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九章 那一天,崔蝉想起了两年前的少年,可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影子。(1 / 1)梦尽春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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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黑山,镇守府。

宋柴薪脊梁笔直,挺坐如山,正在参悟‘龙虎真罡’。

只见他周身明黄色的罡气盘旋,由缉魔道气转化而来,汇聚一起,如溪流流转,盘旋于体表之外。

良久,随着淬炼皮肉泛出金光,筋骨皮膜如宝光般露出荧辉,终于由外转内,将一缕缕淬炼得来的‘内罡气’,涌入黄庭丹田。

每每做到一步,他体内的气息便更加浑厚一分。

随着修行加深,

不时的,宋柴薪还会睁开眼来,从摆在身侧的玉石宝瓶里,掏出一枚圆滚滚的大丹,一口吞入腹中。

陡然间,便叫他浑身气血猛涨一截,如火上浇油般,鼓涨且迅猛。

磅礴的药力,一边涌入四肢百骸,飞速蔓延。

待到走了一周天,一边又重归大海,再淬炼一次筋骨皮膜,最后纳于黄庭丹田,化作反哺,叫他丹田内的‘气’,汹涌提升,良久才算平息!

像是之前项逐鹿提起的‘丹参虎筋大丹’,一颗一百两,一月一个,有价无市,寻常人就算积攒了几年银钱,没有那个门路,也是买不到的。

但是,

原本的兵马司主梁龙尉,这家伙够贪心,与妖魔合作,将整個黑山的资源,都纳在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够富,够有本钱。

他通过与城内的商会、以及似‘丹霞堂’这等开设了州、府、城等地的大宗药铺交易,换取了一批价值不菲的大丹宝药。

像是筑基四关的,在这里瓶瓶罐罐,如若糖豆。

至于大先天级...

比丹参虎筋大丹,只单单淬炼金刚境肉身的东西,还要更加珍贵的,有好几种。

这还是抛去日常供给他修行,剩下的!

不敢想象,这十几二十年来,他到底消耗了多少宝药。

似宋柴薪方才吞服的,便叫做‘丹霞养气淬元丹’,是城内丹霞堂一年,才供给城级铺子一颗的好玩意。

只是一颗,就能缩短寻常人半年的黄庭功力。

修行人常常讲,

三十年淬得金刚无漏身,三十年修得黄庭气如海,甲子风霜过,暮年见神魂,方知逍遥难,难于上青天。

这短句听起来颇有意境。

但实则,道尽了若无宝丹大药,或是超群资质,武夫跨越第二步的艰难。

常人有资源供给,三十岁修完筑基,已经算是极为不错了,都能称上一句天才中的天才。

可之后若无‘大先天’级的资源,

那就是六十岁成金刚怒目入黄庭,九十岁黄庭圆满,诞生神魂入逍遥,再之后...且先不言,

因为这个算法,还是按照武夫气血正盛计算的。

要是气血衰落...

黄庭,金刚的难度,怕是还要再翻一番。

要是如无意外,按部就班的老实修行,怕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也不一定能由金刚入黄庭。

至于黄庭入逍遥,则更不用说了!

“采三十年的黄庭气,才能积累得起凝结‘下品’丹道的底蕴,这还是最起码的。”

“要是铸丹中品以上,还得寻得‘天才地宝’,亦或者修行某种正宗级以上的古经,将一身所学淬炼其中,才能做得...”

“呼!”

“真是修行如登山,一步一重关,至于上品元丹,想都不敢想!”

“不过我现在,凭借外罡入内罡,再辅以丹药,已经有了几年的黄庭内功,其中‘缉魔’道气,功不可没!”

“要是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只单凭丹药的辅佐,还尚且不够。”

“斩妖除魔,迫在眉睫啊!”

相传,上品丹成,有‘异象’显现!

未来不出意外,第三步将一路坦途!

只能用一句话形容:

真人可期!

但随着洞天三百年不显于世,这种存在,几十年一州里也蹦不出来一个,没什么好参考的,能似宋梵镜师姐那样,修成个‘中品’丹道...

便算得上一州顶级了,足以自傲!

想起这些修行秘事,宋柴薪稍作歇息,本来还打算继续夯实根基,继续修行。

但随着新上任的兵马司主,敲响了门,

却是将他的思绪,打断了些许。

...

镇守府长廊上,陈昭眉头皱着,额头有汗生出,仿佛办砸了事一样。

一推门走进堂内。

见到盘膝修行,气血如烘炉的宋柴薪,当即面泛苦涩:

“镇守大人,出意外了...”

将外衣披上,吐出一口浊气,宋柴薪神色如常:

“再坏还能比得上妖魔攻城,更坏么?”

陈昭没想到宋柴薪会这样回应,噎了下:

“呃,倒是也没有这么坏。”

新上任的兵马司主,想起今日出现的风言风语,踌躇片刻,还是继续道:

“但是...对大人你的名声,也没那么好...”

宋柴薪本来正理着衣襟。

听到此言,手掌忽地顿住,眉宇不由一凝:

“此言怎讲?”

陈昭沉声说道:

“自从大人你数日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四颗妖魔头颅斩杀,悬挂内外城杀鸡儆猴之后,我执掌兵马司,兼任外城司首,带着黑山武卒、差役,搜城数日!”

“将一个个蛰伏极深的妖魔,全都揪了出来,悉数斩杀,但总归还是有些漏网之鱼在。”

“您‘半妖’的身份,据说就是从那些妖魔口中,流传了出去。”

“而且...”

“他们还造成了一些惨案,虽说影响范围并不算大,但也将你的名声,给抹黑了下来。”

“毕竟,人对于妖魔,总归是有些偏见的。”

“现在外城有些地方散播谣言,都说...都说这些妖魔,都是你指使的,用来排除异己。”

“怎得从前,就没有这种大规模的例子出现?”

陈昭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柴薪。

本以为,这位年轻的镇守,被揭了老底后,会雷霆震怒。

结果,叫他没有预料到的是...

眼前的绯衣少年愣了一下,不由哈哈大笑:

“搞得这么严肃,叫本镇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笑完之后,宋柴薪眼神深邃起来:

“我被骂了大半辈子妖魔,比这更狠毒的阵仗都经历过,一生命途多舛,这点艰辛就能碍得住我?”

“笑话,那我怎么走到的今天!”

“名声,与我何加焉?”

“陈昭,我叫你搜集精铁锻造的一口古钟,陈在外城衙司了没?”

这位披青衣的兵马司主,低首应道:

“大人,您说的,下官都照办了,那‘震金钟’已经安在了衙司正门前,任谁踏入,都能看到。”

“另,叫内城豪族、武馆等大户们,每年的营生不再减免,而是要与普通民众一样,上供。”

“外城税收银钱再降为三成,而且为依山吃山,有着几分武艺傍身的猎户们,开设了‘猎籍’,只在吏籍之下。”

“只要是能入黑山,独自狩猎猛兽、甚至精怪的,得到官府评定,都可列入‘猎籍’。”

“而‘猎籍’猎户,只要定期完成‘兵马司’、‘外城衙司’的任务,亦或者练出了金肌玉络,就可以晋升‘吏籍’,做一差役,亦或者入兵马司!”

“只是...”

陈昭有些迟疑:

“这些毕竟只是极少部分人,能够做到,对于很多人来讲,依旧是千难万险,有必要去无的放矢吗?”

宋柴薪背着手,已经走到了门槛前,听到此言,不由抬头望向大日高悬:

“重要的,不是要这些人,为我们做什么,”

“而是要给人一条希望。”

“现在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三五十年后呢?”

“当上升的通道,不再被堵死,对于一座城池来讲,‘生机’就来了。”

年轻的绯衣镇守转过身,回头望向陈昭,背影如披金霞。

此刻的宋柴薪眼神平静,似乎看到了极为久远之后的情景:

“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

“昏暗无光的泥沼里,每个人原本都毫无光亮。”

“现在,我若点燃了矩火,那么后来,自有人歌功颂德,为我辩经!”

“至于现在的几分骂名...呵。”

“妖魔?”

“陈昭,你还记得我前几日里,踏入‘演武街’,与那些武夫们做的第一笔交易,是什么吗?”

看着眼前笑容和煦的宋柴薪,

陈昭瞳孔微缩:

“大人,你是要...开始了?”

宋柴薪微微颔首:

“虽然闲言碎语,与我无伤大雅。”

“但,”

“本镇守也要让那些散播谣言的无知蝼蚁看看,”

“我这个所谓的‘妖魔镇守’,到底于黑山而言,有着怎样的功绩!”

“四座妖魔府邸,雄踞黑山,叫空有宝山,不敢探寻?”

“那么本镇守,便携满城武夫,左牵黄、右擎苍,亲射虎豹豺狼,伐山破庙,叫整个黑山,从此碧朗天晴!”

“到了那时,我为黑山开天,扫害,清腐朽...”

“谁再敢诋毁我的出身。”

“便是不敬了。”

“而不敬者...”

“当斩!”

...

崔蝉带着几个云鸾山同门的师兄弟,驾驭马匹,奔腾数日,一身风尘仆仆入了黑山外城。

一路以来,他都是心事重重。

而跟随他一并前来的师兄弟们,皆乃是筑基巅峰‘周天采气’水准,甚至更高,是跟随他到来黑山,开辟道馆的。

所以都是云鸾山的精锐门徒。

关于两年前,在云鸾山掀起不小风波的事儿,都是素有耳闻。

所以,

当看到黑山城破败的模样,以及穷街陋巷,同行有的武夫不以为然:

“这种穷山恶水,看上去能出什么天才,于此立下道馆传承,怕是连银钱都收不回几个吧。”

“就是,当年那个半妖...”

“住口!”崔蝉眉头一紧,狠狠呵斥了一声,目光凛然,边回头道:

“十七岁,梧桐魁首,七品镇守,大先天境,你们要是有谁觉得能够超越他,亦或者觉得起点能够比他更低,大可以大放厥词。”

“但是做不到...”

“就把嘴巴闭上!”

“别忘了,他还没从云鸾山除名!”

两年前。

败在宋柴薪手里,

崔蝉也曾恼怒过,想起宋柴薪半妖的出身,自然更加羞愤。

毕竟,自己堂堂大先天压制境界,哪怕锁了‘九窍’,未曾开金刚无漏之身,毕竟经验、实力摆在了这里。

可这岌岌无名的小子,就仅凭借着一腔血勇,就将他的骄傲彻底击碎了。

本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然而,当他从自己的师傅,锁妖林执法长老的口吻里,再一次听到‘宋柴薪’这三个字时候,

他心乱了。

尤其是...

当他晓得,这小子竟摇身一变,成了七品镇守,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怀揣着五味陈杂的心情,到了黑山。

崔蝉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年轻的同门,镇守。

但曾经的宋柴薪,弱小,杂血,性情沉默寡言,还偏偏与宗门皎月似明珠一般的少宫主,关系匪浅。

这几种因素加在一起,无疑便遭了人嫉恨。

可现在的宋柴薪呢?

早已与曾经截然不同。

曾经好似地上草芥,随意碾压。

而如今?

一身绯衣,裂土封疆,不过两年!

这种成就...

如果说还仅凭其半妖身份,便武断的一棒子打死。

就是在亵渎宋柴薪身上的官府身份、武道成就!

而作为一名攀登在修行道路上的武夫。

崔蝉,无法去看低一位十七岁的大先天。

尤其是,还是他带来的这些门徒,不如他的时候。

“喂,你说最近那几十桩惨案,到底是不是和新来的黑山镇守有关?”

“怎么不是?妖魔能有好的吗,听说一来,就将兵马司的大人物,几个豪族的公子,全都砍了头,顺带着还挂了几个妖魔的头颅,抄家灭族,手段狠得不行!”

“可那应该是好事啊?那些豪族里,也没几个好人...”

“难道那不是清除异己的手段?这上面的权谋斗争,不都这样,妖魔则更甚矣!”

“反正怎样,到头来咱们这些底下的,都是耗材,一点上升的苗头都看不到,只能当牛做马,劳苦半生,再进坟冢...这一辈子都摸不到当官的边,唉!”

“嘘,来贵人了,小心被听了去,平白无故砍了头,走走走!”

行走在泥泞的黑山土路上,

崔蝉一行人干净整洁的云鸾道服,引得人颇为瞩目。

同时,耳聪目明之下,

他也听清楚了外城民众,对于新镇守的评价。

再加上身后同行的云鸾门徒,开始窃窃私语。

一时间,叫他自己,态度也有些踌躇了起来。

常言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莫非...

宋柴薪真是这样的一个人?

然而,

随着崔蝉心情正复杂着,

当他们走到外城衙司,就要从这‘外环’区,步入内城,准备去往云鸾同门,缉魔司主‘阮秀秀’处,先打听情况之时...

却突然看到了衙司前,有一尊一袭绯衣者,独占鳌头,一拳砸在了一口金铜巨钟之上,顷刻间,钟鸣九响,围拢来了一大批外城民众!

那人身畔,左右拔刀差役恭敬侍候着,其中分出了两人,张贴告示。

其人气宇轩昂,眉眼长成,实乃浊世佳公子,再配一袭绯衣官袍,更兼威风凛然。

只见他环视四顾,看向不明觉厉的围观众人,唇齿轻启,便道:

“本镇守上任七日,你们听不懂的功绩,便不作赘述了,眼下起,只告诉你们三件事。”

他竖起了三根手指:

“第一件,降税收,五成回三成,同时于外城‘衙司’立一口震金钟,凡能练一门武学有成,鸣钟三响以上者...”

“可录吏籍,为差役、为武卒,入官府体系,授予武道修法!”

两侧差役贴上衙司的告示中,也白纸黑字的写明了这一点,叫围观之人面面相觑,顿时一惊。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事!新镇守不贪了?

如果说第一句,还只是叫人略微惊喜...

那么第二句,就是震撼。

什么是差役、武卒?

在以往,都是‘世袭罔替’!

自大昭建立以来,就没怎么换过!

平素里就算补充人手,也是招募武夫,宁缺毋滥,也没给下面人开过晋升机会。

铁打的官吏,流水的民,自古以来黑山都是这样的规矩!

可这一下...

就算可以预见,每年的名额都将稀少无比,而且拳术有成...本就极为艰难。

但,也算是给人开了一条通天之阶!

哪怕砸锅卖铁,也得学一门拳脚、兵械,去搏一搏这个机会啊!

“第二件,开‘猎籍’,只在吏籍之下,从此往后,猎户所狩之血肉,除却缴纳三成银钱,全归自己,至于入品精怪,可上供衙司,换取赏赐!”

有些背着铁弓,一身精装的大汉,隐在人群里,本就震惊‘官吏’竟然能有机会晋升。

听到这话后,一时更是大惊不已。

黑山城,最多的就是猎户。

因为毗邻西北荒原,山峦无数,奇珍遍地,以往,官府都是敲骨吸髓,怎得这位上任之后...

要换天了,给他们一场富贵?

从此往后,平民→猎户→差役...

这,只要有心磨练技艺,不是没有可能走通啊!

可前代兵马司主,听传闻与那些山上妖魔,有着契约条例,这乍换了人,虽说听闻也是位大妖,但...

难保人家不会撕毁契约,白日出手啊。

可还不待这些人惊喜,担忧。

那年轻镇守,第三根手指,已然竖起:

“第三件事,那就是...”

“本镇守,要破山伐庙,荡涤黑山!”

“叫数百里方圆天地,从此再无‘妖魔’,让整个山野宝地,皆纳于黑山掌心三寸!”

简短的话语吐出。

嗡嗡嗡!!

自内城,三百披甲武卒结成兵家军阵,可围杀数尊大先天,向着外城衙司,应声而来!

随行的,还有不时面露无奈的演武街武夫跟随。

没办法。

他们被长辈卖给了镇守,添作交易,里面甚至不乏有大先天的高手,一样跑不了。

没得选!

这些如同地震般的变数,

也叫原本围观的民众哑然,被冲击的,连一句诋毁的话都说不出了。

诚然,宋柴薪破山伐庙讨伐群魔,不乏有为了缉魔道气精进自身的缘由所在。

但落在了不明真相的人眼里...

这,

就是活生生的青天大老爷啊!

谁说他是妖魔?

说的那个人,才是妖魔吧!

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诋毁自然会化作最为光荣的赞誉。

这就是现实。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还会再行逆转。

但是起码现在...

他宋柴薪,

至高无上!

崔蝉带来的云鸾山门徒,都被这一股动静,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

背负云鸾剑,一身缉魔衣的阮秀秀,跨马而来,一眼就看到了崔蝉,而后飞跃下来,重重再其肩上一拍,叫后者顿时‘嘶’了一声:

“崔师兄,”

“可还记得昔年拳败于你的‘宋柴薪’么?”

“你且看他!”

女子遥遥一指,小嘴翘起,目光暗含骄傲,似是荣辱与共。

崔蝉远远望去,正正好,与宋柴薪望来的视线对视,

见到那绯衣镇守神色如常,向他缓缓颔首,似乎早已忘却了当年事。

而这一天,崔蝉想起了两年前的少年。

可却再也找不到了...

曾经的影子。

(ps:关于境界,放在了下面免费栏目里,就不收费啦,我看有宝宝们不清楚,特地标注了一下。)

(但讲真的能看到这里的,应该都能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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