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正厅。

杨登欢踞坐在桌子旁边，冲着桌子上的面茶和门钉肉饼眉毛一挑一挑地直搓手，坐在他对面的曹有光拿起筷子说道：“先吃吧，吃完再商量。”

“别啊，时间多宝贵，能多挤一点是一点，你给我讲讲那天你们调查的情况。”杨登欢也不用筷子，端起面茶碗吸溜了一口，随后转着圈又吸溜了一口，发出嘶嘶的响声。

曹有光一愣，停住伸向门钉肉饼的筷子，看了一眼杨登欢说道：“情况那天不是给你讲过了吗？”

“我需要细节，所有的细节！还有你们的侦破方向！要是有卷宗最好！”杨登欢头也不抬，嘴里含着肉饼支支吾吾地说道。

卷宗肯定不在这里，毕竟是军方，卷宗当然可以调阅，但是带走估计不行。

“细节啊……”曹有光眉头微皱，好像在回忆当天的情况，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一点也不要遗漏，也不要有什么忌讳，因为现在案件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现场痕迹早就不知踪影，所以想要破案，只能通过细节的逻辑推理来破案，所以你必须尽量回忆，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这样才有助我来破案。”杨登欢嘴巴终于离开肉饼，郑重其事地和曹有光说道。

曹有光听杨登欢说得靠谱，而且自己对于破案也颇有心得，知道这小子倒也不是胡编乱造，对杨登欢的话颇以为然。

于是，杨登欢吃着肉饼，喝着面茶，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舒服的感慨声，听曹有光讲那天的具体情况。

曹有光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更是决定稽查处处长这顶官帽能否戴在自己脑袋上的大事，于是乎事无巨细，将那几天所发生的全体情况，甚至当事人的供词，都给杨登欢讲了。不得不说，曹有光记性真心不错，或者说稽查处处长这顶官帽子，对于曹有光，实在是太大了！

曹有光是案发后第三天接到上峰命令，从张北赶到北平，接手特务处北平特别行动小组，同时也接手了这件案子。

之所以案发三天，特务处才介入，这就不得不说上层神仙们的打架了。

南苑机场布防图失窃，固然重要，但是对于西北军的大佬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最多不过调防也就是了，但是防止金陵利用这件案子搞事情，才是最大的防务！

按照宋将军的意思，这件事情内部消化就行了，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他的这一观点，迅速得到出身西北军的大部分将领广泛支持。

但是只要有南北，那就必然有分歧，当时就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带头大哥是司令部督察处的处长黄恩洪。

此人是校长嫡系，有监督刺察宋将军的责任，历来和宋将军不睦，此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黄恩洪强调发生如此大的事情，如何敢不汇报金陵？出了问题谁能付得起责任？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有谁能够扛得住？经过再三商议，宋将军终于同意，让特务处进入防区调查，但是宋将军有个条件，进入的特务处特务，必须以司令部稽查处的名义，算是他宋将军的属下，自己督察自己，说起来还好听一些。

金陵方面当即同意，任命曹有光以司令部稽查处上校特派员的职务，进驻南苑机场调查布防图丢失一案。这也是曹有光这一次有机会出任稽查处处长的主要原因。因为曹有光现在名义上讲，已经是稽查处的特派员，有了担任处长的资格。

曹有光对这起案件原本不以为意，认为这种固定环境、固定人员，类似于密室的案件，其实比起随机作案、流窜作案要简单许多，实在不行大刑一上，谁能不招，案子不就破了。

曹有光信心满满，谁知道刚进场，就被泼了一盆凉水，南苑机场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冯师长，明确表态，在案情没有明朗之前，只准常规查案，不许上手段，更不许刑讯逼供！

不许刑讯逼供……

这下子曹有光有些犯了难，案情明朗了，还上什么手段？就是在案情没有明朗的时候，这才需要上手段呢！现在一切都不让用，那还查個屁！

牢骚不管用，胳膊拧不过大腿，毕竟北平是人家西北军的地盘，即便是金陵的命令，老宋也是听一半留一半，更何况是自己，说不定哪天把自己给埋了都说不准。

而且听说这位冯师长脾气忒大，据说耍起二求来，就连老宋也得让他三分。

不许刑讯逼供，关键是这消息还传了出来。这下子几个丘八可就得了势，一个个撒泼打滚，喊冤叫屈，把曹有光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转变侦破方向，由内线转为外线。

外线没有阻力，工作起来很顺手，突破很迅速，很快就锁定了江茂才这个目标。

有了嫌疑人，曹有光把工作重心放在江茂才身上，计划先从江茂才身上取到布防图，然后顺藤摸瓜摸出内奸。

曹有光其实还有另外一层不为人知的想法，他想自己这边在南苑机场放松侦查，说不定军营中这位内奸又该有所行动，只要他动起来，就难免不露出破绽，不愁抓不到他！

曹有光有了这个想法，索性就对军营这边彻底撒了手，专心致志专攻江茂才。

曹有光这边撒了手，一直在旁边窥伺等待机会的党务调查处，立刻派了冀察特派员叶得欢率人进驻南苑机场，全面把持，曹有光再想进入南苑机场查案子就有点困难了。

原本曹有光也不为己甚，想着顺着江茂才这一条线深挖潜踪，也能破案。但是没有想到稽查处长这个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让他始料不及，所以这才着急着抓内奸结案子。

曹有光讲完了，杨登欢也吃得差不多了，顺手抓了一张草纸擦了擦嘴，曹有光双手上举，让袖口滑落，再次用筷子伸向门钉肉饼。

“你认为他们几个谁最有可能是这个内奸？”杨登欢伸手拿起茶壶倒茶，随口问道。

曹有光筷子停在半空中，有些发愣。

“甭告诉我自己没有想法啊！你心里肯定有一个怀疑对象！”杨登欢翻了曹有光一眼说道。

曹有光筷子停在半空中，既不上，也不下，宛如定格一般。

“甭光记着吃，咱们得抓紧时间了！时不我待啊曹组长！要是被别人抢了先，那可就崴了茄子了！到时候就把你给包到肉饼里，也没有什么滋味！”说着话，杨登欢一把抢过了曹有光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