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回厂区。”
没用自己的车,也没用自己的司机,打车来的,走的时候,关昊跟贾勇打一台出租车,返回钢厂。
“陪我走走。”
贾勇坐的出租车,是可以进出厂区的,没有哪个保卫处的人看到他在车上,还秉承着外来车辆需要登记或是营运车辆不能进出的规定。
但贾勇在大门口下了车,关昊也顺势下车。
门口处的保卫处安保,最近一段时间,即便是晚上,也开始有了正儿八经站岗的,外招的退伍兵,在工作态度上,毫无疑问是强过有编制的普通保卫处职工。
厂区内的主干道,晚上的路灯是整夜亮着,厂子不差这点电量的消耗,可以确保上零点班和下四点班的职工,能够安心在厂区内通行。
“你抓到了雨夜噩梦,厂子里职工的安全感上来了,许强做这个保卫处长,最合适不过。”
关昊等待着贾勇真正想说的话。
这位却是肯定了保卫处的工作,包括现在的岗哨,包括每天晚上更有安全感的巡逻,包括对于顺走厂区废料行为的控制。
“你这個总教官,不错。”
这样的评价换成别人听到,心里会托底很多,关昊却不这么认为,他在等着对方定然会有的一句总结的话语。
“别玩火,你既然认识姜奋进,该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该知道他家是什么背景,宣传处那位白干事,可能是助力,也有可能是送你入深渊的人,小苏不错,把握住。”
啊!
在这呢啊,钢厂内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大佬,你真当他眼不亮心不亮?甚至这样一个人,你可以多去给一些评价,钢厂内多年来运营的能量,会超乎你想象的大。
关昊不想解释,他觉得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看到他没解释,贾勇还高看他一眼:“苏家,也不简单,别给自己挖坑。”
关昊依旧没搭腔,人家给了你投诚的机会,你还不开口?
贾勇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识不识抬举,那得看他有多少的底气,纵然他全都拿出来了成为了一张白纸没有秘密了,你还要小心,白纸成锋,杀伤力也不小。
为了女人,直接交底,这是个重情义的人,还是个脑子里实际没有多少东西的家伙?亦或是,他还有着别的底气?
贾勇想不明白,到也对关昊多了几分兴趣。
他又哪里知道,关昊最大的底气是真的到了特定时候,放弃钢厂的工作和这边的网,他也一样有底气活得很好,赚很多钱去享受生活。
贾勇局限于时代的目光局限于钢厂的范畴,关昊看似轻信于人的全盘托出,恰恰是他拥有着更广阔的天地去拥有一切。
至少,他今天得到了苏林的舒心,这小子甭管如何,对我女儿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那点底牌全盘托出,不考虑贾勇,不考虑苏家,只考虑我要信任苏寒凝,她带来的人,值得我有什么说什么。
再不是好感,也值得认可。
不过,他总感觉,贾勇不会帮忙,不是因为看不上自己,恰恰是看上了,所以才不会帮忙,苏林会让他不帮忙。
一个三疯子,想要吃一口软乎的,苏林表面不会跟女儿对着来,私下里要是没有一些不着痕迹的绊子,那才怪了。
………………
接了一个电话,关昊脸色变了,给许强打电话请假,几分钟后出门到顺古镇。
“把家里钱都给我拿着。”
服装店内,孙晓芳和马晴没半句废话,赶紧打开刚买的保险箱,里面有五万块钱,连同存折都递给了关昊。
“找个包。”
马晴到前面拿了一个双肩包,钱、存折包括关昊的证件、武器和传呼机,全都扔到包里。
“我去趟省城。”
出门就拦出租车,孙晓芳从服装店追出来,将两节电池塞给他:“别忘了给传呼机换电池。”
关昊已经上车,点点头:“师傅,包你车去省城……”
从顺古镇出来的省道,拐入国道,直通省城。
时间是上午,大白天的钱也给到位了,普通的出租车司机,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心眼子,也没有那么多宰客、换车、多收费的套路,况且在关昊从包里拿钱的时候,他余光扫到了里面有武器。
直到关昊下车进入省城的第一医院,反倒是出租车司机长出了一口气,这趟活儿,赚够了,回去之后可以直接收车回家了。
关昊是三步并作两步,导诊台询问,直接上四楼。
无需他去寻找,好多病友在走廊内围观,他径直过去,离得很远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没事,我可以站起来,我可以!”
关昊挤进来,他的眼里此刻没有任何人,什么医生,什么家属,他只看到一张病床上那张熟悉的脸,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如今胡子拉碴;曾经永远精光熠熠的双眸,如今布满了红血丝。
双拳紧握,脸上青筋暴跳,浑身都在发力,却无法撑起身体,如同正常人一样面对面的与人交流,嘭嘭的锤着床铺,颤抖的声音里透着不甘,还有着一股子我要冲锋的勇气。
“连长,关昊报道!”
压过了所有的声音,也让病床上的男子眼睛一亮,点指着关昊,对着周遭的医生和家属说:“看到没,看到没,这是我的兵,他就创造了奇迹,他比我伤的还严重,都说站不起来了,看看,看看……”
从部队总院,到地方医院,已经安排进入到后期修养慢慢康复阶段,基本宣布了这位上过战场带过兵的连长狄海靖,后半辈子要靠轮椅生活,如果配合治疗康复,可能一只腿还会有知觉,从轮椅到双拐,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位一直不配合,作为一个上过战场的人,那股子决心毅力和执着,都在给医院和家属出难题。对比当初的关昊,狄海靖几乎是各大医院都去遍了,还曾经在燕京给他进行全国脊柱外科专家的会诊,因为有关昊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家属和本人也都不死心,始终在想办法,始终在配合治疗。
直到,回到家乡。
狄海靖知道,这是已经没有办法了,而他,不想放弃,不甘放弃,不愿放弃,不服。
他要见关昊,告诉家里人,不见到我这个兵,我不甘心,他来了,我就配合治疗。
只有一成的概率。
当关昊听到医生给出这个答案时,他走到狄海靖的面前,四目相对,狄海靖知道,面前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兵,是懂自己的,别人告诉自己配合治疗,配合后期的康复,他不愿意。
关昊没有大言不惭的跟所有人说,当时的我,被宣告没有一点康复的概率,那是重生的福利。
曾经的他深受无法医治的痛苦多年,而今,看到最照顾自己的连长躺在病床上,那种感同身受,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完完全全要情绪崩溃的状态,一成,有希望就好。
“连长,还有劲吗?”
“有。”
“怕累吗?”
“小昊子,你连长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怕个蛋。”
“怕失望吗?”
狄海靖盯着关昊,这个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考虑了良久:“怕,但更怕有遗憾的失望。”
“那就,站起来。”
狄海靖咬紧牙关,调动身体内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想要让自己的脊柱位置发出力量,然后坐起来,靠着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然后站起来。
关昊上前一步,手搭在他肩膀上:“不急,连长,积蓄力量,不是这么个积蓄法,慢慢来,不急,我陪着你。看到没,拎包来的,长住了。”
“不用,你看也看了,可以滚蛋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也不信,我就知道,我的连长,只要调理好身体,只要调整恢复到最佳状态,就一定站得起来,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先说明白,莪这不是激将法,就是告诉你,我都能做得到的事情,你做不到,丢人不?”
狄海靖抬头,看到的是一张热泪滚落的脸庞,他知道面前这个兵说的一切,都是真心话,不是激将法,是他真实所想。
“看着我,我行,你就行。”
狄海靖点头,看向一旁被他骂了好几次想要驱赶离开的未婚妻:“小夏,我饿了。”
之前是不甘,是不服,现在大家从狄海靖的眼中,看到了希望的火苗。治疗过程中,支撑狄海靖一直不崩溃的就是曾经一个感同身受的相同案例,甚至那时候的关昊,连一成康复的概率都给不了。
辗转多个城市多家医院,治疗超过三个月,心中的火苗还没有熄灭,就是因为有关昊在。
回到家乡,竟然宣告放弃手术放弃有效治疗只是后期修养和康复,目的竟然只是恢复一部分的功能,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复杂的情绪正在影响着他的基本判断力,也开始影响到他的生活。
一个心志坚定的侦查连长,能让他开始对身边人发脾气,开始恶语伤害到身边人,可见他的情况有多么的糟糕。
他在试图找到最后的办法,家里人也是一样,越是骄傲的人,这个时候越是受不了。
而骄傲又强大的人,压制压抑自己的情绪,想要自己改变和调整,一旦达不到目的,整个人的状态急转直下,压抑着的一旦爆发,要比普通人的伤害更高。
最后能够疏导或是排解的人,唯关昊,而对于他的到来,医生专家和家人,最开始都不赞同,一旦这个最后的希望破灭了,那对狄海靖的伤害,会更大,很有可能这一次爆炸开,会将自己也炸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