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汴京。
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飞驰,在经过街角处从车上掉落一名女子,衣着褴褛、浑身是伤,沿街百姓纷纷围观。
御林军和巡防营同时赶到,经辨认,这名女子就是元宵灯会夜失踪的荣家二姑娘。
消息不胫而走。
这下,汴京城里消息灵通的和不灵通的都知道元宵灯会突然取消是为着这位荣家二姑娘,更知道这位云英未嫁的姑娘已经在贼人手里失去清白……
是夜,荣府。
侥幸逃生的荣飞燕回到屋中,赫然看见桌子上工工整整地放着一条白绫。
她拿起白绫呆愣半晌,忽而绝望地笑起来。
“原以为侥幸从贼人手里活出一条命,没想到最终竟是交代在自己家中……”
荣飞燕替自己精心梳头、整理仪容,而后从容赴死……
荣飞燕一死,第二日的皇宫里便炸开了锅。
荣国舅恸哭于御前:“官家……官家呀!我的妹妹不堪屈辱,自缢于家中,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皇帝被吵得头痛欲裂,可面对这种事情,他也没法说臣子的不是。
荣妃也在殿上,她已经哭晕过去两次,被送回寝宫后又自己跑回来,说什么也要皇帝替他们家做主。
“爱妃!朕知道你最疼爱这个妹妹,可之前连御林军都出动了,确实没有找到贼人。眼下她既己回家,却又自己寻死……朕倒是想给你们做主,可这主要做到哪里去?”
荣国舅:“官家!如果贼人真的只是劫财劫色,为什么抓了人之后又要把她丢在白日的大街上?如果这些都是南方贼人所作,那为什么这几天京都府衙闭门不出,他们在怕什么?官家,这整件事,分明就是朝廷之中有人蓄意谋害,这是冲着我们荣家来的!”
皇帝心中也有相应的猜测。不仅仅因为贼人凌辱完荣飞燕又把人送回来,还在于这两日里不仅巡防营在搜人,皇帝把自己身边的御林军都派出去搜捕了,得是什么人才有这样的能耐,连皇帝的御林军都奈何不得?而这个人既然看见皇家御林军在搜查,却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荣飞燕扔在主街上,难道仅仅只是在对荣家示威么?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老皇帝心知肚明,背后之人干这件事的终极目的是什么,他虽对荣家的悲切感同身受,可眼下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揭破这个鼓面……或者说,他不想。
一旦这件事的祸首被查实,紧接而来的就会是新一轮的立储之争,这一回,不可能还是仅仅在宫墙之内的口水战争。人命已经摆上桌案,再接下去只能是更多的牺牲。
眼下绝不是清算的最佳时刻,老皇帝还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准备,他拍拍荣国舅的肩膀,不无伤心地说:“卿多虑了,这件事就是南方那群贼子做的,他们把人丢回来,无非是对我示威罢了。卿幺妹被无辜牵连,实属冤枉,朕会着皇后亲自督办令妹的丧仪。”
皇后亲自督办,这已经是荣飞燕这个身份所能获得的最高规格礼遇。
可荣妃并不买账,她听完皇帝所言,尖叫一声,大哭道:“冤枉啊陛下!根本不是什么南方反贼,就是邕……”
“爱妃,你哭糊涂了。”皇帝不由分说打断她,命令身边的太监总管亲自把荣妃送回寝宫,并让她好好休息,“神志恢复”前不许她再离开寝宫半步。
安排完这一切,老皇帝自己却真正病倒,这场病来得突然且凶猛,整个朝廷都为之震荡。
荣家的冤屈在皇帝的安危面前变得无足轻重,荣飞燕的死宛如一缕鸿毛,在喧嚣的汴京城里被逐渐淡忘。
……
积英巷,盛府。
最近王若弗的日子过得十分潇洒。
自从半年多前老太太带着明兰回宥阳,后宅权柄都落入她一人手中。再加上长枫突然转性,把林栖阁母女压得服服帖帖,盛纮也对林噙霜疏远许多,整个盛府再没有人能威胁到她大娘子的权威。
这日,王若弗趁盛纮不在,把娘家姐姐康王氏请来盛府。
“姐姐,之前放的那些印子钱,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呀?这都过去快一年了。”
“你急什么?跟没见过钱似的。那放出去的钱哪那么容易收回来?人家要不是缺钱用,能接受我们那么高的利息?”
“是,是这个道理,可毕竟我是拿的自己账面上的银钱先补进家里的,这大半年里,我为了柏儿的婚事花销甚大,眼前……眼前有点拮据啊。”
“你花了这么多银子取回来的媳妇,就不会让她孝敬你?她那流水一样的嫁妆难道都是空箱子?”
“那哪里能啊,人家海家是最有底蕴的人家,可是结结实实给了好些个好东西来家里。可那些终归是媳妇的嫁妆,我不好去碰的。”
“就说你是个死脑筋。你媳妇难道不叫你一声娘?她的东西不就是你们盛家的东西?你若开口要,她还敢不给?她要是不给那就叫忤逆不孝,你可以去府衙告她!”
“不不,不至于不至于!朝云这孩子是很恭顺的,对我和对柏儿都没的说。只是,你叫我去开口找她要钱……我,我拉不下这个脸来呀。”
“有什么好拉不下脸的?你是她婆婆,你在她面前说什么她都得跪着听。你居然还担心在她面前没脸子?哎,真不知道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
几句话,王若弗已经连着挨了几回骂,终于有点忍不了,道:“姐姐倒是厉害,那姐姐怎么还没当上婆婆?”
康家如今日渐落寞,康王氏又有恶名在外,她看得上的高门不愿和她攀亲,她看不上的人户她也不愿将就。
王若与被抢白得一阵羞臊,啐道:“我好心来帮你出主意,你却编排起我来?!那你为什么不肯帮你外甥去和海家说亲?你自己娶了海家女,怎么就不能帮你外甥也娶个海家女?”
自从听闻盛家要和海家结亲,王若与就一心想要通过盛家也攀上海家。
王若弗:“我去说过的呀!可是海家不肯,我有什么办法?康家外甥没有功名又无官职,人家实在看不上啊!”
王若与:“借口!分明就是你没有尽力。”
王若弗:“姐姐,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官人在场,我多说几句官人就堵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呀。”
王若与:“盛纮?盛纮干嘛堵你?他堵你你就不会堵他?”
王若弗:“这……他是我官人,我们又在人海家府上,我怎么能去堵我自己的丈夫?这叫海家看去了岂不说我们盛家没规矩?”
王若与:“这不还是你不肯尽力?我这么多年真是白白为你操心,你个狼心狗肺的!”
王若弗被说得心中慌乱,扯着王若与的袖子恳求:“姐姐,我的好姐姐!这么些年,这个盛家没人肯帮我,都是姐姐从旁给我出了那许多好主意,我是真心念着姐姐的好、想回报姐姐的。可如今官人堵在我和海家中间,我想要为外甥说话又不敢忤逆官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姐姐,你是最足智多谋的,你想想办法,看要怎么帮外甥牵这条红线才好?只要姐姐说了,我必定办到!”
王若与脸色稍霁,撇她一眼:“当真?”
王若弗竖起三指:“真金那么真!”
王若与嗤的一声,缓和语气道:“那好吧,我姑且再信你一次。若这次你还不能办成,那从此以后我们姐妹情分就到此为止,以后你再被你官人婆婆欺负我可不帮你了!”
王若弗像小时候那样靠到王若与的肩头,笑眯眯地说:“但凭姐姐吩咐。”
王若与:“既然你去海家不好说话,那不如把人请来盛家。到时候我带我儿子过来,他们海家人瞧见我儿子原来这么一表人才,就必定能答应这门婚事。”
她听王若弗讲过长柏是如何拿下海朝云的,决心让自己儿子也效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