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如同巨剑直冲穹苍,插入天际的云鸾山。
自从几十年前一场浩劫,被抹去了一角后,最高峰便化作了平地,改称‘云鸾坪’。
这一日,
天际阴云弥漫。
云鸾山外,妖魔气浓郁得好似‘劫数’降临般,叫此地气机,寸步难泄。
而导致这一切的,并非是有什么妖魔叩山,生灵涂炭,仅仅只是因为一道凌空虚度的身影。
她的身影在巍峨巨峰,宝瓶道统级的大势力面前,显得渺小无比。
但...
当那七道灵狐尾撑开的一瞬间!
女子周身,红衣鎏金纹仿佛活了过来,披着一头如雪白发,整个人好似一轮残缺皓月,清冷中掺杂着孤傲。
叫整座山上的道统弟子,举目望去,握紧宝剑,上至第三步长老,下到第一步门徒,都是心中愈发沉重。
哪怕是结了两位由第四步高手坐镇,从而加持的‘云鸾伏魔诛邪大阵’。
也只是在气势上,与之五五分庭抗礼而已。
只是一人!
便能当一道统!
‘王级’资质,数遍大昭,亦是寥寥。
强横程度,竟恐怖如斯!
此女名为,宋梵镜。
乃是五十七年前。
云鸾山上代剑主宋渊的嫡女。
按理来说,终其一生都与‘妖魔’、‘半妖’这两个词汇,搭不上边,也不可能沾染得上。
但...
她的母亲!
却是大雪山的六尾灵狐,近王之血!
也正是因为妻女之事,导致上代云鸾剑主宋渊有了污点。
即使修成第四步,往后余生寿元绵延数百载,依旧不再选择担任剑主之位。
据说,这‘宋梵镜’自从踏入西北大雪山,继承了大雪山历代以来的‘雪山玄狐大祭’之传承后,
战力,便足以与老牌的真人宗师,相提并论!
说不定...
要想降服于她,就得要那一批开国的江湖龙头,大昭武侯出面,才能与之厮杀!
“呼呼...!!”
千米高空之上,女子踏虚,任凭冷风吹开了满头如霜白发,只冷眼俯瞰着,这整座浮现着‘符文激荡、宝光四射’的云鸾护山阵法。
当宋梵镜冷漠且复杂的注视着这一座,她曾经引以为傲,立志要成为未来宝瓶州剑道魁首,叫‘宋梵镜’三個字,名扬大昭的山门时。
曾经的过往岁月,便一一如雨水般,打在了她的心坎上,叫她的眼神越发冰冷:
“宋渊。”
“你可曾经想过。”
“我还会再次回来?!”
她的眼神流露着刻骨的恨意,回想着当年的一幕幕记忆。
怀中所揣着的‘一页金书’,开始逐渐显露一角,露出了几十年前发生过的一桩桩秘事...
【云鸾元丹大典,你意气风发,不过三十,便涉足第三步,只觉天下无处不可去,当执宝瓶州牛耳,成那未来一百年里西北最风流!】
【然而,却在当日,见‘锁妖林毁,百妖齐出’,大杀四方宾客,同时,雪山狐祖跨千山万水,一掌拍碎‘云顶天宫’,叫你母之尸身,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刹那,流言蜚语一时起,往昔荣光尽颠覆,半妖血脉,遭千夫指,叫你一颗无漏道心,千疮百孔...】
宋梵镜闭上眼。
都能感受到昔日那种‘三十年苦功积蓄,一时间覆水东流’的痛苦。
“多少天了,多少年了,我历经了多少艰难困苦,多少希望绝望,多少次的努力,深入西北边荒,于大雪山绝处逢生,得窥传承,才终于修成了今日的造化,不是为了别的...”
“只是为了,重新站在这座山前。”
“质问你一句,可曾对你的妻女,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
红衣女子大袖飞扬,如同神话卷宗里记载的‘青丘妖仙’,妖冶又耀眼,令人只敢远观,自惭形愧。
她的声音经过气的回荡,落入了每一名弟子的耳朵里,将曾经极力掩盖的一段历史,重新揭示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嗖!!
一道剑芒斩破长空!
“是云鸾剑!”
“剑主出手了!”
“可...”
“这妖魔如此污蔑前代剑主,为何宋老祖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
“他...”
有弟子看到那道划破长空的‘道兵’剑芒,不禁精神一振。
但提起前代剑主的名字,却有懦懦的,不敢言语。
云鸾剑主阮秀秀,突破‘第四步’的方式,是最难的那一种。
乃是身入隔壁‘桐叶州’。
于无数第三步的同境敌手里...
败尽敌手,极尽升华,名列那一次的十绝关第一!
这才被十绝关主评为‘剑甲’,从而参悟了十绝关主的‘甲子无敌’道路,叩开了顶上‘天门’!
而后,早在几十年前,便传于她手的道兵‘云鸾’,经过阮秀秀天然契合的剑心温养,以及得一角洞天中流露的‘铜铁’碎屑,重新锻造。
已经得到雷劫洗礼,生出了‘剑中之灵’,可镇一宗气数。
同时,亦能叫使用者战力升维,哪怕阮秀秀只是初踏第四步真人,但在偌大宝瓶州里,半数真人,都非她敌手!
“大雪山主既已经远走,何故再犯云鸾?”
“当年你释放锁妖林群魔,致使我脉损伤惨重,叫诸方宗派,高人,看尽了云鸾山的笑话,此乃不争的事实。”
“就算宋剑主剑镇雪山灵狐,那也是‘个人私怨’,人与妖魔之间,错综复杂,难以修成正果,也实属正常之事!”
“与你同妖魔同流合污,进犯宝瓶州,能是一样的罪行吗!”
“宋梵镜!”
“你若还记得昔日荣光之万一,就不会堕落至此,导致平白无故,就有那么多人,为你牺牲!”
云鸾剑‘铮铮’颤鸣了起来。
一位黄衣姑娘,脚下气流滚滚,轻挪鞋袜,摇晃得‘剑铃’作响,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座高山,手中仗剑一点,便好似以‘云鸾气脉’凝作一剑,向宋梵镜杀去!
真人叩开天门,一举一动,好似天意加身,已经不拘泥于形式。
因为...
所有的‘真人’,都已经悟出了一种技艺的本质,也就是武道里的‘武道天相’之说,而且必须是‘道级’的!
道级武学,才是‘法’的入门。
比如此刻的阮秀秀。
她的剑施展出来,便是‘道级’的技艺,一招一式,尽露‘武道天相’,再加上道兵加持,可以支撑她越阶而战!
但是与此刻的宋梵镜斗法...碰撞的整座云鸾山风鼓荡,却依旧难以压服于她!
宋梵镜抬起手,放弃了以往的剑,舍弃了曾经的一切‘荣光’。
但却换来了盖压无敌的‘妖魔神通’,得到了由剑古蜕变而来的天生王体,所带来的禀赋!
再加上大雪山的传承...
叫她已经抵达了一种,堪比当年‘大缉魔主’、大昭女帝的战力,是传奇,是神话!
如若说阮秀秀是甲子风流的剑甲,是第三步里的极致。
但进入第四步,哪一个真人、宗师,不是曾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天骄?
在这如群星般耀眼的群雄里,她只是较为出彩的那一个,但却无法睥睨同代。
只是宋梵镜!
她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
西北妖魔祖庭的前锋,入宝瓶州的大能者里。
‘泾河龙庭’的古华妖君、‘万妖盟’的金鹏妖君,这二人力克这一任宝瓶州主、缉魔大将,但并不代表,宝瓶州这几十年的底蕴积累,就弱了!
当代的宝瓶州两个官府巨头,只是随着这几十年权势更迭,不再是几十年前的那两位而已。
而且宝瓶州内,真正强悍的,是江湖,是世家,是武夫!
但宋梵镜,只身抬手,以一敌三!
力克三尊三位山上真人,联袂出手!
这,才是导致宝瓶州诸方高人沉默,积蓄实力,不再出面的原因所在。
因为人与妖魔,其实从来都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百年之前,三者甚至能同处一个王朝,只要讲究个‘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强横的武夫,依旧可以横行。
如果大昭‘争权夺利’,真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女帝、国师没有一个有所动作。
那么宝瓶州的这些第四步,也不会选择和妖魔死磕到底,抛头颅、洒热血。
毕竟追随大缉魔主、大昭女帝功成的那一批人,不是在武庙里配享供奉,就是立在了权柄之巅,享受香火。
跟宝瓶州的他们,又有何关系?
可以说,在‘大昭’动作到来之前。
宋梵镜一人压了一州,鸦雀无声。
而她没有杀一人,杀一个宗师,入了宝瓶州,只是为了...
上云鸾山。
杀一人!
哪怕泼天骂名,依旧抹去不得...
可对她而言,也已足够!
看着眼前银牙紧咬,俏脸微寒的阮秀秀,宋梵镜以手作掌,力压而下,紧紧贴着她的剑,一双狐狸眼似乎能够堪破人心:
“师妹。”
“我听说你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
“那你可曾想过,他也是半妖?”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莫须有的偏见,导致但凡有流言蜚语加身,便会独断专横的,将所有的‘罪责’,都压在我们身上!”
“要不然,何至于落得今日田地?”
砰!
阮秀秀本就压力如山,随着此刻宋梵镜开口,被她神念一慑,恍惚了刹那,当即被这红衣妖仙,一掌打下了‘云鸾坪’!
本来想要将这位‘小师妹’擒下,随后打上云鸾的宋梵镜,抬起脚,刚想乘胜追击,结果无形的‘云鸾伏魔诛邪大阵’,却将她阻挡在外!
看着脚下一圈一圈涟漪荡漾,以及其中漫山遍野弟子的‘敌视’,还有躲在幕后,始终未曾露面,只是默默激活这阵法的‘生父’...
宋梵镜摇头失笑:
“曾几何时。”
“我纵使死都想不到。”
“这阵有朝一日,矛头竟能直指于我。”
她大袖一挥,澎湃妖力化作实质,与满山云鸾弟子所聚而成的阵法相抗!
不得不说,几十年过去,随着升格为‘道统’,云鸾山的阵法,早已今非昔比。
哪怕是如今力克阮秀秀的宋梵镜。
恐怕都得过去好几日,才能将其彻底破开!
这时候,天边云层激荡,有笑声隐隐回荡:
“大雪山主,可需要我二人出手?”
开口的是一驾驭古老战车,如若太阳般耀眼的‘金鹏妖君’。
他是万妖盟里的核心人物,是七十九洞窟之上,真正开辟了一席山头的大妖魔!
与此同时,一道玄龙影子,翻云覆雨,隐约在云层显现,正是古华妖君!
与几十年前不同,他已经褪去了‘蛟龙血’,开始逐渐转化,向着泾河龙庭的终极目标,三次蜕变,登上龙位,正在进发。
二人的出面,叫坠落云鸾山的剑主阮秀秀,脸色苍白,激活了给小弟子的玉符,叫她在黑山城,切勿折返。
整个云鸾山弟子,见到有‘三尊妖君’,联袂而至,也是心中如坠冰窖!
镇守锁妖林的崔蝉,眸子一直闭着,如同泥塑,不言不语,仿佛一切的结果,他都能接受。
云鸾坪上。
方才出手激活大阵,护下阮秀秀,一身黑金剑袍的宋渊,剑眉星目,不怒自威,一幅年轻模样。
此刻,他望向长空三尊‘第四步’大妖魔的威压,眸中冷冽如剑,仿佛对于一切都显得漠视无比,眼中只有对于更高境界的渴望。
全然没有了曾经,外界相传他钟情‘亡妻’,情深不寿的样子。
“不必了,两位。”
“云鸾山,本君自有想法,不需要任何人插手,还请速速离去!”
宋梵镜无视了这两位妖君,似乎不想与他们有多少言语交集。
不只是这两人。
虽说,如今她贵为大雪山主,但其实却没有和任何一支妖魔,有过密切的交集。
即使她乃是三大祖庭,曾经诞生过三位‘巅峰’妖魔的府脉之主,亦是如此。
见到自讨没趣,古华由龙化作人身,脚踏层云,笑道:
“罢了,人家不屑与我们为伍,不是一路人。”
“金鹏妖君,我且先行一步!”
“断尾之仇...呵!听说竟还将我一截蛟尾,作了传承宝地,福泽了后辈弟子足足几十年?”
“小小名门,待我长驱直入,再过些时日,打入梧桐府里,我当灭之!”
两尊妖君,见到云鸾山地带,宋梵镜不需要驰援,也不再逗留。
只剩下...
宋梵镜默默的看着,这座大阵,还能持续几时!
...
而数日时间,一晃而过。
在另一端。
黑山城!
自从那一日,梧桐府将消息传回,霎时间,整座黑山的风气都变了。
而且...
更可怕的是!
黑山城外,原本几十年前便被荡涤一空的妖魔府脉,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冒出!
导致缉魔司任务繁多,叫缉魔司主叶景,忙碌得焦头烂额,不停发布任务,剿灭妖祸,同时与镇守府那边,不停得压制着消息。
以免人心惶惶。
但城内但凡有些消息来源的...
已经都知晓了一件事。
那就是...
似几十年前,‘云鸾动乱’的波纹,又一次掀起了!
而与曾经有着‘镇妖长城’三位城头主,以及州主、缉魔大将等好几位官府大能坐镇,叫无数妖魔称君者喋血不同。
眼下的时代...
早已经,今非昔比!
宝瓶州,会被‘权力斗争’白热化,群龙无首,各自为营,女帝闭关不出疑似‘坐化’的大昭...
放弃吗?
而值此之时。
季夏,并未被外界的纷乱所扰。
他只是默默的修行,吞服了之前的大药,然后将自己的修为,再度拔高,提升到了‘周天采气’的程度,准备再开穴窍,重塑‘大先天’!
澹台曜在知晓‘古华妖君’将要兵临梧桐的消息,经过了数天的思考,决定回到琴剑山,做出了他心里的最后一步。
与此同时。
许是‘金书’只剩下了最后一幕,这几日里,便重新焕发了金光,眼看已经溢满,可以再度开启最后一截属于‘宋柴薪轮回’之时...
因为妖祸,陷入纷乱的黑山,作为缉魔巡守,正处于百忙之中的谢梧桐,竟破天荒的请他过去。
于是隐约间。
季夏,便有了预感。
他知道...
那个老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