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来面色难看,半晌不语,见陈延生准备出门,疑惑地问道:“你又准备干什么?”
“买饭啊!即便是天塌下来,也不能不吃饭不是。”陈延生说道。
“顺便带份北平时报回来。”陆东来说道。
“带那玩意儿干嘛?”陈延生无所谓地说道。
“看看新闻。”
外面一阵大乱,丁瘸子带了白纸坊警署的赵巡长几个警察,急匆匆地走进院子,覃三带着几个人大步走向后院。
“什么情况?”
“好像发现目标了。”
“走,去看看!”
说话声音渐远,几個人进了后院,不一会儿后院响起鸡飞狗跳的声音。
“拦着他!”
“尼玛想翻墙!”
“拽他的腿,拽他娘的腿!”
“好小子,竟敢蹬老子!待会儿进了笆篱子,老子要你好看!”
后院一阵大乱,即便是隔了老远,陆东来也能听到后面发出来的各种声音。
有跑动声,打斗声,翻墙踩落瓦片声,还有蹬翻东西稀里哗啦的声音,热闹非凡。
过了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传了过来,几个巡警和覃三、丁瘸子以及另外几个街坊,押着一个气急败坏地壮汉从后院出来。
壮汉被押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个略有姿色,但是已经上了年纪的女人,衣衫散乱,嘴里一直在嘟囔:“巡警老爷,您这是抓错人了!他可是正经人!”
“正经人?哪有正经人在别人家不穿衣服的!少废话,跟我们到警署说话!”赵巡长冷笑地说道。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走向门口,到了门口,赵巡长回了头冲着覃三说道:“覃老三,干的不错!就要常有这种警惕性才行!这几天我们每天都在街面上巡逻,把守各个路口,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们汇报。”
“要说您也是够辛苦。”覃三谄媚地说道。
“不辛苦。全北平的军警宪特全部出动,弹压地面,我们算什么辛苦?这种情况估计得等到元旦节之后了。到时候就能松快一些了!”赵巡长大声说道。
“那这个人……”覃三指着壮汉问道。
“先押回去再说,不一定有时间审,这两天北平城抓的人太多了!估计下午就把人送到门头沟,不管有事没事,都得过了元旦节再说。”赵巡长笑道。
“门头沟……”女人带着哭腔说道:“巡警老爷,你不能这样。要不然我这今后生意该怎么做啊!”
“废什么话,一起带走!到时候准能说清!”赵巡长不耐烦地挥手说道。
赵巡长带人走了,大院又归于平静,覃三几个人也各回各家。
陆东来神色恍惚,走到桌边,无力地坐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审都不审,就给发到门头沟了?”陆东来似乎在喃喃自语。
“这是赶上好时候了。你这一档子事一出,再加上马上要过元旦节,加强戒备也正常。”陈延生语气很无所谓地说道。
“可是……”
“买饭了啊!”陈延生没有理他,拉门出去,在外面将门锁了,大步准备出门。
陈延生刚走到大门口,覃三从自己屋里掀帘子出来,陈延生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准备出院。
“站住!”覃三在后面叫道。
“什么事?”陈延生满脸不耐烦。
“你小子是不是屋里藏人了?”覃三歪着脑袋问道。
屋里的陆东来一直在关注外面发生的事情,趴在窗户边听覃三和陆东来对话。听到这里,脸色不由得一变。
“藏人?藏谁?藏你妹啊!”陈延生冷冷地说道。
“你小子找抽不是!”覃三听了大怒,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你动我一个试试!信不信我打不出你屎来!”陈延生颇为豪横。
“来来来!今天谁不动手谁孙子……”
陈延生和覃三在院里吵架,不少邻居开门观看,陆东来眼见事越闹越大,心里十分焦急,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炕洞下的暗门,想着要不要进去躲一会儿。
“别吵了,都是街坊,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和睦相处多好。”一个上了年纪的街坊出来劝道。
老人一起头,邻居们也纷纷劝说,陈延生不满地说道:“覃老三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挤兑我!我是包了倡了还是聚了赌了?上一次就带着警察搜一回我们家,怎么着,还想来第二遭啊!姥姥!”
“他这儿也是为了咱们院的安全不是。”老人又劝说道。
“我还就告诉你孙子,甭犯到我手里,我会一直盯着你!敢和我起腻,哪天弄不好就把你送进笆篱子!”覃三满脸豪横。
“你孙子!你全家都是孙子!你送!你有本事现在就把我送到警署,不送你是孙子!”陈延生一步不让。
“来劲儿是吧!他娘的还反了你了!”覃老三又是一阵撸胳膊挽袖子。
“别介,都是一个院的,打起来多丢人啊!”老人连忙劝说陈延生,推着他朝外面走去。
“该干嘛干嘛,跟他较什么劲儿啊,光棍不斗势力,覃三爷背后是整个白纸坊警署,你惹不起!”老人一边推着陈延生,一边说道。
“姥姥!甭把我惹急了,要不然咱们谁也别好过!”陈延生大声说道。
陆东来满脸怒色,隔着窗户瞪着陈延生,心中很是不满。
这个司火天王,就不能忍一忍吗!这下可好,给覃三结了仇,自己就更不能动了。
陈延生骂骂咧咧出了院子,覃三脸色铁青,兀自嘴里嘟囔着:“好!敢和我叫板!老子要不把你给整治喽,老子就不是这个院里的爷!”
丁瘸子见院里邻居都散了,凑到覃三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三爷,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盯紧了他,找个错就把他给办了!”
尽管丁瘸子压低了声音,陆东来隐隐约约听不清楚,但是相必也不是好话。
“行啊!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给我把他给盯紧喽,我就不信他一点毛病没有!只要是发现一丁点,咱们就可以办他!”覃三冷冷地瞪着东厢房说道,阴狠的眼神让陆东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陈延生出了大院,在胡同中走了一段,就拐向旁边的煤渣胡同,又走了一段,确信身后没有人跟踪,这才重新又转回校尉营胡同,走向裕丰德粮行。
到了粮行门口,就看到几个稽查处的特务在附近,陈延生也不理会,径直进了粮行。
袁道迎面过来,也不打招呼直接说道:“处长在正堂屋。”
陈延生点了点头,快步进了正堂屋,却看见只有曹有光一个人在屋中,而杨登欢却不在屋里。
“杨警官呢?”陈延生环视了一圈问道。
“回警察局点卯去了。”曹有光说道。
“他不是借调过来了吗,怎么还得回去点卯?”陈延生一愣问道。
“自觉自愿的呗,毕竟人家老板是警察局,老不回去也不合适是不是。”曹有光笑着说道。
“怎么样,覃三今天早上安排的这出戏,是不是帮了你的大忙?”曹有光笑着问道。
“可不是嘛!今天陆东来突然说风声过去了,让我带着他找龙头。我也不能不答应啊,就借口出来探一探,想着和你们商量怎么对付过去。还担心如果要是那个时候演戏,会不会太假了。谁知道我还没有出门呢,戏就开了锣,还拉了莪临时客串了一把。”陈延生笑着说道,神色之间颇为佩服。
“得感谢杨登欢啊!昨天晚上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加演这场戏,当时我还不以为然,陆东来已然是瓮中之鳖,何必在他身上费功夫!看来还是杨登欢眼光更远一点!”曹有光点了点头说道。
“杨警官心思缜密,高瞻远瞩,实在是令人佩服。”陈延生正色说道。
“不过昨天也给这傻小子累的够呛。”曹有光突然促狭地笑了起来。
陈延生疑惑地眼神,望向曹有光。
“关于演戏这事,这小子也是晚上临时想起来的。所以就着急着出来找公用电话和我商量。原本他们楼下就有一部,接过这小子运气不好,那部电话坏了。结果这小子足足找了五六条街,这才找到了一部电话!可把这小子给累坏了,当时说话还呼哧带喘,我还以为他在醇香阁呢!”曹有光说完,自以为说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一阵哈哈大笑。
陈延生也陪着笑了两声,马上说道:“这有点耽误事啊!真要是万一有了急事,来不及通知可就麻烦了。”
曹有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不正给他申请电话的吗!今天早上一大早,我就让小杜把申请递上去了。”
两个人说话之间,两个小特务手里拎着东西,在门外大声喊报告。
“进来。”
两名小特务进门,陈延生打量两个人手中的物品,其中一个人手里是一份报纸,另外一个人手里却是豆浆果子。
曹有光笑道:“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我已经派人预备了,豆浆换一个饭盒就行,报纸是你要的!东西都给你凑齐了,下面怎么演戏,可就靠你了!今天已经是二十九号,如果明天再没有眉目,我就只能直接抓人!不能在等了。即便是所有鱼都跑了,我也不能让北平城在我手里出事!”
曹有光原本说话之时,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是随着说话,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说到最后,居然叹了一口气。
陈延生知道曹有光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自己还不能相劝,只能做好分内事,才是真正的帮忙。
“处长,我一定尽力!”陈延生接过豆浆果子和北平时报,淡淡地说道。
曹有光无语,使劲拍了拍陈延生肩膀。
“那我去了。”陈延生说道。
曹有光用力点了点头,陈延生转身出了堂屋。
大杂院东厢房。
陆东来慌忙从陈延生手里接过来北平时报,着急地翻了起来。
“没什么大事,你的事也没有上报纸!最大的新闻不过是麒麟童周先生下周莅平献艺。下周就过了元旦节,想必外面也不会那么严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看去。周老板一出《未央宫》,可以说是荡气回肠!那叫一个地道!”陈延生满嘴胡说八道,眼睛瞟向陆东来。
陆东来不搭理陈延生,将报纸翻向副版,由于心情激动,双手颤抖,报纸都被撕开了一块。
果然,陆东来在报纸副版,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辽东陆大师预测!
看到上面的号码,陆东来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上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一样。
和自己猜的没错。司火是号码帮龙头派过来的人。否则的话,这则消息一定不会见报。
不见报的理由有很多啊,比如版面排满了,自己去晚了,这些不都是理由吗?
如此看来,司火是值得信任的人!
当此之时,事关紧急,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目前自己能够信任的人,只能是司火。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自己已经试探完毕,司火是自己人,那就不妨和盘托出!
只有这样,才能让司火替自己办事!要不然,以司火的气性,再加上昨天自己又刚耍了他,他又如何会信任自己,替自己往来奔走?
想明白了这些,陆东来再无犹豫,将北平时报放在桌子上,眼睛深情地凝视着陈延生。
陈延生低头摆放豆浆果子,口中慢吞吞地说道:“看完了吗?上面没有你吧?其实这次行动也不是全部针对你,你只不过恰逢其会而已。什么也别想,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再过两天等到外面风声一过,咱爷俩又是一条好汉!你啊……”
说话之间,陈延生不经意抬头,看到陆东来深情的眼神,吓了一跳,眼神警惕。
“司火……”陆东来说着话,一把抓住陈延生的手,朝着自己拽来,口中嘟囔着说着:“司火……”
陈延生脸色一变,双手一压一翻,已将陆东来右手扭住,顺手堵住了他的嘴。
“姓陆的!你看错人了!老子凭真本事吃饭,不干那些腌臜事!”陈延生一把将陆东来反背摁住,冷声说道。
陆东来身子下压,却并不急于脱离陈延生的掌控,用力将脑袋扭转过来,眼神充满渴望。
陆东来这幅模样,让陈延生又是一愣,俊脸满带寒霜,突然伸手一掌劈向陆东来脖颈,陆东来中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