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而为天下法，一语出，即成天地显化。

赵天生未出一言，然而他的那枚身份玉牌，却已经由那位水神遗留下的神念发问，随即显出一道神念分身，白衣绝尘，神色淡漠孤傲，眼眸之中空无一物，又好似是对众生的平等担忧。

借用曾经为他撰文的那位读书人的吊文之语作为开篇，犹如对世间众生的拷问。

尤其是这次湘水蛟龙走江一事，只要相关的生灵，无论人与非人，尽皆逃脱不过！

千万里外，常安城之中，一尊尊伟岸的生灵沉睡，却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宏伟的力量掠过常安都城，也将它们惊醒，气息通天，破灭上空之上的云霄。

而在皇宫之内，提笔朱文的当代盛州帝王，也抬起头望向远处。

气运显化，一尊神威凤鸟，身披五色羽衣，凛然非凡，皇道霸气肆意流散，引得常安之中不少修行高人一阵压抑，同样也诧异无比。

然而威凤仅仅是长吟呼啸，却并未再有任何的动作。

反而是一道光辉落在了百家掌祀学宫之中，显化出一道白衣文士身影，就在那面色难掩变化的莫仲晦面前，再次重复了之前的那一问。

随即天地衍化，一幕幕犹如真实天地的蜃景降临。

竟然好似天地大考一般，这等真正的‘问心一道’，比起莫仲晦之前施展的儒家问心关的手段，又强了何止千百倍？

同样也是让身在这一问的存在，完全就分辨不出真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真实天地之中，还是虚假的蜃景之内！

而这些被拷问的存在，就如同一幕戏剧，就在这天地间的几个地方，堂而皇之地播放。

之前的那位韩夫子见此情形，哈哈一笑。

“不是论迹不论心么？”

“那咱们就看看，到底迹如何，心又如何！”

自从某位光州的后起之秀，悟道成圣，提出了‘君子论迹不论心’的言论之后，九州文庙之中便多出了不少乌烟瘴气的事情。

至圣先师，夫子已经离开，在之后的周圣带着一干圣贤于外域之外，衍化天地大道，推衍世道发展，几乎是不再干涉九州世事。

后面成就的几位文庙祭酒，夫子，倒是将一个好端端的九州文庙，搞得死气沉沉。

本来他以为那位崛起后，文庙风气可以焕然一新，结果那位的言论反而成为了文庙之中不少人遮掩私欲的借口。

这句‘君子论迹不论心’本来是为了教化众生，哪怕是有些私心，但是做的事情是好事，那么也无妨。

本来是教人向善的道理，对待的也是读书不多，没有君子之境的那些普通人。

结果反而是成为了很多读书人遮掩鬼域心思的借口，令这位韩夫子大失所望，不过这位韩夫子也知晓，那位湘楚水系的灵均先生，到底还是给了读书人的一分薄面。

在九州湘楚水系各地可以看到的画面里，恐怕就独独缺少了在九州文庙里的这一幅，源自常安掌祀学宫的光影！

...

云梦洞庭湖口，随着那位灵均先生一问，整个天地仿佛都凝滞了一般，然而万物生灵却又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天上衍化出的一幕幕光影。

只不过，既然是牵涉此事的所有人，原本只是配角，在汨水一番献祭，真正叫出了那位灵均先生的正主赵天生，就结果反而成为了光影的主位。

柳青，洞庭龙君云怀中，以及那位薛府尊等主持者，反而在此事里成为了配角。

接下来的高纹麟，还有云梦府参与进来的那两脉掌祀，张岚峰，石江，还有曹春江，则是小配角。

至于其他的修行，还有那些捉刀客，则是完全成为了路人甲乙丁的角色。

一场场动魄心惊的问心一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哪怕是他们想要拒绝，也本身没有拒绝的能力。

倒是赵天生本来以为自己会是个旁观客，结果也必须得参与进来的时候，颇为的惊讶，然后并没有多想就是成了第一个参与进去的存在。

与很多人想的不同，对于世道的认识，人心的变化，人性的险恶也好，美好也罢。

有着两世经历的赵天生，反而比任何人看得更透彻，得益于前世那个信息澎湃的年代，每个人的善与恶都被放大，曝光。

整个社会都是一副混乱至极的道德观念，上限与下限拉扯极大。

而在如今的九州天下当中，赵天生又见识到了更多的淳朴，乡里乡亲的温暖，不能说这两者有什么好坏的区别，只不过是不同的情况，不同的解决办法。

所以赵天生的回答依旧是那三个‘走走看’。

不管是经历了什么人性的变化，多少坎坷的经历，对于赵天生来说‘走走看’就是最大的依仗。

哪怕修行从此困顿，也依旧没有阻拦他行动的迹象，只是从走得快，变得走得慢。

从这也可以看得出赵天生的想法，即便他不说世道如何，坚持走下去，也是代表了他对天下依旧怀有一份向前，向上的期待。

只不过当他行走之际，拦阻这份期待的那些善恶都会被他摒弃。

这种以一贯之的态度，也让文庙不少的夫子，乃至是祭酒，神色莫名。

因为他们从赵天生的身上，似乎已经看到了某种...痕迹的‘雏形’！

...

“这不是天生伢子么？”

“都到天上去了？”

建宁镇的居民们，就在湘水两岸的亲戚家居住，自然看得到天上的景象。

只不过随着许许多多的经历在画面之中出现后，他们才算是真正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认识的太少了。

倒是其他的画面里，那些要经历问心一道的人，经历就艰难太多了。

不是说与赵天生遇到的事情有多少区别，而是他们的应对方式，就很明显的不一样。

那种拖延和迟疑，直接让不少被拖进去的那些修行，以及‘捉刀客’们，直接被甩了出来，直接趴在了地上，神魂震荡，半天都醒不过来。

尤其是那几个抢到了一点龙君血肉的家伙，更是脑子混沌一片，短时间内怕是没法恢复过来了。

也成为了其他一些晚来的‘捉刀客’们的目标。

这些参与不深的人，算是惩戒简单的，如掌祀其他两脉，协助高纹麟烹饪料理的二厨之流的，张岚峰，石江和曹春江就倒霉了一些了。

不但一些选择被人看到，算是丢了不小的脸皮，就连他们失败出来以后，不止是神魂震荡，每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势，偏偏还昏不过去。

只能抬头继续看其他人的问心一道。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比如石江，在问心一道上多走了两步破了一小关，如今五微之境对他来说已经是唾手可得。

不过高纹麟就没有他们那么幸运了，担心气运流失有损未来自己的突破，直接放弃了祭祀，本就是一次巨大的失败冲击，问心一道上种种刺激，更是令他道心受损严重。

居然比石江他们还不如，被迫退出来以后，不但问心道上一关都未过，更是直接气运还再折损了三分，可谓是大败亏输。

就他参与的程度，哪怕是真的后来湘水和云梦洞庭湖清浊汰换，乾坤流转了，也不过是将收支堪堪抹平，等于是打了个白工。

实际上问心一道上，不管你做出了什么选择，答案并非唯一，过关只要不违逆伦理天性，真的是自己认可就行。

对于那位水神而言，什么答案都可以接受。

所以哪怕赵天生的很多选择，他未必认可，却也肯定他继续下一关，以至于到现在他依旧是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即便是真的洒然一身，空落落一无所有，也可以从头再来。

有什么比生命重来一次更加幸运的？然而赵天生又不只是执着于生命本身，在应该选择的时候，生命也往往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可以说随着赵天生一步步继续下去，整个澎湃的云梦洞庭湖水赫然也呈现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平稳状态，哪怕高耸入云的浪头，都给人一种极为温柔的模样。

就好像有人无声开口呢喃：天地又逢辞旧迎新，春雷洞彻，春风阵阵，随心而行！

所谓问心道的心关，不过是春风拂过，又一新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