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当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暗潮汹涌，至少冯元一是没有看出来这里面的漩涡。

只不过他也很明确的能察觉到，玄帝与赵天生的接触并不算愉快。

至少两人一同在勤政楼上下的一行走动当中，虽然屏蔽了左右，也断绝了声音语言的传播，可是一直在后面等着要上去侍奉的冯元一，也依旧远远的察觉到了两者之间爆发出的矛盾和争论。

当然他们都没有将这份争论，或者说因此而起的情绪暴露在外，延续到之后的交流当中。

反而是在短短的一段距离的交谈过后，赵天生便直接离开了勤政楼，而玄帝也少有的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御书房继续处理国事，而是带着冯元一继续向上，直接来到了勤政楼的顶楼。

开始沉默的眺望着皇宫外的风景。

正当冯元一欲要说什么，来打破这个有些寂静的氛围之时，玄帝开口便是石破天惊的言语。

“朕不喜欢他！”

“从烧尾宴的时候，就不喜欢。”

“如今见了这一面，愈发的不喜欢了！”

冯元一先是微微一惊，随即就明白了玄帝为何会这么说，对于任何一个帝王来说，赵天生这样的存在，都是超出了太多的掌控，甚至随时会让他们的计划发生巨大的变动。

是以玄帝不喜欢他，从本心上来说就非常不喜欢。

“只不过，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对于帝李氏，不是坏事。”

“就好像总有人会提醒盛朝帝室，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朕不喜欢，也必须承认...”

“得有这么一些人。”

玄帝的眼眸深邃，他知道自己做不了始朝的始帝一般那种一言九鼎的霸道帝王，要知道哪怕是在文庙依旧管事的时候，始帝便已经频频与文庙产生冲突了。

如今的始州更是文庙力量最为薄弱的部分，除了一座孤零零的文庙，儒家的大部分学派，要么就听从始帝的号令，要么就是直接被驱逐出了始州。

这样的唯我独尊，哪怕是九州帝王数遍，也就是始帝这一人而已。

盛朝要壮大，要发展，就不能只是想着眼前的事。

赵天生与玄帝的交流，着眼点就是在这方面。

不得不说这个少年掌祀的眼光和格局，确实是出乎了玄帝的意料之外，有他的存在对于盛州来说绝对是有益无害。

甚至可以很好的抑制住各地的士绅士族的壮大，在世家门阀被清除过后，盛州如果想进一步的发展，或许按照赵天生的法子，将民智大开，可能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毕竟民智大开，就等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想法太多就不容易成群成团。

反而是进入了朝廷的体制之中，才能将这些人拧成一团。

但是这种法子之后的结果就是各地需要更加强有力的朝廷中央的力量，如今的盛朝力量似乎还远远不够。

而且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盛州各地也未必不会出现各种更加隐秘的利益集团，这也是需要处理的。

士，商，法，工，农，都不是什么善茬，抱团在一块，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觉得没了世家门阀，弱了豪族士绅，就天下太平了，那就真的是蠢了。

时移世易，过去不认为是问题的问题，在未来就会成为问题，以前是朋友，未来就会成为对手。

要一直走下去，就得一直斗争下去。

玄帝与赵天生的争吵的矛盾点就在这里，因为玄帝完全没有想过要一直斗争下去，他并不想长长久久的都是一个斗士。

可是赵天生却知道，当既得利益者成长起来，矛盾出现，斗争就是免不了的。

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如果要作为一个英明的领导人，一个想要统治天下的帝王，那么斗争就是必然要持续一生的事情。

“可是他看得太透彻了，反而没有多少相信人的余地。”

“朕不愿意做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自己也做不到说的，于是就只能当一个冷眼看客。”

玄帝眸子里闪烁过一些光辉，不过他很清楚，这些东西都得是很久远之后的事情了，如今中原都未曾一统，哪怕是盛州民智大开，也不会到赵天生所说的那个地步。

因为还有更多的可以践行的方向以及目标。

“倒是他提起的另外一件事。”

“朕有此佐证，也差不多能够确认，那些世家门阀这么安静，到底都是在打什么注意了。”

其实以玄帝的敏锐，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察觉到世家门阀的一些个举动，只不过在某种意义上，他对于自己的皇子给出的信任同样不低。

然而现实是帝王家事，果然是与寻常家事不同，冷血得多，也残酷得多。

“内察事那边，你去亲自盯着，就查朕的几个皇子皇女。”

跟着玄帝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冯元一闻言一惊，毕竟他可是知晓当年玄帝到底是如何血淋淋的踏着一干人等的尸骨上位，尤其是自己亲人的尸骸。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后，一切又一次要重演了么？

不过这个时候冯元一可不敢多说半点，毕竟他知晓这些事情本来就是玄帝的禁忌。

“是哪几位皇子和皇女？”

“还是...”

抬起头询问的冯元一，恰好见到目光扫来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幽深得彷佛可以将光线都吞噬的玄帝双瞳，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当然是朕的全部孩儿！”

“是，全部！”

玄帝莫名的强调了一遍后，又继续看向远处，隐约间视线焦点的位置，正是...东宫所在！

...

与玄帝相见以及交流，并不是一个多么愉快的过程，对于玄帝如此，对于赵天生亦是如此。

只不过赵天生还稍微好受一点，毕竟那位玄帝的一些个心思也用不到他头上来。

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这位玄帝有意无意间透露的消息，似乎是在告诉他，在‘春秋甲子’之前，‘府运之争’就会开始。

然而在许多人的概念当中，不是应该前者更快，后者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么？

只不过很快赵天生就有了答案。

“果然那些世家门阀...”

“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