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这一副表情,如果放在平时,马天成早已经警觉,但是今天他太兴奋了,一切都觉得正常,居然一点异常都没有发觉,只是有些焦急地说道:“这个不重要,咱们快去集合人,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沈岩眼里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嘴角微微上翘,善于揣摩上意的钱如发知道,这是沈岩要发作了。
钱如发不动声色起身,悄悄走到马天成身后,黄天河怎肯落在钱如发后面,也就势站了起来,正好在马天成的另一侧。
马天成虽然现在是三队的队长,显得位高权重,但是这些都是借助小野顾问的势头,他自己原先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侦缉队员,甭说和沈岩这個层面,就连钱如发这个层面,马天成接触的都不多,所以钱如发和黄天河一左一右,并没有引起他太多注意。
“这枚扣子,我是在广义生裁缝铺……”沈岩说到这里,眼睛斜挑望过去,看马天成的反应。
马天成一愣,心中想到广义生裁缝铺?自己没有去过,难道这枚扣子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沈岩干嘛要给自己说这些?于是狐疑的目光瞥向沈岩。
果然!
沈岩看到马天成眼神,果然是一副躲闪模样,心中更加有底,抬高了声音冷冷地说道:“孙莫然的窝点中找到的!”
马天成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什么!你们找到了孙莫然的窝点?!”
“当然!没有想到吧,我们还找到了这枚扣子!”沈岩冷声说道。
马天成不由自主朝后面退了一步,钱如发顺势朝前一顶,麻脸上露出来冷冷地笑容,不怀好意地望向马天成。
“你们干什么……”马天成更是惊惧,低声叫道。
“下了他的枪!”沈岩冷哼了一声说道。
“你们谁敢!没有小野顾问的命令,你们谁敢动我!”马天成歇斯底里地大吼。
钱如发和黄天河那里和他客气,两个人同时伸手,将马天成摁在桌子上,钱如发伸手在马天成身上摸索,不一会儿抽出一支马牌撸子随手撂在桌子上,一名小特务连忙上前,收了起来。
“老钱,再搜搜,这小子喜欢带双枪!”黄天河怎么会放弃这次和钱如发修好的机会,大声说道。
钱如发没有回答,不过还是将手插入马天成腋下,脸色猛然一变,从马天成怀里摸出了一支枪牌撸子,看了一眼,说道:“好家伙,尼玛都顶上火了!这是要对付谁啊!”
钱如发说完,感激地看了黄天河一眼,黄天河点头微笑,向钱如发示意。
钱如发终于也冲着黄天河笑了笑。
“老钱,这小子凶狠着呢!”黄天河笑道说完用力一抬马天成胳膊,疼得马天成哎呦了一声。
“可不是吗!这孙子最坏!”钱如发也笑着答应了一句,提了一下马天成另一只胳膊,马天成也哎呦了一声,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
自从内查事件,一二队结下来梁子之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相互笑着说话,马天成功不可没。
“八嘎!你们这帮滚蛋,难道是要造反吗!”小野顾问突然出现在门口,见到钱如发和黄天河擒住马天成,开口骂道。
钱如发和黄天河心里都是一惊,就连沈岩也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小野顾问手段凶狠,警察局所有人都难以忘记。上任当天,就在警察局大院,枪杀了近二十名旧警,说这些人心怀抗日,早晚有一天会图谋不轨。
想起那天警察局大院中满地血迹,沈岩几个人都不寒而栗,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吉田宏次和山下右文。
“小野太君,我冤枉!我冤枉!”马天成见来了救星,连忙大声呼救。
“怎么回事?”小野顾问没有问沈岩,而是问马天成。
马天成被摁在桌子上,脑袋用力挣扎。
“放开他!”小野顾问冷声说道。
钱如发和黄天河虽然没有放手,但是也把马天成给拽了起来,让他面对小野顾问。
“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让你们放开他!”小野顾问声音带着凶狠和威胁,让钱如发下意识地望向沈岩,沈岩却将眼睛望向了吉田宏次。
小野顾问眼睛顺着沈岩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吉田宏次。他认识吉田宏次,知道吉田在特高课供职,心里一震,心想特高课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吉田宏次两个人一直在冷眼旁观,看到小野顾问望过来,笑着站起身子打招呼。
小野顾问也笑着鞠躬还礼,随后才问道:“吉田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在警察局里搞行动,我这个顾问不知道啊!”
吉田宏次非常有礼貌地再次稽颡,一本正经地说道:“小野君,我们也是刚刚知道。”
说到这里,吉田宏次指着马天成说道:“这个人,是警察局的内奸,实际身份是特务处的抗日分子!”
马天成一听吉田宏次说自己是内奸,又是什么特务处的抗日分子,登时就急了,也顾不得吉田宏次什么身份了,大声吼叫骂道:“王八蛋!放你妈的狗臭屁,谁他娘的说老子是抗日分子,抗你奶奶的腿!”
沈岩唯恐吉田宏次听不懂中国话,连忙在一旁低声翻译,就连语气和态度都翻了过来。
“我能听懂中国话!”吉田宏次冷冷地说了一句,狞笑着走近马天成。
吉田宏次自从进入中国,见惯了奴颜婢膝和谄媚奉承,至于王八蛋之类的话,还是头回听到,心中这份恼怒自然不言而喻。
吉田宏次看了马天成几眼,突然一拳狠狠地砸了过去,拳头直奔马天成眼睛。
马天成见吉田宏次过来,就早已防备,见到吉田宏次左肩一动,连忙想转头躲闪。
钱如发在马天成身后,怎肯让他轻易躲过?右手狠狠推着他的头凑了过去。
砰!
吉田宏次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马天成眼睛上,登时就肿了起来,宛如半只大熊猫。
“尼玛还想躲,要是你躲开了,太君不是白砸了!”钱如发狠狠地说道,听得黄天河想笑。
马天成气急败坏,回头狠狠地骂道:“王八蛋!”
“太君,这小子嘴不干净,不知道骂谁王八蛋呢!”钱如发正色说道。
“这孙子有名的不吃亏,太君不就揍了一拳吗?怎么就王八蛋了!”黄天河使劲一摁马天成胳膊,冷冷说道。
吉田宏次更是生气,抡圆了胳膊,大嘴巴就跟不要钱似地抽向马天成。
起初,马天成还想在日本人面前展现一下武士道精神,站直了身子,想着挨几个耳光就完了,谁知道吉田宏次越打越顺手,竟然停不下来,马天成再也顾不得面子,试图躲闪。
钱如发等这个机会都等多久了,就连黄天河平时看马天成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也烦,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两个人怎么可能放过!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扶住马天成的脑袋,直摁倒吉田宏次手边,让他抽得更加顺手一些。
不一会儿,马天成就被抽的口鼻窜血,脑袋肿的像个猪头一样。
要是在场的中国人揍马天成,哪怕是沈岩,甚至是警察局长余晋和,小野顾问早就开口制止了!
但是现在动手的日本人,小野顾问怎么好意思开口,只能凑过来温言相劝。
吉田宏次哪里管那些,直到自己打累了,这才停住了手,站在一边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太君歇一会儿,待会儿接茬揍他!”钱如发和黄天河也松开了手,马天成没有人扶持,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小野顾问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悦地问道:“吉田君,这是怎么一回事?马天成究竟犯了什么错?”
吉田宏次气喘吁吁,山下右文将事情大概给小野顾问讲了一遍。
“有证据吗?”小野顾问皱眉问道。
“这枚铜扣。”沈岩伸手将铜扣递给了小野顾问。
小野并不伸手相接,冷冷地说道:“仅凭着一枚铜扣子,恐怕说明不了问题!”
吉田宏次歇了一会儿,差不多也缓过来劲了,不理会小野顾问,而是冲着沈岩说道:“沈科长,这个马……马什么……”
“马天成。”
“对对,马天成,我们要带回去!”吉田宏次说道。
“没问题!如果内奸果真是这位马天成,任由多田课长发落,沈岩绝不护短!”沈岩一本正经地说道。
“山下,咱们带了这家伙回去吧!”吉田宏次伸手将马天成一把拎了起来说道。
“交给课长发落!这样最好。”山下右文说道。
马天成刚才被吉田宏次暴风雨般的几十个耳光给抽晕过去了,此刻悠悠醒转,听到的却是要将自己带回宪兵队的消息。
“小野君,小野君!我对帝国的忠诚,您是最清楚的啊!您不能让他们把我带回宪兵队,我冤枉啊!”
“闭嘴!”吉田宏次又是狠狠地两记耳光抽了过去,马天成登时闭上了嘴巴。
小野顾问面露难色,说起来自己算是警察局的顾问,俨然太上皇一般,但是自己知道,到了宪兵队,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尤其是宪兵队特高课多田冈条课长,更是家室显赫,自己无论从任何方面和他较量,都不是对手!
但是,警察局所有人都知道马天成是自己的人,如果自己不管马天成,任由宪兵队把他带走,自己今后在警察局又颜面何存?谁还会服从自己?
想到这里,小野顾问硬着头皮说道:“吉田君……”
吉田宏次摆了摆手说道:“小野君,咱们都是负责执行命令的,你不要难为我,至于有什么话,请你回去跟多田课长说!课长说放人,我绝无二话!”
吉田宏次说完,一把拽起来马天成,恶狠狠地说道:“马天成!最好合作一些,到了宪兵队好好招供,皇军不会亏待你,要是不老实,现在我就杀了你!”
吉田宏次说完,抽出南部十四式手枪,顶在马天成脑袋上,突然喊了一声“砰!”
马天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砰”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惨绝人寰地嚎了一声,裤子顿时就湿了。
吉田宏次一阵狂笑,用手枪顶了顶马天成的后脑,不屑地说道:“还真是没用!不过是给你开了个玩笑而已!”
小野顾问觉得很没有面子,阴沉着脸说道:“马队长,你先和他们去一趟宪兵队,你放心,我随后就到!绝对不会让你受苦!”
马天成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去一趟宪兵队,已经不可能了,他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小野顾问,颤抖着声音说道:“小野君,千万要快点过去,我可全都指着您了!”
小野顾问无奈地挥了挥手,吉田宏次和山下右文押着马天成离开。
小野顾问叹了一口气,也转身出了特务科办公室。
钱如发见小野顾问出门,眼睛里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娘的!这下子耳根子终于清静了!这孙子就是一条格亚鱼,有他准好不了!”
“谁说不是,就他天天显着能耐,这下子能耐到宪兵队里去了!”黄天河也幸灾乐祸地说道。
“说什么呢!”沈岩皱眉说道:“知道今天开会干什么吗?”
“查内奸啊!这不是找到了吗?”钱如发一愣说道。
“是排查两条线索!一条是铜扣,一条是纸条!”沈岩大声说道。
“铜扣……”
钱如发刚说了一句,见沈岩脸色不善,连忙轻轻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谄笑着说道:“还有纸条呢!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
“你们俩分一下,一队东城和南城,二队西城和北城,两天之内,必须将银行全部彻查一遍!”说到这里,沈岩眼睛露出阴狠之色,冷冷地说道:“不做则以,要做就把他做成永远也翻不过来的铁案!”
“明白!”
“知道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钱如发和黄天河同时答应,随后各自带着人出了大会议室。
“老钱,怎么样,待会儿喝点?”黄天河笑道。
“还得排查呢。”钱如发嘟囔了一句。
“这种小事不是有弟兄们吗!还用你老钱亲自动手?”黄天河又笑道。
“那就喝点?”钱如发笑道。
“必须的啊!”黄天河一把搂住钱如发脖子,两个人勾肩搭背,宛如一对好朋友,朝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