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罗家巷的石阶下去，大概不到200米，就能看到一条小河。

小河不宽，上面架着一座石拱桥，桥下几个摊贩，忙碌着做着吃食生意。

时间到了傍晚，天已经微微擦黑，不少人在食摊上吃饭，看上去倒也十分热闹。

生意最好的是卖担担面的摊位，摊主看上去四十多岁，头上围了一块白布，身上穿了蓝布裤褂，站在摊位前面忙碌。

说是摊位，其实不过是一个担子，一個担子上是火炉，上面架着汤锅，另一个担子里面是面条和提前打好的肉卤，以及各种调料，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香气。

曹有光、杨登欢和阿七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屁股底下是三张小马扎，面前三碗热气腾腾的担担面，还有一碟卤肉，居然毫无违和感。

“这家面不错，我经常带阿七过来吃，所以才选中罗家巷31号作为咱们的据点。”曹有光一边吃着面，一边说道。

“你的意思是先有担担面，随后才有的罗家巷呗，是不是这个意思？”杨登欢笑道。

“也可以这么说。要不是这碗担担面，谁会知道上面还有一个那么大的院子！”曹有光笑道。

“我觉得咱们天天直外一直外一的叫着不好，咱们应该有咱们的代号。”阿七突然在一旁说道。

“老七这话不错，有个代号咱们一来也好称呼，二来也加强了保密，这个建议好，我附议。”杨登欢一本正经地说道。

“谁是老七，你才老七呢！”阿七不满地说道。

“我不是老七，我是老六。”杨登欢笑道。

曹有光没有理会老七和老六的斗嘴，缓缓点头。他觉得阿七这个建议不错，如果有了代号，一来保密，二来神秘，三来也可以帮助小组传名，一举三得，真是好事情。

想到这里，曹有光兴奋地说道：“这个好！这个好！今天咱们不如就把名字给定下来。今后统一口径，就用这个名字！”

杨登欢听曹有光同意，兴奋地大声说道：“我有，我有！”

“你有什么？”曹有光瞥了杨登欢一眼说道。

“咱们的代号啊！这个代号老响亮了！说出来特带劲！”杨登欢得意地说道。

“说说，什么代号？”曹有光也兴奋地问道。

不得不说，杨登欢这个人虽然平时正经的时候不多，但是一旦正经起来，那可是一语中的！

“我觉得我们的代号可以叫做……”原本压低声音说话的杨登欢，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担担面！”

摊主听到杨登欢大声叫出“担担面”三个字，不知道他要什么，连忙凑了过去，笑着问道：“您还要点啥子？”

“我们不要傻子。”杨登欢正色摇头，打发走了摊主。

曹有光在下面狠狠踢了杨登欢一脚，杨登欢早有防备，抬起躲过。

“胡扯什么！叫什么‘担担面’！怎么不叫‘红油抄手’呢！”曹有光没好气地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

杨登欢还没说完，曹有光举起筷子，作势要打。

“不是，你听我说啊！你不是说先有的‘担担面’，后有的罗家巷吗！所以说叫‘担担面’多好！‘担担面’中肉酱最贵，你是老大，不妨代号‘肉酱’，我代号‘青菜’，阿七就代号……‘豆瓣酱’好了！你看怎么样……”杨登欢笑着说道。

“怎么样？老子揍你，你说怎么样！”曹有光狠狠地举起了筷子。

“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可以代号‘罗家巷’，你们看怎么样？”阿七突然在一边说道。

“这个……”曹有光筷子停在半空中，想了一想摇头说道：“好像也不妥，这样就把咱们的位置给暴露了！”

说到这里，曹有光皱眉说道：“我看不如这样，罗家巷不行，不过可以用门牌号‘31号’作为咱们的‘代号’。”

“就是嘛，你作为组长，你不说，非要让我们胡说，说不好还要打人，有你这样的吗！”杨登欢委屈地说道。

曹有光打定了主意，用力挥了一下手臂，点头说道：“就这么定了，咱们代号‘31号’，对外可用这个代替咱们小组真实名称。”

杨登欢哈哈一笑，回手一把抓住阿七衣领，自己也是一愣，有点不相信地说道：“咦，怎么就抓住了？”

“你干嘛！”阿七红着脸说道。

“老子是31号的，跟老子走一趟？”杨登欢恶狠狠地说道。

阿七刚要说话，杨登欢就抢着说道：“你快点说‘去哪？’我说‘到那你就知道了’然后我冷笑，这就算完了。”

阿七咯咯笑着将杨登欢手打开，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还能不能有点正形！”

“你小子，挺正经的一件事，让你给弄的不正经了。”曹有光也不悦地说道。

“31不31号，这也得先把这个案子办下来再说，要不然老板一不高兴，咱们这个31号说不定刚成立就被解散了，那可有点不妙！”杨登欢在一边淡淡地说道。

其实，杨登欢这话说得挺不正经的，但是曹有光却有些愣住了，缓缓说道：“是啊，所以说咱们这第一炮，一定要打响！”

“还是的啊！赶紧聊案情吧！31号要是想成为31号，那就得把案子办下！‘影子’拿下！‘0号’仓库保下！时不我待啊兄弟们，时间紧迫啊兄弟们！迫在眉睫啊……”

杨登欢还要再说，阿七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曹有光，使劲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杨登欢说道：“你还有完没完！”

曹有光神色倒是十分谦和，不过是笑了一下说道：“登欢，这事你怎么看？”

“这是我的词，我才是神探……老曹，这事你怎么看？”杨登欢笑嘻嘻地问道。

“我……”曹有光一愣。

“我意思是，你觉得这几个嫌疑人中间，究竟谁才是重点？”杨登欢这一次不再开玩笑，正色问道。

“蒋先民。”曹有光毫不犹豫地答道。

自从惩戒署出来，曹有光其实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黄涛那副模样，实在不像是一个卧底特工，而且他所说的话，以曹有光看来，似乎中间没有假话。

尤其是黄涛见到苏娜的模样，更是让曹有光放弃了对他的怀疑。

黄涛见到苏娜时的态度，太过冷静，如果不是刻意做作，黄涛大概率不认识苏娜。

如果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骤然见到自己的亲人，第一个反应，必然是震惊！

但是黄涛没有这个反应。而且黄涛当时的神情，曹有光看得很清楚，他不是没有看苏娜，而是看过之后，神色自然。

这点，就说明黄涛之前应该没有见过苏娜。

如此看来，黄涛是“影子”的可能大为减少。

除了黄涛，目前有嫌疑，可能是“影子”的人还有两个。

一个是军政部杂役蒋先民，曹有光认为此人嫌疑最大。

这样想也不无道理，按照黄涛叙述，黄涛无论是在军政部还是被迫离开军政部的原因，处处都有此人的影子！

这里面可能有巧合，但是绝对不会都是巧合！

像曹有光这种人，根本就不相信巧合！

所有的巧合，在背后一定有一双掌控的手！

另外一个嫌疑人也不容忽视。

那个给山货行报信的人，现在看来，那个神秘来去的灰色风衣，很有可能就是那位报信人。

如果灰风衣就是那个报信人，即便他不是“影子”，也是和日谍有关的人！

仅仅一天，就捕获了这么许多线索，这让曹有光精神振奋，干劲满满，总想上街找一个日谍一决生死。

所以，曹有光吸溜面条的速度更加快了，看向杨登欢的目光也更加的热切，甚至于超过了阿七。

“别这样看我哈，莪会认真的。”杨登欢头也不抬地说道，这话居然让阿七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不是，我这边都说了，你是怎么认为的，倒是给句准话啊！”曹有光有些不满地说道。

“所有一切，都得等到获得更新的线索才能确定，但是我们现在要准备的是明天苏娜和王大嘴的记者招待会。”杨登欢停下了筷子说道。

“你不是不参加他们的记者招待会吗？”曹有光一愣问道。

“我说不参加，但是我可没说不参与。”杨登欢振振有词地说道。

“不参加……不参与……有什么不一样吗？”曹有光问道。

“一样吗？”杨登欢反问。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赶紧说完，咱们赶紧回家睡觉，坐了几天的船，你不累啊！”阿七胳膊肘再次撞了杨登欢一下说道。

“对对对，赶紧回家睡觉！和他有什么话说。”杨登欢眉开眼笑地说道，阿七听了脸一红，却没有说话。

“那你就快说啊！”曹有光也催促说道。

“明天，苏娜和王大嘴的记者招待会，多半会出问题。”杨登欢淡淡地说道。

“考虑到了，也做了防备。”曹有光点头，浑不在意地说道。

“不周密！你那只是常规性防范！”杨登欢说道。

曹有光一怔，停下了筷子，看着杨登欢。

“老板儿，来一碗抄手，要红油嘞！”阿七突然冲着摊主大声喊了一句，山城话颇为流利。

“你丫不是上海的吗，不是应该要菜肉小馄饨，要什么抄手啊。”杨登欢看了一眼阿七笑道。

“老子哪的都行，你们也太啰哩巴嗦，留神仙人板板跳起来！”阿七没好气地说道。

“瞧你把人家给急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都着急回家呢！”曹有光趁势说道。

“好！待会儿我说话你不许打断！”杨登欢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说道。

“没问题！赶紧的！有什么想法赶紧说，哥哥接着！”曹有光也停了下来说道。

“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

杨登欢刚说了一句，曹有光立刻就不满意了，连忙说道：“什么叫你们中国人……”

“你说过不打断我说话了！几个意思啊这是！”杨登欢大为不满。

“废话！再不打断你说话，你就把我当日本人给办了！”曹有光瞪大了眼睛说道。

杨登欢哈哈一阵笑，指着曹有光说道：“还咬文嚼字，这不都一样吗！”

“废话，能一样吗！你说‘我们’，就包含了你和阿七，我呢？”曹有光不依不饶地说道。

“看！这你不是挺明白吗！干嘛非要挤我们中间啊？”杨登欢开玩笑说道。

“好好聊天，一会儿都没了正形！一碗抄手都不让吃完！”阿七斜眼瞟了一眼这两个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咱们，咱们中国人还不成吗！”杨登欢笑着改口。

“我发现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说我也是你上级吧！天天拿我打岔有意思吗！”曹有光嘟囔着说道。

“咱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头醋不酸二茬酽’，所以说第一次很是重要！很多人都重视第一次！由此看来，明天苏娜和王大嘴第一次开记者招待会，很有可能有危险！我是担心招待会开不好开成追悼会，那可就完蛋了！”杨登欢大大咧咧地说道。

曹有光连连点头，随即皱起了眉头说道：“不对啊，咱们的敌人可是日本人！”

“是啊！能到咱们这里做间谍，有几个不是中国通！论起中国文化，说不定比一般的中国人都要强上不少呢！”杨登欢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看来咱们明天准备的还有些不充分！”曹有光皱眉说道。

“咱们兵分两路。”杨登欢顺手抄起了一双筷子，再桌上比划说道：“老陈带着人，负责会场里面，我和阿七负责会场外面。给他们来个双重警戒，只要是日谍出现，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杨登欢说完，将筷子扔在了桌上。

曹有光略微有些犹豫，杨登欢笑道：“今天在码头多半有他们的人，所以明天的记者招待会是他们最佳的行动时间！”

说到这里，杨登欢淡然一笑，接着说道：“仅仅过了一天，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叛徒授首而亡，给其他想要投诚反正的人以警示，这是多么拔份儿的事情！我就不相信日谍会放弃这个机会！”

曹有光将眼睛望向阿七，阿七缓缓点头。

“这个行！不过有阿七一个人负责场外就足够了……”

不等曹有光说完，杨登欢连忙说道：“所以啊！我这才要求参与呢！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