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备司令部。

稽查处处长办公室。

办公室中仅仅四个人，曹有光坐在自己座位，杨登欢和陈延生分坐两张单人沙发。

小艾姑娘临时充当了服务员，给杨登欢和陈延生倒水。

给陈延生倒水没什么，但是给杨登欢倒水时雪白的小手却有些微微颤抖。

杨登欢离小艾很近，甚至能够看清楚她长长的眼睫毛抖动，他觉得有些不妥，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面坐了坐。

小艾有所察觉，抬头看了杨登欢一眼，突然抿嘴一笑，随后脸色绯红，不声不响地离开，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曹有光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人，等到小艾出了办公室，笑着说道：“小艾姑娘不错。”

杨登欢点了点头，随口附和说道：“真是不错。”

“家室也挺好，父亲是宋将军得力助手，二十九军高级参议。”曹有光接着说道。

“那是，能在稽查处供职的人，尤其是女孩，哪一個没有……”说到这里，杨登欢也明白过来，脸微微一红说道：“有我什么事啊！给我说这些干嘛！”

哈哈哈！曹有光爆发出一阵大笑，杨登欢脸更加红了，瞪了一眼曹有光不高兴地说道：“还有没有点正事了！一见面就聊，一见面就聊，你们北平人最能聊天了！上到总统皇帝，下到鸡毛蒜皮，没有你们不知道的！”

“我是扬州人。”曹有光丝毫不生气，还是和杨登欢打趣。

“来北平学坏了。”杨登欢想也不想地说道。

哈哈哈！曹有光又是一阵开心地大笑说道：“聊起别的，我还真说不过你，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北平人。”

“正事！现在只想给你聊正事！”杨登欢少有地正色说道。

“正事，咱们聊正事。”曹有光终于坐正了身子，脸上笑容也收了起来，望着杨登欢和陈延生问道：“你们这边情况怎么样？”

刚才曹有光和杨登欢两个人插科打诨打嘴仗，陈延生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一声也不响，这会儿听了曹有光问话，这才挪了挪身子，朝前坐了一点，想了一想，斟酌词句，简单明了地将情况给曹有光汇报了一下。

曹有光顿时满脸喜色，手掌轻轻一拍桌子，兴奋地说道：“太好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咱们不就等着这一天的吗！”

“你那边怎么样？和崔大可谈得顺利吗？”杨登欢问道。

曹有光脸上微微现出得意神情，笑着说道：“顺利！无比的顺利！崔大可早就憋着一口气了！我话还没说透呢，就忙不迭地给我表决心。崔大可恨严守正，他现在什么都不就，就能把严守正给吃喽！”

“那可不成，至少得添点土豆，要不然忒腻！”杨登欢笑道。

三个人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号码帮那边，是否按照陆东来的意思，在报纸上刊登密码。”陈延生问道。

“登欢，这事你怎么看？”曹有光看了一眼杨登欢问道。

“现在关键不知道陆东来应不应该知道这个联络方式。”杨登欢皱了一下眉头说道。

“估计不能知道。毕竟是号码帮内部联络方式。”陈延生想了一下说道。

陈延生说完，眼睛瞟向曹有光。

曹有光果然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能见报！要不然定然会引起号码帮龙头的怀疑，反而可能节外生枝！”

“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另外的联络方式？”如果遇到类似情况，他们又怎么紧急联络？”杨登欢皱眉问道。

“有没有这个可能，具体事项他们其实已经商量好了，中间即便是不再联系，也没有关系……”说到这里，曹有光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停了下来。

杨登欢欲言又止，被曹有光看了出来，曹有光笑道：“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都到这个时候，咱们千万不能功之一溃！”

“陆东来和号码帮龙头之间，会不会还有什么紧急备用联络方式？陆东来是不是对陈延生隐瞒了什么？”杨登欢突然说道。

“隐瞒什么？他都让陈延生联络严守正了，还需要隐瞒什么？”曹有光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杨登欢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号码帮的这个联络方式，陆东来不应该知道。那么龙头看到报纸上的这个消息，会不会产生怀疑？”

杨登欢似乎是自言自语，突然之间，脑子里如电光火石般闪了一下！

“我明白了！”杨登欢突然说道。

曹有光和陈延生都把眼睛望向了兴奋的杨登欢，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好高兴的。

“陆东来这是在试探陈延生！好狡猾的王八蛋！”杨登欢大声说道。

“试探？这有什么好试探的？”曹有光一愣问道。

“陆东来当时说话神色什么的都很正常，而且他也是被咱们逼得走投无路，这才让我帮忙传递消息，又怎么会是试探？”陈延生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陆东来即便在着急，也不能轻易相信别人！正是因为他被逼得走投无路，所以他才用这个方法试探陈延生。”杨登欢嘴角扯出了一起冷笑。

“究竟是怎么试探？你倒是说清楚啊！”曹有光着急地说道。

“如果说陈延生果真是号码帮龙头所派，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陈延生乃是号码帮十二天王之一，他在陆东来身边，陆东来紧急时刻利用号码帮的密码和龙头联络十分正常，但是……”

听到这里，陈延生和曹有光也听明白了，曹有光抢着说道：“如果陈延生不是号码帮龙头所派，而是咱们派去的卧底，那么咱们自然不会让这组数字见报！所以只要明天早上报纸没有这则消息，陆东来就能断定陈延生是我们派去的！”

“好狡猾啊！真是小瞧他了！”曹有光叹息着说道。

“可是他真的让我去见严守正，这又是为了什么？”陈延生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可能这是他正想让你去的，但是我敢肯定，今天你什么实质情况都问不出来。”杨登欢冷笑了一声说道。

杨登欢叹了口气，颇为佩服地说道：“陆东来此种境遇之下，还能想到这个试探陈延生的方法，此人也算是人才。”

曹有光也悠悠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还是我老师说得对，没有一个敌人好对付！如果有，那一定是你自己太傻太天真！”

陈延生脸上也露出为难之色，看看曹有光，又看看杨登欢，终于忍不住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曹有光站起身子，脸上铁青，眼睛中透出一丝阴狠地神色，瞪向墙上的日历。

“28号了！还有三天就到元旦了！我们没有时间和他们在这猜谜语打机锋，不行就下手抓人！”曹有光狠狠地说道。

“抓人？”杨登欢摇了摇头说道：“现在都是陆东来的一面之词，真要是抓人，二师兄会承认？他会不会喊冤叫屈说宋将军排除异己？再说了同文书院怎么办？你跑去抓人，日本人能同意吗？号码帮呢？你今天抓了二师兄，这些人立刻鸟兽散！留下来都是祸害！”

杨登欢这话说得有道理，曹有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而且陆东来一旦判定陈延生是奸细，陈延生在他身边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杨登欢又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我至少得保住1937年元月1日不出任何岔子！要不然甭说帽子，就连脑袋都没了！”曹有光眼睛中似乎在冒火。

当当当！

几下敲门声，声音略微有点急促，曹有光眉头一皱，心里一团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曹有光刚才三令五申自己有要紧事，没有事不许打扰自己，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这个时候敲门！真拿自己说话当放屁了！要是没什么起火冒烟的事，必须罚跑这个蠢东西围着院子跑五圈，不！十圈！

曹有光三步并作两步，伸手用力拉开屋门，眼睛狠狠地瞪着屋外。

小艾吓了一跳，还要敲门的右手定格在空中，长长眼睫毛下的大眼睛惊恐地瞪着曹有光。

曹有光原本满腔怒火，见是小艾，口中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有事吗？”曹有光极力克制住自己脾气问道。

小艾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连忙说道：“处……处长……”小艾由于有些害怕紧张，说话居然有些结巴。

曹有光委实不想得罪小艾，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缓缓问道：“小艾，别着急，慢慢说，究竟什么事啊？”

“有人打电话找杨警官。”小艾脸一红说道。

“有人找登欢？谁啊？留下名字没有？”曹有光狐疑地问道。

“他说他叫王鸿儒。”小艾又说道，眼睛越过曹有光朝里面望去。

曹有光回头问道：“认识一个叫王鸿儒的吗？”

杨登欢摇了摇头笑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可没有这么不靠谱的朋友。”

小艾想起来什么，突然笑着说道：“那个人说了，要是你想不起来他大名，就报他的外号，外号是……”

杨登欢听小艾说起外号，突然想到王鸿儒这个名字好像真有些印象，顷刻之间，他一下子想了起来，站起来也走向门口说道：“打电话那人不会是尼玛王大嘴吧！”

小艾见杨登欢走过来，红着脸笑嘻嘻地点头，杨登欢转头对曹有光说道：“是大嘴，还尼玛鸿儒，红薯还差不多。”

“王大嘴打电话干什么？难道校尉营胡同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曹有光有些不安说道。

“不会！我让他去买酱肉烧饼去了，他肯定是问咱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这小子别的都不成，但是对于吃，那可不是一般的讲究。”杨登欢笑道。

“把电话接过来！”曹有光点头说道。

小艾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杨登欢一眼，抿嘴一笑。

“小艾姑娘。”杨登欢突然开口叫道。

“啊？”小艾回头，满脸惊喜之色。

“待会儿我请你吃酱肉烧饼，可好吃了。”杨登欢笑眯眯地说道。

“我不要。”小艾笑着离开。

“真的挺好吃，你尝尝。”杨登欢趴在门框上说道。

曹有光看着杨登欢这副模样，也笑着说道：“男人笑嘻嘻，不是好东西，心里一定打着坏主意，想着如何占便宜。”

“成啊！没有看出来，有研究啊，改天教我两招。”杨登欢和曹有光开玩笑。

“少废话！说正事，先解决如何消除陆东来的怀疑是正经！”曹有光没好气地说道。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杨登欢刚说了一句，曹有光桌子上的电话猛然响起，杨登欢说道：“我先接个电话，告诉王大嘴不放辣椒。”

杨登欢说着话，走向曹有光办公桌，伸手准备抓电话，曹有光手疾眼快先把电话抓了起来，不等电话那边开口就大声说道：“大嘴吗？我是曹有光，登欢在莪这里。他不要辣椒，我也不要辣椒，其余人随便！”说完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王大嘴抓着电话一阵阵犯傻。

马路对面，秦志超被几个侦缉一处的侦缉队员死死摁在地上，不停地破口大骂。

大街上一片狼藉，洋车倒在一边，一个肥胖女人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人事不醒，不知道伤势如何，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不停哭闹，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不放辣椒？几个意思？王大嘴看了一眼混乱的街面，再次抓起电话，拨通稽查处号码。

稽查处处长办公室。

曹有光放下电话，催促着问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办法，有什么办法别渗着了，赶紧说吧！”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

杨登欢刚说了一句，外面又是一阵敲门声，杨登欢停住话头，眼睛望向门口。

“妈了个蛋！”曹有光骂了一句，再次到门边，一下子拉开屋门，依旧是小艾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你……”曹有光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缓和着语气问道：“小艾姑娘，究竟什么事。”

“还是刚才那个王大嘴……”

“尼玛这个吃货究竟想干什么！”曹有光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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