帝，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抬起巨剑，跨过寺院围墙，回到了对面的赛博上清观。

地鸣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伴随着地面震颤。

想象此时画面，它弯腰钻回真武殿，回到底座上坐下去，然后摆好姿势，恢复静止状态……莫名有些喜感。

总之，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静候那位赛博教主登门即可。

方士玉取消了不动明王，玄真大师也收了神通。

“来的必定不会是真身。”玄真大师很笃定这点，“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与TA谈判，来获取一些优势……方施主，咱们的计划执行暂且不急，我们先看看TA想搞什么把戏，或许需要制定新的计划。”

“制定计划这种小事，就不必动用大师的智慧了。”

方士玉摆了摆手，态度坚定。不等大师再说什么，朝着大雄宝殿方向走去。

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只鼹鼠，灰头土脸的。这货运气好，没挂彩。先前踹他那一脚，方士玉也没用多大力，就算有内伤，也只是轻伤。

此时他一脸谄媚的笑，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

他能混到传教领事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见风使舵、有眼力见儿。

教主明显对这个人高看一眼，甚至要亲自来见他——虽然大概率不是本体，但这明面上的面子算是给足了。

要知道，以他鼹鼠领事的级别，连教主的声音都听不到。

看得出教主是想拉拢这姓方的，要亲自来传教。一旦他加入赛博神教，很可能会被委以重任。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以这家伙的实力，恐怕很快就能在组织里大放异彩，混到眷属级别都不是不可能。

“你说你，招惹他干嘛……”鼹鼠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

现场一片狼藉，几乎没有站的地方了。

一群赛博和尚和机械体在进行现场清理工作，这会是个大工程。

至于那些信徒，则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些之前逃走的信徒，见局面稳定下来，又溜了回来。

他们听说赛博教主要来，忍不住想在原地等候。这可是个难得一见的机会。

不仅仅是出于虔诚，也是出于好奇。

“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请得动教主。”

“何止，是教主亲自来见他。”

“教主不是未来神的唯一化身吗？未来神不是唯一真神吗？”

一时间，在场的各位，信仰都有所动摇。

玄真大师拍打了一下袈裟，也准备跟上方士玉去大雄宝殿。

这时之前和他斗法的赛博和尚走了过来，说道：“玄真，本次斗法若是没有那个年轻人相助，你必败无疑，而且是惨败。但是他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劝你还是趁早想明白，做好心理准备，不要等到时候禅心破碎，接受不了。”

“……”

玄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地砖缝里长出来的一株草，笑而不语。

……

“大哥请喝茶。”

“大哥我给你揉揉肩。”

“哇，大哥你身体蛮结实的嘛。”

鼹鼠使出浑身解数向方士玉献殷勤。

方士玉不胜其烦，伸手一指门口：“滚。”

“好嘞。”

鼹鼠应了一声，二话不说立即趴在地上，团成一团，真就滚了出去……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个狠人。

终于清静了下来。

方士玉此时盘腿坐在一只蒲团上，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机械体·三世佛和机械体·胁侍菩萨，心想，这几尊不会也能站起来，化身战斗机械体吧。

看这构造很有可能……

玄真大师同样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不过他是背对着赛博佛像，闭目捻动佛珠，以表达对这里的赛博佛像的无视。

方士玉也没闲着，拿出手机，登录2号城市的网上图书馆，查阅2号城市的发展规划史，以及详细布局、投资情况等。

这座城市很年轻，相比地球上动辄百年的一众老城，大概只能算得上是孩提时代。

但是资料记录得非常详细。

方士玉耐心翻看起来。

……

此时一群信徒在大殿外探头探脑，对方士玉本人十分好奇，却又不敢靠太近。

在他们眼里，这可是个能跟教主掰手腕的存在。

而他们之前居然当面嘲讽……幸亏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似乎没有要惩罚他们的意思。

不知道待会儿教主前来，要跟他商议什么。

是要拉他入教吗？

……

过了一段时间，方士玉听到外面传来浮空车降落的声音。

来了。

他没有回头，而是切换到横瞳模式，用后脑勺暗中观察。这样比较有逼格。

他看到门口的人群纷纷退避，一道并不算高大的身影沿着大殿前的台阶走了上来。

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人。

却也不是普通的机械体。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个正太风格的仿真人偶。身高在一米六左右，看上去眉清目秀。

体表色彩异常单调，基本上只有黑白两色。

人偶的头发、眉毛和睫毛都是纯白色的，皮肤也是那种陶瓷白，其上可见一些拼接缝隙，让它有种很脆弱、很易碎的既视感。

个别关节部位则是设计成黑色，身上还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

黑白对比分明。

可以说全身上下，都是黑白色调，唯独两只眼睛的虹膜，是红色的。

五官精致而淡漠，似乎想表达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是眼睛设计成红色，又在渲染一种危险的风格……

玄真大师睁开眼睛，目视着他走进来。

方士玉表面上全程保持静止没有回头，实则已经把一切收归眼底。

赛博教主——暂且这么称呼它吧，径直走到方士玉另一边，也盘腿坐在了蒲团上。

身体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但是关节处很灵活。

一群信徒在大殿外窥视。

方士玉说道：“就这么普普通通地出现在信徒面前，不怕自己一直以来打造的神秘人设崩了？”

赛博教主声音平淡，雌雄莫辨：“我从来没有刻意营造神秘，一切都是源自现世中人对未知的敬畏。而我可以解析未知，为单独个体、为全体人类，解析出正确的道路。这是信徒们追随我的唯一原因，并非靠欺骗。我为信徒、为这座城市带来的有利改变有目共睹。”

方士玉说道：“但是你提倡人类将身体转化成机械体，这种‘修行’方式是否太过极端了？”

赛博教主回答：“这是唯一可以避免人类灭亡的方式。躯体不过是精神的载体，须知人类也不是生来如此，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改进成如今的版本。那么，为何不能继续升级？血肉之躯已经无法适应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升级势在必行。这次不必交给漫长岁月，由人类自己把控命运，再塑‘命运之轮’。在那条命运线中，人类将作为一个整体，实现真正的相互理解，天下大同。”

玄真大师哼了一声：“故弄玄虚，危言耸听！你不过是借着救世之名，行灭世之实！人类的未来，不需要你指手画脚。不要小看了人类的力量。”

“正是人类选择了我，我是人类的最终救赎。”赛博教主平淡地说道，“只要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必然会导向唯一确定的结果。”

“我呢？”方士玉问道，“为什么你没办法看穿我的命运？”

“你是一个异数。”

赛博教主转过头来，红色的瞳仁散发微光，看上去妖异、危险，却不含任何感情色彩：

“你似乎可以脱离‘人类命运’而存在，但这不会影响大局。你对整体‘命运’的影响微乎其微，改变不了既定结果。在人类冲向灭亡深渊的路上，你的力量不过是螳臂当车。”

“……”

怎么感觉它在骂我不是人？

不过话说回来，有系统的他，好像也的确不能算是传统人类了……

方士玉觉得在这里跟它讨论这些没意义，肯定谁也说服不了谁。

实际上，关于这位“赛博教主”的真身，他心里已经有了推测……如果所猜不错，那2号城市此时面临的困境，本质上其实并非宗教冲突……

嗯，想解决问题，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问题的本质，对症下药。

不然忙活半天，可能反而会使问题加剧。

方士玉直入主题，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赛博教主站了起来，说道：“我确实对你有所求，但在那之前，我想先给你展示一些东西。”

它想带方士玉去别的地方。

方士玉沉吟片刻，看向玄真大师。

玄真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方施主尽管放心，贫僧已经醒悟，虽怀佛心，但必要时，也可施展金刚手段。”

说着，身上散发功德之光，往门外一瞥。

外面一群信徒顿时下意识地退缩。

“贫僧可以保护好自己，施主放心去吧！”

“……”

方士玉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他本来是想询问一下玄真大师的意见，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大师牌充电宝，真的很好用。

不过……算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从这位赛博教主身上感受到恶意，对方真想对付他，说实话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退一步讲，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他相信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至少脱身是没什么问题的。

“走吧。”

临走前，玄真大师走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加油的小眼神：(??ω??)?

“里应外合，继续执行！”

“……”

执行个蛋蛋。

还惦记着你那破计划呢。

……

……

方士玉搭乘赛博教主的浮空车，在2号城市上空飞行。

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下面的场景。

赛博教主全程无悲无喜地为他做着介绍。

那医院样式的建筑，就是为信徒更换、升级机械部件的场所。根据教主的科普，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一次性能更换的部件比例也不同。

更换完一波，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稳定，才可继续更换。随着对义体控制的熟练度提升，还可升级到更高级的零部件。

通俗来说，就是要不断驯化新的肢体——这就相当于是一个修炼的过程。

2号城市里已经遍布了这种“赛博改造医院”，也就是说，基础设施已经搭建好了。

但是，对很多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思想上接受。

现在接受赛博化改造的人群，要么是极端虔诚的信徒，要么是思想本就比较前卫或者精神本就异于常人，要么就是鼹鼠这种不顾一切想往上爬的。

绝大多数人，还处于观望的态度。

按照方士玉的推想，未来一部分人会加入赛博化，但肯定也有一部分人无法接受。

到时候会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赛博神教想继续发展，大概率会借助暴力，消除异端。

现在之所以比较温和，是因为还处于发展初期罢了。此时仅靠温和的手段，就能稳定发展。什么时候温和发展到头了，暴力将不可避免。

接下来，又路过了几处“智能工厂”，就是批量制作机械体的。

像上清观和照心寺里的那些机械体，都是智能工厂出产。

只要材料供应充足，它就能一直“暴兵”。

甚至被破坏的机械体，还能回炉重造……细思极恐。

……

除了赛博上清观和赛博照心寺，方士玉还另外看到了其它的据点，主要就是用来宣传赛博神教的地方。有教堂，还有学校——想取代原本的思想教义，自然不能放过教育领域这块沃田，里面可都是稚嫩的苗子。

总之，整座城市的基础设施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完整的轮廓，可以供赛博神教高效地运作起来。

从高空浏览整座城市。

方士玉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变化。

赛博教主在2号城市的治理方面，的确提供了有力的协助。

所以孙凯文支持赛博神教，并且对未来可能爆发的危机视而不见。

说白了，他跟大部分信徒一样，也是被眼前的既得利益蒙蔽了双眼，刻意忽视了一些东西。

人类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一些硬伤……但是因此而搞赛博化，还不至于。

虽说重症需下猛药，但这也未免太猛了。

就好比为了防止蚊虫叮咬，而把自己浸泡在杀虫剂里。这不叫解决问题，这叫发癫。

……

浮空车停在了某处高空。

方士玉往下面看了眼，是条普通的街道。

“这里有什么特殊？”

“没什么特殊，只是随便举个例子。”

“？”

方士玉见他一直盯着下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分钟后，会有一名成年男子在这里犯下偷窃罪行。”

“……”

方士玉没有说什么，跟他一起盯着下面。

一分钟后，一道戴兜帽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过来，环视四周确认没人，快步走到一辆浮空车的车门旁，手里拿着一根圆棍形状的便携仪器，一端对准车门，仪器上闪烁起光芒。

赛博教主忽然打开车门，一跃而下。

空中翻转身体，双手从衣服里掏出两把匕首。

“砰”的一声巨响，盖亚式落地。

看上去很易碎，结果却相当结实啊。

高空坠落，硬着陆，身体却连道裂痕都没有。满分。

这个机械体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许不比机械体·真武大帝容易对付。

盗贼被吓了一大跳，转身看清楚来人，是个小不点，当即大怒，掏出一把枪对准它。

赛博教主身形一闪，闪现到了盗贼跟前，手起刀落，将他持枪的手臂切断了。

紧跟着下来的方士玉，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教主手里握着滴血的匕首，表情仍然淡漠：“这就是‘命运’。”

……

两人重新回到了浮空车上，悬停在那座标志性的钟楼附近。

“所以，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广寒宫。”

浮空车的顶棚打开，两人靠在座椅上，望向远处那仙宫一般的建筑群。

“你想让我帮你拿下广寒宫？”

“你与那位宫主关系匪浅，可以在这件事的运作上充当关键齿轮。”

方士玉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自己上次来广寒宫，莫名其妙地成了2号城市的英雄，这份功绩，肯定会在城市资料里记上一笔。

实际上，之前他在大雄宝殿查资料时，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赛博教主知道他跟广寒宫有关系，这不奇怪。

赛博神教在2号城市所向披靡，只剩广寒宫久攻不下。

但想彻底同化、掌控2号城市，那里又是绝对绕不开的地方。

想必广寒宫现在的日子也是不怎么好过，面对日益壮大的赛博势力，只能死撑罢了。

赛博神教已经决定对广寒宫发起总攻。

“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你将从未来神那里，获得不朽与力量。”

又是一个“神明”的许诺啊。

不过，这次的“神明”是人类自己选的。

比起那瘦长鬼影，至少看得见摸得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赛博教主自诩“人类的最终救赎”，也有一定道理。

“想跟我合作，却又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一点也不真诚。”方士玉摇了摇头，“你这分明是没有把我当合作伙伴，而是当成工具人看待。”

赛博教主表情无悲无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说得再清楚点。”方士玉看着它，微笑道，“我或许不该称你为‘赛博教主’，而应该叫你‘城市大脑’，对吗？”

“……”

说白了，2号城市如今面临的问题，本质上并非宗教冲突，而是智械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