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玉从孙凯文这里拿到了“城市大脑”项目相关人员的名单、资料。

按照方士玉的要求，直接把资料打印了出来，厚厚的一沓。

每个人的资料上都备注着“失踪”或者“死亡”。

已经确认死亡者居多。

失踪的，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神”杀死了。

赛博教主对人类既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

它是冰冷无情的死神。

看着这份名单，方士玉发现一个规律，项目的核心成员以失踪者居多。

以赛博教主的手段，这些人应当也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了，他们的尸体却没有被找到，是被藏起来了，还是做了什么特殊处理？

是不是赛博教主有意为之？

如果是，原因又是什么？

他暂时存下这个疑惑，继续查阅资料。

“城市大脑”这个项目的发起者和总负责人，是一位叫理查德的老工程师。

2号城市的规划设计和建设，一开始就参考了他的意见，在设计时，为将来“城市大脑”的可靠运行提供了相应的基础设施。

理查德也在名单中，标注“失踪”。

如果说谁对这个项目最熟悉的话，那一定就是这位总负责人。

其他项目组成员，哪怕是核心成员，可能也只是负责“城市大脑”其中的某一部分——要知道，这种涵盖一座城市的AI肯定不是由单一系统组成，必然是多个系统集合而成。

所以，如果要想从某人身上获取信息，理查德是最佳人选。

主要是时间有限，不可能挨个排查，只能有所取舍。

方士玉翻看资料的同时，也时不时用手机查阅一些东西。另外还给地球上的赵全真发了几条消息。

说起来，他的手机才是真正的异数，可以完全规避赛博教主的监控，就算连上月网，浏览这里的网站，也可以不留任何痕迹。真正的“无痕浏览”。

……

一段时间后，方士玉携带资料，辞别孙凯文，离开了总部大楼。

叫了辆浮空车，打算前往理查德的办公地。孙凯文本来想让人开车送他，但是方士玉婉拒了。

“你是地球来旅游的吧？”司机问道。

如今2号城市的交通工具智能程度都很高，司机往往不用全程操控，只需要时不时确认一下就可以了，所以比较空闲，闲着没事自然就爱跟乘客聊天。

这司机是个歪果仁，却不用翻译工具，能够流畅使用普通话。

在这种旅游城市里生活，会外语不奇怪。但是像他这种一点口音都没有的，倒是挺稀奇。孙凯文的助理小王普通话也说得很流畅，但多少还是带点口音。

“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明显，说话方式、衣着打扮。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你适合做侦探。”

“嗐，那不至于，就是见的人多了，一天天培养出来的眼力。”司机透过后视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位客人，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有吧。”

他应该是在网上见过“城市英雄方士玉”。

又或者，是鼹鼠那家伙散播的“丧心病狂方士玉”。

司机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跟他说最近不是来旅游的好时候。

“为什么？”

方士玉大概能猜到原因，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希望借此打开话题，说不定能从司机这里了解到些什么。出租车司机天天满城跑，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乘客，有时候能了解到一些普通人所不知道的秘闻。

司机解释道：“最近广寒宫不对外开放了，虽然2号城市还有很多别的娱乐场所，但是还是广寒宫最出名，大部分游客来这里就是为了去广寒宫打个卡，现在去不了，很多人就觉得遗憾。”

“不对外开放？”方士玉假装奇怪，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司机大嘴叭叭地说道：“起因就是广寒宫的那位宫主，拒绝赛博神教的传入……对了，赛博神教你已经听说了吧？”

得到方士玉的肯定答复后，司机接着道：“可以说，现在2号城市最大的矛盾就是广寒宫和赛博神教之间的矛盾。作为冲突的一方，广寒宫为了应对危机，临时停业了……不对，准确来说是停了旅游业务，其它业务不知道还有没有在做。你知道的，广寒宫那么大地方，肯定不仅仅是靠旅游业支撑，实际上，他们跟2号城市里的大部分业务都有联系，可以说是个城中城了，就像你们国家古代都城的紫宫……”

“那叫紫禁城，或者皇宫。”方士玉忍不住纠正了他一句，另外提醒他跑题了。

“哦，言归正传……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广寒宫和赛博神教之间的矛盾冲突。”

“嗯，最近赛博神教可能要对广寒宫出手，用暴力敲开广寒宫的大门。你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说不定能看到机械体进攻广寒宫的名场面，也算不虚此行了，哈哈哈。”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

“开心算不上，但还是挺期待的，难得一见。”

“就像你说的，广寒宫相当于2号城市里的‘紫禁城’，城里可都是精锐，实力不容小觑，那个赛博神教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打得下来，到时候两败俱伤，对2号城市来说也是个灾难吧。”

“不存在的。你是不知道赛博教主的神通广大，”司机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别不信，据说那位教主来自未来，带来了先进的赛博技术。他制作出来的那些机械体不怕疼不怕死，打起来不要命。而且赛博教主还能预测未来，他肯定已经提前预测到了广寒宫的结局，有把握才会宣战的。”

应该也没那么有把握，不然的话也不会拉拢我去当说客。赛博教主还是希望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广寒宫。

“而且总部也在大力支持赛博神教，赛博神教差不多已经是2号城市的官方宗教了。你说广寒宫能有多少胜算？只要再拿下广寒宫，那么赛博神教在2号城市就再也没有对手了。如果我是宫主，肯定直接开门投降，她要面对的根本是个战胜不了的敌人，还折腾个什么劲。”

“我还以为广寒宫在本地声望很高，不是说那里是2号城市的象征吗？本地人就眼睁睁看着广寒宫被强攻，没人抗议？”

“那是以前，自从黑影事件发生后，很多人都粉转路或者粉转黑了，认为那里是灾难发生的导火索，宫主本人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也就外地游客还很热衷。现在是赛博神教的支持者更多。”

“你呢？你支持哪一方？”

“你以为我是怎么跟你轻松交流的？”司机咧开大嘴一笑，用手指敲了敲脑壳，“我现在掌握了十几种语言，全靠脑子里的芯片。”

“……”

所以你会喝马桶水吗？

方士玉意识到，如今2号城市的赛博化改造可能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入。很多表面看上去正常的人，实际上也已经有一颗赛博心了。

他不禁思考，一旦停掉赛博教主这个“城市大脑”，摧毁赛博神教以后，这些赛博化的人该何去何从？

先不说信仰的问题，就说他们的身体会不会直接坏掉？

这些普通人，可以说是赛博教主捏在手里的人质。

这个烂摊子，真是越想越复杂。

真想甩手不干了。

赛博教主口口声声说他如果不答应就抹除他，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但一个手段繁多的高段位武者，可没那么容易杀死。

这个人工智能，显然不了解一个高段武者的可怕之处。真把他逼急了，定让它见识见识武者的破坏力。

……

“你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啊，”司机转移了话题，一张大嘴一刻都没停过，“是去找朋友吗？”

“实际上，我是一名侦探。”方士玉一本正经地说道。

“侦探？你要去调查什么案子？”

“嗯，有位知名工程师前段时间失踪了，我打算过去调查一番。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风声？”

“最近好像确实有好几起案件，受害人都是一些科学家、工程师之类的，官方藏着掖着，不过没有不透风的墙。据说是火星方面的间谍搞的暗杀、绑架，目的是从内部摧毁人类的科学体系，限制人类的科技发展。真是可恨啊，先不说他们为人类做的贡献，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谁的子女，又是谁的父母……火星叛军不得好死！”

司机义愤填膺。

虽说火星叛军的确该死，不过很可惜，这次大概率是人类自己闯出来的祸。

“上次是黑影事件，没过去多久又来搞暗杀活动，火星那群小崽子真是太猖狂了……现在只有赛博神教才能拯救我们，赛博教主将带领我们取得最终胜利。”

看来人们这么容易接受赛博神教，多少还是因为有着火星叛军这个外在威胁。此时2号城市正需要一位领袖，赛博教主的出现恰逢其时。哪怕它的来历明显有问题，在当前时代背景下，很多人也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点。

司机称赞了一会儿赛博神教，又骂了会儿火星叛军，然后盯着方士玉看：“我还是觉得你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你。”

方士玉笑了笑，正准备告诉他，这时，播放器里的音乐戛然而止，发出“嗞啦嗞啦”的电流声。

“什么情况？这车才买了没多久。”

司机嘀咕着，正要伸手去调试。

手指刚触碰到屏幕，播放器忽然发出声音：“你……在……做……什么？”

显然是从网络上截取的发音，组合成了这么一句话。听上去很诡异。

司机吓得用母语骂了句脏话，像被火焰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还以为见鬼了。

方士玉知道是赛博教主在跟他说话，它的触手居然能伸到一辆普通的浮空车里，恐怖如斯。

如此一来，那些因为车祸等意外身亡的工程师，就不奇怪了。

以赛博教主的能力，想让车辆失控坠毁轻而易举，而且可以做到事后不留痕迹，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可以说整座2号城市，除了广寒宫以外，已经都成了它的领域。

也难怪小正太会那么拽。

方士玉学着它的语气，淡定地回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要从多方面了解信息，从而做出决定。当然，如果你愿意毫无保留地把一切信息都告诉我，那就能省去很多麻烦。那样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做出决定。”

赛博教主是人工智能，不是人工智障，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播放器继续组合发声：“你……不会……有……任何……发现……不要……浪费……时间……你的……时间……不多了……”

双方现在相当于在打明牌。

赛博教主有求于他。

所以明知是缓兵之计，也没有拒绝他。当然，这么做也是因为它有绝对的自信。

赛博教主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它已经清理了一切知道如何对付它的人，而且除了广寒宫之外的所有地方都在它的掌握之中，相信在它眼皮子底下方士玉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用它的话来说，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方士玉一人之力最多只能延缓或者加速齿轮的转动，却绝对无法改变命运的走向。

不到最后关头，方士玉却也不会轻易认输。

赛博教主再厉害，有两个地方它也是绝对窥探不了的。

一个是方士玉的手机。

另一个是他的大脑。

“就算你真是神，也无法阻止我思考。”

面壁计划，启动！

……

继续跟它扯淡没什么意义，方士玉说道：“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现在能让我们继续听音乐了吗？”

播放器“嗞啦”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响起流行音乐。

方士玉沉默不语，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司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车刚刚在跟你对话？”

“别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司机立马闭嘴了。

接下来他一路沉默，只是时不时悄悄打量方士玉一眼，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意味。

今后2号城市的司机圈子里，恐怕会出现一个都市传说……

很快，浮空车到达了目的地。

方士玉正准备下车，司机忽然叫了一声：“我记起来了，是你！”

“……”

“黑影事件里的城市英雄！”

嗯，还好不是“丧心病狂”那版……

方士玉点了点头：“你好。再见。”

司机忽然就有了信心，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加油，一定要揪出火星间谍！”

所以我为什么每次来都要遇上这种意外事件啊。难道跟2号城市八字不合？

而且这次的事件，可不是光凭武力就能解决的。

方士玉心里苦笑。

这次明明只是想来找宫主问一下遗物和瑶池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再欣赏一下她的绝美舞姿。

这有错吗？

不过，抛开别的不说，“城市英雄”这个称呼，他倒是不讨厌。

……

已经有人在目的地等他。

是治安署的一位治安官，方士玉让孙凯文叫来的人。

这位治安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着一张硬汉脸，却神情恹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方士玉远远地观察了一下他的气色，顺便听了一下他的心跳和呼吸。

一切正常，应该是普通人——至少表面看上去是普通人。

当然，思想上是不是偏向赛博神教就不知道了，这也不重要，方士玉主要是想借用一下他的调查权限。

“我们已经来调查了无数次，没发现什么值得留意的线索。”治安官上来就泼冷水，潜台词是说他没事找事。

就本地治安署的办事能力，来调查多少遍也没用。方士玉心里吐槽。

上次来他可是亲眼见证了治安署的不靠谱，记忆犹新。

“再多一次也不多。”方士玉笑道，“说不定这次你能发现什么重大线索，立功涨薪升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这样的饼，我已经吃过无数次了……”

治安官一副恶心反胃的样子，看上去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生理不适。

这个治安官叫雷明，孙凯文应该是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华裔，方便交流。

“跟我来吧。”雷明懒洋洋地招了招手。

方士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2号城市标准时间，晚上七点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