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连忙冲着胡同口斜插的一条小巷子一指说道:“我在那条巷子口见过二德子几次,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儿住。”
钱如发探头朝里面看了几眼,没有发现钉在胡同口的蓝色街名牌,回头问道:“那条胡同叫什么名字?怎么连个牌子也没有?”
“一条小巷子,那有什么名字。因为它两头窄中间宽,所以我们附近都叫它枣核胡同。”老吴看了一眼钱如发说道。
“二德子长什么样子你记不记起来?”杨登欢问道。
“个子不高……”老吴想了一下,刚开口说话,杨登欢冲着后面叫了一声:“老乔,来画张像!”
乔五德过来从兜里摸出画纸铅笔,听老吴叙述。
“二德子個头不高,饼子脸,眼睛挺小,额头挺高,塌鼻梁,嘴巴挺大,嘴唇比较薄,胖乎乎的看上去挺和气……”
乔五德按着老吴描述,运笔如飞,不一会儿一张人面图像便画了出来,画完之后,让老吴看,问他画得像不像。
老吴仔细看了几眼,指着画像说道:“额头再稍微高一些,嘴唇还要薄一些,脸再大点……”
乔五德按照老吴说得样子再次修改,修改完了之后,又让老吴去看,老吴又说道:“脸再大一些。”
乔五德不相信地看了一眼老吴,皱眉说道:“再大?那不就成了大饼脸了。”
“就是大饼脸嘛,刚才就告诉你了。”老吴嘟囔着说道。
“刚才你说饼子脸,我还以为是月饼呢,谁知道是大饼,还是那种可以卷大葱的大饼。”乔五德开着玩笑,手上不停,不一会儿一张画像又画成了,递给了老吴,让他辨认。
“就是他!”老吴指着画像,佩服地说道。
钱如发伸手抓过画像,高兴地说道:“得嘞!有了画像,这个二德子插翅难逃!”
说着话,将画像递给廖伟,大声吩咐:“拿着这个画像,就算是把这三条胡同全部翻遍,也得给我把人找到!”
廖伟答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却被杨登欢给拦住了。
杨登欢转过头又问老吴:“你们这一片儿有没有什么饭铺酒馆?”
“有啊!枣核肚子里面就有一家二荤铺?你们是不是要去吃饭?”老吴殷勤地说道。
“枣核肚子?”杨登欢一愣。
“嗨!就是枣核胡同中间最宽的地界,我们都管它叫枣核肚子。”老吴笑着说道。
“得嘞,先就这么着。”杨登欢说了一句,带着人从杂货店中退了出来。
杨登欢和钱如发当先,后面跟着王大嘴和乔五德,最后是李照辉和八个侦缉探员,十几个人分成三群进了枣核胡同。
胡同果然如老吴所说,刚开始时候狭窄细长,走了十几米,豁然开朗,顿时开阔起来,住户人家也逐渐增多,一间小门脸也没有挂招牌,只不过在门头挑出来一个蓝布幌子,让人知道这家是小饭馆。
时间早已经过了下午,饭馆虚掩着门,杨登欢推门进去,钱如发冲着李照辉吩咐了一声,让大家在外面等着,跟着杨登欢进了二荤铺。
饭馆中没有什么吃饭的食客,只有一个胖伙计揣着袖口趴在柜台里面打盹。
杨登欢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伙计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厚道地笑了一笑说道:“哥俩要吃饭?这个点儿有点不对啊,中午饭已经开过了,晌午饭还没有开始呢。二位晚些时候再来吧。”
伙计说完,接茬趴了下去,闭上了双眼。
钱如发眼睛一瞪,用力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把伙计吓了一跳,而且是真的一跳,直接就跳了起来。
“干什么!想砸铺子啊!”伙计没好气地说道。
钱如发从腰里拔出勃朗宁手枪,啪的一下,用力拍在桌子上,冷冷地瞪着伙计。
伙计身子一哆嗦,呆呆的看着钱如发,钱如发脸上冷笑,看得伙计心里直发毛。
咣当,伙计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面退去,碰翻了身后的椅子。
“现在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吧?”钱如发阴笑着说道。
“知道……我犯什么事了吗?”伙计惊慌失措地说道。
“你有事?”钱如发一愣问道。
“没有,没有。我能犯什么事。”伙计连忙摆手说道。
“那你干嘛这么说,好像你犯了什么事一样。”钱如发盯着伙计,似笑非笑地说道,神色让人恐惧。
“您二位警官来找我,我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呢。”伙计尴尬地笑了一下。
“问你一件事,认识你们这一片儿有个叫做‘二德子’的人吗?”杨登欢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
“二德子?”伙计微微一愣,有些为难地说道:“要说这一片儿,大多我也都认识,但是不过是挂面儿熟,也叫不出来名字啊。”
“画像给他看看。”杨登欢说道,钱如发将画像抖开,伸向伙计面前,大声说道:“好好看看,看清楚一点!”
伙计看了一眼,连忙点头说道:“原来这个人叫做‘二德子’,在我们酒馆,大家都叫他‘三两’!这小子是个酒腻子,最多三两,三两一过,整个北平城都是他的!”
“知道他家住哪吗?”杨登欢又问道。
“胡同往底走,倒数第二家,门口有一辆倒骑驴,那就是他家了。”伙计笑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钱如发突然问道。
“听其他酒客说的呗,有人送过他回家。”伙计很害怕钱如发,听他发问,连忙回答说道。
钱如发挥了挥手,两个人出了二荤铺,李照辉和廖伟周斌两个组长凑了过来。
杨登欢放眼看过去,乔五德和王大嘴两个人在一起,并没有和其他人伙在一堆。
但是两个人虽然站在一起,却没有说话,王大嘴拿了一份北平时报,专心致志地不知道在填什么东西。
“大嘴,玩什么呢!从早上就看见你在这报纸上画来画去,还有没点正事了!”杨登欢皱眉说道。
王大嘴丝毫不以为杵,陪着笑脸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说道:“北平时报新弄出来一个玩意,叫做‘猜号码,赢大奖’,这可比赌马有意思多了,关键还能磨练智慧!”
猜号码赢大奖?杨登欢心中一动,一下子联想到了号码帮,凑了过去问道:“怎么玩的,你给我讲讲?”
王大嘴见杨登欢来了兴致,连忙将报纸凑了过去说道:“你看看,二十八个数字,只要选对八个,顺序不错,就中了大奖!”
“那也够难的了。”杨登欢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急转起来。
“选对八个是挺难,但是只要选对三个,位置不错,也有小奖,我就中过五毛钱。”说到这里,王大嘴更加来了兴致,一把拉住杨登欢说道:“你瞧瞧,这里面其实有规律!比如说这一次,第一个数和第二个数之间相差了四倍,而上一次一、二个数之间,却是差了五倍!那么说,下一次开奖,它们之间会不会差上三倍……”
王大嘴滔滔不绝,杨登欢不耐烦在听,伸手一把将北平时报夺在手里,看了几眼又问道:“这个奖有多长时间了?”
“最多一两个月。”王大嘴想了一想说道。
杨登欢随手将报纸塞进怀里,王大嘴一愣,嗫嚅着说道:“还没算完呢……”
看到杨登欢眼睛一瞪,王大嘴连忙改口:“登欢,弟弟我知道你聪明,这张报纸送你了,你要是看出来什么名堂,可千万别忘了弟弟。”
“拉倒吧!你比我大好几岁呢!还尼玛弟弟!”杨登欢这话让身边的乔五德一阵哈哈大笑。
王大嘴脸一红说道:“人无先后,能者当哥!”
“赶紧麻溜得滚蛋!”杨登欢瞟了王大嘴一眼说道。
“走了,抓人!”钱如发双手插在衣兜,当先走了出去,神态颇为潇洒,身后跟了十几个侦缉探员,模样煞是威风。
杨登欢笑了一下,给王大嘴和乔五德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俩跟上,王大嘴和乔五德会意,跑了几步,跟上队伍。
杨登欢自己却没有跟着钱如发朝胡同底部走去,而是转身出了枣核胡同,走到街边,叫了一辆洋车,上车说道:“崇文门大街。”洋车夫答应了一声,拉起车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钱如发带着人走了几步,兴奋地说道:“登欢,我给你说,咱们……”
钱如发发现没有人搭理自己,微微一怔,脚步停了下来,四周环视一眼,发现没有了杨登欢,纳闷地问道:“咦?登欢呢?”
“刚才我看见杨组长朝着胡同口走了。估计是有事吧。”一个探员连忙上前一步,给钱如发说道。
“有事?”钱如发看了一眼王大嘴问道:“大嘴,知道什么事吗?”
王大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知道!真不知道。”
“咱们还是先抓人吧。”乔五德在一边说道。
嫌疑人已经锁定,杨登欢在不在其实也不十分要紧,钱如发听了乔五德说抓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放眼望过去,远远看见一处大杂院墙角,放着一辆倒骑驴的三轮车,指着大杂院吩咐道:“目标就在这处大杂院中,老廖带两个人过去摸摸情况,看看都有几个门,这个‘二德子’住在哪个房间。注意,不要惊动了嫌疑人!”
廖伟答应了一声,带了两个机灵的侦缉探员,朝着大杂院慢慢走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
杨登欢在家门口下了洋车,付了车费,打发洋车夫离开。
杨登欢刚才快到家时,一路上碰上了好几个熟人,到了楼栋口进门时候,又碰到了一楼一对老夫妻,相跟着出门。
尽管是一个楼栋中住着,但是平时也很少打招呼,所以杨登欢不过是和老夫妻点了点头,就快步上了楼。
二十分钟后。
杨登欢换了一身夹棉长袍,头上带了礼帽,下巴上粘了络腮胡子,换了一支自己在黑市上淘换来的“张嘴蹬”插在腰里,站在门口仔细听了听外面动静,确认外面没有动静,这才拉门出来,小心翼翼地锁了门,没有打出丁点声音,脚步轻灵,宛如狸猫一样下了楼。
出了楼门洞,立刻左转右转,快步走进胡同,横着穿了三条胡同,这才重新拐向崇文门大街,又向前走了几百米,这才到路边叫了一辆洋车,低声吩咐了一声:“阜成门大街。”
车夫答应了一声,拉着洋车飞快地朝着前面跑去。洋车跑到阜成门大街,杨登欢远远地看到妙应寺的前门,指着说道:“你给我放那儿就成了。”
洋车夫答应了一声,拉着杨登欢在妙应寺门前停了下来,杨登欢下了洋车,给了车钱,转身又踱到门口卖香的铺子前面,买了一束香,径直进了庙门。
烧完了香,杨登欢从后门出来,左右看了看身后没有人,这才撩起棉袍衣襟,低着头,朝着东槐树胡同走过去。
杨登欢沿着阜成门大街走了一会儿,朝北拐上了北沟沿,径直朝北走去。
一拐上北沟沿,街边两让旁热闹了不少,买卖铺户每隔一两步就有一个铺面,五行八作,衣食住行,无所不有。
走过三条胡同,杨登欢远远地瞧见两棵大槐树屹立在一条胡同两边,大槐树下面,支摆着一个茶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穿着厚厚的黑棉袄,坐在大槐树下面,双手揣在袖筒中,靠着大槐树打瞌睡。
老头旁边,两个年龄更大的老头坐在那里下棋,棋下的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象棋子却被这两个大爷拍得啪啪直响。
这一条胡同,可能就是东槐树胡同,杨登欢放眼四望,果然看见了赖阿毛五金店。
店面门脸不大,只有一扇门板,门头上面虽然也有招牌,字却写的歪歪扭扭,赖阿毛的“赖”写错了,起初可能写成了“懒”字,后来写字人也觉得写错了,于是就将那两笔竖心给涂抹了,这倒让这张歪七八扭的招牌,看上去颇具喜感。
五金店外面很正常,丝毫没有可疑人员,想必一处的人都在五金店里。
外面不留人把守?这就有些奇怪,而且不合规矩,一处这些人,究竟想捣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