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登欢撩起长袍，坐了下来，将肉末烧饼推了过去笑道：“先吃点东西，这家火烧不错。”

刘贺显然饿了，抓起一个烧饼，大口吃了起来。

“昨天因为时间关系，你和那个山贼老鬼的事情，没有问清楚，现在你仔细讲一讲吧。”杨登欢给刘贺倒了一杯茶水说道。

刘贺一边吃着烧饼，一边结结巴巴地将自己如何见义勇为，给杨登欢讲了一遍。

杨登欢听完，神色严肃地说道：“刘贺同志，我很郑重的告诉你，我要严厉的批评你！你简直是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我保留向上汇报的权利。”

刘贺叹了口气说道：“批评的对，我也觉得自己孟浪了一些。保证以后这样的错误不会再有。”

“不仅仅是孟浪。”杨登欢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地下斗争，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可能你认为的敌人不是敌人，你所认为的同志也不可能是同志！在某些利益面前，可以同舟共济，但是为了某种利益，也能同室操戈！”

刘贺似懂非懂，不过仍然点了点头。

杨登欢叹了口气，刘贺宛如一张白纸，现在即便是给他说再多，他也不一定相信，即便是相信，真到了事上，也不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目前，只能就事论事，做具体的分析了。

“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是无条件确保你的安全。”杨登欢说道。

“我觉得我能保证自己安全。”刘贺想了一想说道。

“目前你是很安全，我在担心行动成功之后你的安全。”杨登欢说道。

刘贺脸色一变，想要争辩，不过最后还是泄了气，点头说道：“其实这一点，我也有些担心。”

“所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登欢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刘贺问道。

“我需要知道你具体的任务和计划。”杨登欢看了一眼刘贺，这才说道。

从曹有光那里，杨登欢已经知道了“财神计划”，但是不知道刘贺在计划中具体任务是什么。

也不知道曹有光究竟给自己这边透了多少实底。

刘贺听杨登欢问话，站起来走到窗边，掀起铺盖，从床板上取下一张图纸，铺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杨登欢问道。

“地下金库的通风管道图。”刘贺说道。

图纸上密密麻麻，足有几十条管道之多，不过最后的出口，都汇聚在了一根巨大的，宛如烟囱的管道之中。

刘贺指着烟囱一样的总管道说道：“这里是通风总管道，地下金库所有通风口，最后都通向这里。我的工作，就是帮他们找到这里，再从这里，进入秘密金库中金柜所在的仓库。”

“你们如何进入这里？”杨登欢又问道。

“‘财神’会先期安排土工作业人员，选择在伪财政署附近合适地点，挖掘地道，前期他们只是摸索着大概位置，进行基础作业。等我到位之后，再具体指挥他们调整方向，挖通最后的通道。”刘贺指着图纸上的大烟囱说道：“我准备把地道和这里连通，这样无论到达任一地点都可以。”

杨登欢点了点头，现在他算是明白阿七在忙什么了，原来她在领着人干鼹鼠的勾当。

“你有多大把握？”杨登欢想了一想又问道。

说实话，土木工程并不是杨登欢的特长，之前也听说过，闷着头挖地道，往往真正的出口和理想中的出口，差的足有十万八千里！

“你在质疑我的专业能力？”刘贺不悦地说道。

“我担心你们把地道挖到财政署署长办公室，到时候我可没有办法捞你们。”杨登欢笑着说道。

“我没有和非专业人员讨论专业的习惯！”刘贺颇为不屑地说道。

杨登欢看着刘贺得瑟的样子，无奈地撇了撇嘴，摇了摇头说道：“好吧，那就聊一聊撤退的问题。”

“这有什么好聊的，怎么进入怎么出来就行了，不过是一正一反的问题。”刘贺不屑地说道，仿佛这种问题再简单不过，眼神看向杨登欢，就如同看傻子一样。

“原路进，原路出？”杨登欢问道。

“当然，要不然呢？”刘贺纳闷，这個代号“白夜”的特工看着挺聪明，而且刚才说话也挺正常，怎么现在跟个白痴一样，老是问一些弱智问题。

“如果那样，你很可能有危险，说不定就出不来了。”杨登欢淡淡地说道。

“有危险？”刘贺一愣，显然没有明白杨登欢的意思。

“如果原路进出，那么进去之后，你就失去了用处，所以很可能就会被他们灭口。”杨登欢笑道。

“不会吧，他们就这么着急？难道不能等到出来之后再动手？”刘贺问道。

“你说得这些也有可能，而且也有可能他们根本不会动手，我们不过是防范而已。”杨登欢笑道。

“我也有同感，至少道德底线还是要有的吧！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刘贺摇头晃脑地说道。

“但是，我们不能把我们自己的安全，建立在别人的道德水准上面！我们要未雨绸缪，足以应变！”杨登欢盯着刘贺，又低声说道：“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这样别人才会尊重你，才会不抛弃你！”

刘贺尽管似懂非懂，不过仍然点了点头。

“所以，第一，你需要告诉‘财神’，进出不是一条路线。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条件的拘束。而且出来时候的具体路线，要按照当时的时间来定！至于理由，想必你比莪更懂，所以这个理由得你来编造。比如说毒气废气啊，或者排放什么有害物质之类的。”杨登欢笑着说道。

“这个没问题，到时候我可以说排放废气的时间段不同，这种废气，被人吸入，会对身体完成伤害。所以我要选择安全的通道，这样应该可以吧。”刘贺点头说道。

“第二，你要趁此机会选择一条退路，行动过后，你找一个理由，走在最后，悄悄地从这条退路离开。你在地图上标注出口，到时候我会派人接应你。”杨登欢又接着说道。

“这也没有问题，我可以从污水管道离开，污水管道和总管道也是相连的。”刘贺点头说道。

“污水管道？能通过人吗？”杨登欢一愣问道。

“这个金库的设计师是一个德国人，所有管道设计，都是又宽又大，骑自行车都没问题。”刘贺点头说道。

“只要你能够确定就行。”杨登欢点头又说道：“污水管道的出口在哪里？”

刘贺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位置说道：“这一处阴井，就是出口了。”

“在财政署里面啊。”杨登欢一皱眉，随即问道：“阴井管道能不能通到外面？”

“里面有铁栅栏，而且外面的阴井管道太细，无法过人。”刘贺摇了摇头说道。

“明白了。”杨登欢点头说道：“行动那天，你只管从污水管道撤退，到时候阴井口有人接应你。”

“你知道具体行动是哪一天？”刘贺问道。

“目前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总会知道的，这个你放心。”杨登欢自信地说道。

杨登欢相信，此次“财神计划”的行动，曹有光一定不会忘了自己。

刘贺点了点头，杨登欢突然想起了什么，嘱咐着说道：“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自身安全永远最重要！至于钿版，方便的话就想办法取到自己手中，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总之，切记安全是第一位！”

“我一定会拿到钿版，请组织放心。”刘贺神色决然，语气坚定。

刘贺神情语气，让杨登欢有些放不下心，皱眉说道：“刘贺同志，我希望你能了解，生命第一重要，千万不要轻言牺牲，没有生命，就没有了一切。”

刘贺一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杨登欢起身说道：“今天晚上8点，苏州面馆，‘财神’可能会给你更换住处，到时候你只管去就行，钿版不到手，他们没有安全离开，他们不敢动你！而且还会尽最大能力保护你，所以，在没有完成‘财神计划’之前，你是安全的。”

“你不陪我去啊？”刘贺眼神露出一丝恐惧说道。

“目前我还不方便露面。”杨登欢说道。

刘贺答应了一声，神色有些纠结。

“手枪呢？手枪给我。”杨登欢伸出手去。

刘贺微一犹豫，不过还是将手枪抽出来递了过去。

“这种枪不适合你，带在身上也是累赘。”杨登欢收起刘贺递过来的勃朗宁1900，随手掖进腰间。随后从兜里摸出一支小巧精致的手枪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杨登欢将小手枪递了过去。

刘贺接过来，满脸喜色，高兴地说道：“这么精致？居然手枪也能这么精致！”

“掌心雷！别看它模样小，威力一点也不小！放好它，防身用。”说到这里，杨登欢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防身用哈！仅仅用于防身！”

“放心吧！”刘贺对掌心雷爱不释手，在手里反复把玩，不时将枪口瞄向四周物件，不过还好，至少没有将枪口指向杨登欢。

“幸亏没装子弹。”杨登欢嘟囔了一句，从兜里摸出了三颗子弹，放在桌上。

“这是武器，不是玩具，不要比比划划，记得保险关闭，非必要不许打开，留神走火！”杨登欢又嘱咐着说道。

“就三发子弹啊？”刘贺从桌子上摸起子弹，笨拙的退弹夹，装子弹，不甘心地问道。

“你的任务不需要用枪，之所以给你配发，是因为考虑到你的安全，子弹当然越少越好。”杨登欢说完，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我就先走了。”

“那支手枪是……”

刘贺刚要说手枪是王大夫的，杨登欢挥手打断了他说话，低声说道：“不要再说了！你的联络员是秘密，轻易不要告诉别人，哪怕是自己人！”

“可是我们是同志啊！”刘贺不解地问道。

在刘贺的思维中，既然自己和杨登欢还有回春堂老王都是同志，那么杨登欢和老王不就自然而然的是同志了！

“秘密，自然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更安全！”杨登欢说完，抓起桌子上的图纸，冲着刘贺说道：“记着，不能有图纸！要靠这里！”

杨登欢使劲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随即拉门出去。

刘贺使劲挠了挠头，这些特务们，思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啊！

下午两点。

虎坊桥附近一座四合院中。

孙莫然和小武早早地就出了门，今天29日，是自己和“财神”见面的日子。

终于等到这一天，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听说“财神”是带着任务来的，完成了这个任务，自己就可以撤退到大后方山城。

比起来在北平提心吊胆的潜伏，大后方抓日谍，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让孙莫然高兴的是这两天里，自己通过密语、启事和广播，联络上了许多离散的旧部，七七八八算起来，差不多也有二三十号人，再加上“惊蛰”小组，足足有五十多号人枪。

凭着这些人，自己有和“财神”掰一掰手腕的实力了吧？

虽然他是特使，是强龙，但是自己也算是地头蛇！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可况自己这条“地头蛇”似乎也不弱于“财神”这条强龙呢！

“财神”再有本事，那也是单枪匹马来到北平，真正行动，还不是得靠自己一帮子弟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财神”的计划再精妙，也得找人具体实施！只要控制住人手，自己就有和“财神”讨价还价的资本。

让孙莫然有点可惜的是自己手下一个得力的行动队员，代号“判官”的人，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消失的丝毫没有任何征兆，一下子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没有了一丁点消息。

被捕了？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意志消沉，私下里逃走了？

孙莫然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出来一个什么因头，只能暂时不考虑这件事。

“惊蛰”小组的军师给孙莫然安排的安全房，位于虎坊桥，而接头地点则在王府井大街的长兴大戏楼，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况且这一处陌生的地方，孙莫然要是在接头前再次实地勘察一下，又怎么能够放心！

所以，下午两点刚过，孙莫然就拉着小武，叫了两辆洋车，从虎坊桥直奔王府井。

远处，王府井大街慢慢进入眼帘，街面上铺户的招牌，也能清晰地看到眼里。

“停车！”孙莫然用脚用力跺了跺脚踏，示意车夫停车。

“我们下去，在这里走两步。”孙莫然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