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锐自从毕业之后，新世界打开了。

先染了一头黄毛，小烟也叼起来了，小皮鞋天天擦的锃亮，花衬衫还天天头上卡着一个墨镜，据说最近还要去弄一个耳钉。

关昊还记得自己之前有一次路过钢厂中学，门口的关锐是被簇拥着，一帮小年轻围着他叫五哥。

不上学了，正式步入社会了，这几天还去申请了身份证，十六岁就可以领身份证，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一個大人，如今游戏厅录像厅生意，三哥不怎么管，他是一把抓，游戏厅内，五哥之名，那就传的更为广泛了。

老的录像厅，还是二叔关胜合在管，如今是自己生意了，关旭、关雨和关锐基本不去，虽说是四人合股，关昊还是告诉他们，每天给二叔十块钱，额外的工资。

他们虽说有些不太懂，也不去要解释，关昊说什么听了照做就是了。

自从这边录像厅开了之后，顺古镇的录像厅生意都受影响，原本一天二百大几的营业额，降到了一百大几，孙建设跑到马寡妇这里诉苦，一天交一百太多，自己不赚什么，如今有了倚靠的马晴只是哦了一声，那算了，不行就兑出去吧。

孙建设马上画风一转，把话往会拽，他早就在外面听到一些风声了，不敢管，三疯子之名如今这么响，更是不敢管了。

家里开录像厅，他都可以偷懒，让父母帮着收钱换带子，有录像带的货源，每天交给她们母女一百，还能净剩下大几十块钱，哪有工作比这舒服。

关胜合那边也是一样，妻子也来了，这是自家生意了，不能天天在这，可过来拾掇拾掇，给丈夫洗洗涮涮，三两天来一次，住一晚。

招待二婶时，关昊回了趟家，明显感觉到母亲今天情绪很高，看二婶一口一个大嫂亲热劲儿的叫着，关昊发现了另一个让自己赚钱的动力。小家的幸福感，关乔两个大家庭的幸福感。

游戏厅开业生意火爆，两个门面房后面靠窗分别隔出了一个很小的隔间。

预制板，有门有墙，不隔音，里面放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一个小柜子，加起来三四平方米，一屋一个，关昊和关锐两兄弟一人一个，就是睡个觉，晚上也没有那么闹腾，何况年轻人真困了，外面就算有人在玩游戏机，不耽误睡，

关昊是没打算在这屋里睡，除了单位值班，马晴母女那舒舒服服的房间，才是他更多时间晚上休息的地方。

门面房七八十平米，服装店只用前面一半足矣，都堪比城里的大店铺了，多数人卖服装还是商场里一个小摊位呢。

后面母女俩卫生间重新弄了弄，装上了热水器和坐便马桶。

厨房也是重新装修的，划重点的地方来，明明足够宽敞的地方，依旧只是一个卧室。保留火墙，没有砌火炕，母女俩找木匠订做了一张大双人床。

………………

夏天门面房的前门后窗都开着，录像厅也一样，只不过在一米二高的玻璃门都贴上了厚膜，开的门也垂着门帘子，外面可以听声，紧贴着门的位置，蹲着或是坐在小板凳上，也是能够不花钱看一看里面录像的，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便宜都是小朋友来占，家里拿个小板凳，年纪小啊，也不存在好意思不好意思，关昊从来不让人驱赶，到了傍晚，你就看吧，那几个地方，排排坐十好几个，来晚了，那就只能远远的听声，到精彩处，跟前面的小伙伴商量一下，让他挤过来透过玻璃看一眼。

关昊弄了一套旧的皮沙发，凤凰歌舞厅那边淘汰下来的，他给摆在了门口，背对着街道，面对着游戏厅。

地面在装修的时候弄了个钢筋框架，头顶用苫布坐了一个遮阳棚兼有雨伞功能的顶，屋里热，外面纳凉，摆个小桌，泡点茶水吃点西瓜香瓜，那小滋味美极了。

按照关昊的说法，这里看不到钢厂后门，可能是唯一遗憾，裤裆街，如今他绕到了这边，好在距离没远多少，十几步到凤凰歌舞厅，转过去就能看到街尾的钢厂后门，两条街加起来不过几百米的长度，从哪挪到哪，都不算远。

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关昊看着信。

笔友白漓的信，见字如面，展信欢颜。

通过几次信，关昊就发现了，这位是多少沾点不食人间烟火，自己给他讲述身边发生的普通人生活，她很感兴趣，有些普通人都很熟悉的东西，她是陌生的，并且也明确表示不感兴趣，但由一个笔友，用文字的形式讲述给她听，她还是很喜欢的。

因为认识关昊，见过他，也来过松城来过顺古镇，这比看小说描述的东西更为直观一些，关昊文字里表达出来的感觉，她也能够通过想象关昊的样子去代入感受文字。

当然，作为笔友，她也会讲述一些自己看到的东西，几次通信关昊就发现了，这女孩不是象牙塔女孩，如果自己问一些关于政策或是大方向的事情，哪怕只是很周边的，对方也会通过自己所在的燕京和自己家庭关系，提供一些要比松城这边快不知道几步的消息。

且通过几次通信，双方都明确了保持通信热情的密码。

关昊有太多乡土气息和工厂家属之间的乐事，也不需要太动脑，全当是练字了，可以写的没有骨骼没有自己的特点，至少咱一笔一划信上干干净净。在信的最后，他会就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进行一些询问。下封信，白漓会回答这些内容，包括随着信件邮寄来一些资料，有些她不了解的，表示会打听，可能再下一封信会回复。

一个顺古镇，一个钢厂，一个小小的松城，关昊所问的东西就算是再高端，以白漓的家世，都不过是找人问一下的小事情。哪怕是一些还没有被公布的事情，边角余料对松城而言，都是了不得的大消息。

关昊不知道细节，却在真正轰动世界轰动国家的大事情上面，拥有着绝对的领先‘嗅觉’。看完信，叠好，塞进兜里，闭上眼，脑海中回忆着，多是无用信息，却不敢保证过一段时间这信息是否还会无用。

起身，走向右手边的胡同。

这里，通往凤凰歌舞厅和这排门面房的后院，道路没有修的完全有别于顺古镇风格，大门也没有很特殊，但守着大门的门房，却不是一般地方的看门老大爷。

两个青壮年，坐在门房里看电视看小说，关昊走过来时，两人都站起来，冲着他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后院。

修盖的封闭回廊，可通凤凰歌舞厅的两个后门，也可通门面房的二楼三楼楼梯，里面同样有两个年轻人，说是将‘安保’交给关昊，实际上沈军还是在内部安排了自己带过来的人。

跟沈军的司机小程对视了一眼，关昊转身返回，没有进入凤凰歌舞厅。

当初拾掇四虎那个晚上，关昊就遇到过这个小程，没有机会对一下，彼此却都提高警惕，是不是高手暂不论，都见过血，那是可以从对方的眼神和气场里读到的。

关昊弄那个简易的凉棚，既能看着歌舞厅的正门，也能看着这条胡同，他到不担心会出一些简单的小事，单纯是性格使然，有些时候，多了解一些，并不为过。

大包大揽，需要底气也需要细节。

孙晓芳端了饭菜出来，关锐王毛子等人，轮番到门口在那小桌上吃饭，早餐买着吃，中餐多数时候是关老蔫和乔冬荣送餐过来，晚餐这几天都是马晴母女负责。

这时候的人，对吃饭这件事追求不高，炒个土豆丝土豆片白菜片，炖个大豆腐大白菜，都是正常，偶尔有点五花三层的肉片就算是改善伙食了，如同关昊这样，晚上时不时在饭店炒个菜买点熟食下酒菜的‘私家工作单位’，没几个，员工每天都能喝到一瓶啤酒的工作单位，更是绝无仅有。

接到一个传呼，关昊快速的扒拉几口饭，进屋打电话。

四个门面房，关昊装修时第一时间安装了一部电话。

“喂。韩主任啊，挺好挺好，多谢你关心，嗯，嗯，有时间，那到凤凰歌舞厅吧，我在那等您。”

一同到南边的厂办韩庆阳主任，这种老油条平时都是玩语言的，从关昊转岗到提干，打个电话说两句好听的就是极限，每次都说一起喝酒一起如何，从未付诸于行动，这一次主动邀约，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准备，关昊已经做好了。

八点，歌舞厅开始上人，关昊还是要了角落里一个卡包，十几个人能一起玩的，他一个人坐在这。

“服务员，看着安排。找俩女孩，让她们一会儿过来。”

韩庆阳来了之后，很主动的招了招手，直接拿出五百块钱，出门消费百元大钞，开始成为划分是否有钱的一个标准，好些工薪阶层或是农民，十块钱还是主力的大票消费层面。

一些有钱人，开始兜里揣着百元钞票去消费。

嚯！

关昊心道，事不小啊，于他韩庆阳而言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服务生认识关昊，看了他一眼，没有接收到任何别的信息，也很聪明的拿着钱，去给安排。

韩庆阳从兜里掏出一盒希尔顿，抽出来一支递给关昊，主动去拿打火机给对方点。

关昊已经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先伸过来。

火苗点燃了韩庆阳嘬在嘴里的香烟，他这个年纪，处理问题有自己的一套路数，既然求人，分对谁，像是关昊这样小年轻，直来直往最佳：“关老弟，哥哥这一次可是有事相求，无论如何你得帮帮忙。”

关昊根本无需担心是强人所难，以韩庆阳这样在厂办混了多年的老油条，真若是强人所难，他都不会来找你，就算是找过来，也不会是这样的方式。

“韩哥，咱哥俩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办给办，不能办弟弟也头拱地给你办。”

韩庆阳犹豫了一下，带着些许的尴尬：“我这不是常去南边吗？就认识了一个女的，大家萍水相逢嘛，谁会想那么多，可没想到那女的追到松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