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皱眉道:“殿下是不是要参与商人的事?”
“孤只是随口一问。”
“殿下但有所问,奴婢知无不答。”
李承乾皱眉又道:“河间郡王娶了这么多妾室,他应该是郡王中最不像话的一个呀。”
宁儿回道:“当年河间郡王是掌有兵权的宗室四将之一,可现在已将兵权交还朝中,传闻当年陛下与李靖大将军平定中原,河间郡王平定的江南与岭南各地,曾经又有河间郡王谋反的传闻。”
这么一说,李承乾终于是理解为什么人家没了兵权还要娶这么多妾室的缘由了。
照理说这个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德行应该是宗室中的败类,偏偏还能得到父皇的信任。
如此,荒诞行为倒也可以解释了。
李承乾笑着道:“他喜欢看红楼吗?”
宁儿道:“殿下说笑了,河间郡王是将领,武夫都不喜这种故事。”
“收了这么多妾室,那他家一定有很多银钱吧。”
“照理说……”宁儿欲言又止,“应该是的。”
“现在的红楼在外面一卷可以卖多少钱?”
“弘文馆与四方馆有很多文人士子抄录,大概是一卷二十钱或三十钱。”
李承乾站起身,看着自己的书架,从上面拿下一卷红楼,“这是还没拿出去过的三卷,你让人交给河间郡王。”
见她一脸狐疑,李承乾笑道:“你是觉得孤将红楼送给武夫很不合适?”
宁儿接过这一卷,回道:“嗯。”
“让人送过去吧,就说这一卷还没给外人看过。”
“喏。”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了,她们在立政殿用了饭,回到东宫还是喊饿。
宁儿忙碌地安排着,东宫开始热闹了,也忙了起来。
这样挺好的,她觉得殿下的话语也多了。
其实之所以还会喊饿,是因为皇兄做出来的面条很好吃。
在立政殿都故意留着肚子的。
李丽质与一群弟弟妹妹坐成一排,吃着面条,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孩子的喜怒哀乐很简单,一顿美味的面条就能让她们觉得很幸福。
李治打开一個包袱道:“皇兄,你看!这是弟弟从立政殿带来的。”
这个弟弟还正值换牙的年纪,他笑道:“皇兄,你看这是父皇平时喝酒的玉樽。”
李承乾拿起来闻了闻,甚至还有些残余的酒味。
“皇兄,这里还有父皇用的镇纸,还有父皇所用的毛笔,这……”李治自己还有些惊疑,“咦?父皇的鞋子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只有一只?”
他挠着头,还翻看着自己的包袱。
李承乾苦恼地看着他,再瞧瞧眼前这些东西,本想着让她们带一些平日里需要的东西,没想到这孩子还将父皇的东西顺来了。
夜里,立政殿,长孙皇后刚安抚好小兕子睡下。
李世民看着空旷的殿内,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倒是殿内没有香炉之后,皇后的咳嗽缓解了不少。
陛下想喝酒,几个宫女正在找着什么,偶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低着头站在一旁。
李世民颔首道:“怎么了?”
“回陛下,玉樽被晋王殿下拿去东宫了。”
李世民皱眉道:“他拿去东宫做什么?”
“今日殿下们来立政殿说是要拿一些生活用具,带了不少东西离开。”
烦闷的皇帝看到鞋子也少了一只,气不打一处来,啧舌犯难,一时间又不好发作。
长孙皇后笑道:“承乾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送回来的。”
李世民想要练会儿字,发现连一支笔都没剩下,缓缓道:“这些孩子没一个懂事的。”
长安城内,河间郡王府,当朝郡王,也就是皇帝的堂兄,李孝恭坐在自家府邸中,正喝着酒,目光凝重地看着东宫派人的人。
那用面纱遮着脸的女人就站在外面,她朗声道:“河间郡王,这卷红楼是曹先生让东宫交给您的。”
“某家与那曹先生向来没有交集。”
“这是曹先生嘱托的,这位先生已离开了长安,只留下了红楼全书,殿下说往后这红楼便是绝唱了,还望河间郡王善待。”
李孝恭看着眼前的几卷书,久久没有言语,让自家的女眷送这位宫女回宫。
打开其中一卷,看着上面娟秀的文字,这是红楼的原本。
李孝恭甚至怀疑这个所谓的曹先生是个女子?
当然了,红楼这种书交给李孝恭是牛嚼牡丹,李孝恭让人说了现在宫里的现状,太子殿下将一众公主与皇子接到了东宫住,是为了让皇后好好养病。
这么一想,李孝恭了然点头,明白了一些缘由。
翌日,东宫就收到了不少东西,都是一些米面布匹与鸡鸭蛋。
米面都不是多么上好的,布匹也都是粗布,还有一些鸡鸭蛋,甚至还有一整只已杀好的小羊。
李承乾听着小福的禀报。
“河间郡王说了,往后还有红楼原本都可以交给他,至于东宫所缺的尽管与他说。”
李承乾笑道:“就说孤之后会选个好天日,与他叙旧,想讨教一番当初驰骋江南的事迹。”
“喏。”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如此东宫的生活所需就再也不用愁了。
晌午过后,李承乾带着弟弟妹妹围了东宫跑了两圈,便要开始给她们上课。
弟弟妹妹的教导也落在了东宫这位太子身上。
也不知以往弟弟妹妹教得如何,宫中是如何安排的。
长乐公主李丽质已去国子监听过课的,她算是唯一一个有基础的孩子。
等她们坐齐,李承乾朗声道:“报数。”
“一,二,三……”
从左到右依次报数,她们的嗓音稚嫩声音倒是不小。
李承乾双手背负看着她们道:“以往,我们都说民为重,君为轻,其实我们还可以从这个道理中延伸出一个道理,那就是群众基础的重要性,因为你们都是皇子与公主,孤所讲的便从我们的身份开始,我们与普通人不同,你们都是生在皇家的,作为皇子,作为公主,更要明白这个道理。”
用自己的认知,将群众基础的重要性与她们阐述着。
也不指望她们能听懂多少,先给孩子们心中播下一颗种子,往后再慢慢巩固,让这颗种子长大,这便是目的。
如果真要建立新的学问,新的思维,这些弟弟妹妹便是最好的弟子。
正说着,除了李丽质,汝南公主,还有东阳三人听得认真,其他的孩子听到后半段早就神游不知何处去。
“好了,孤再布置一个课后作业,将孤今日所讲的这些写下你们认为是重点的话语。”
“下课!”
一声令下,原本瞌睡的高阳与清河像是打开了开关,顿时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而今天殿下与公主皇子们教授的这些学识,宁儿都记录下来,送入立政殿。
近来皇帝很闲,本来李世民打算去冬猎的,只不过又被魏征给劝谏得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闲来无事,李世民便看起了东宫起居记录,心说朕的太子,都在给孩子们讲什么。
“群众基础?”
看到这四个字,李世民顿时来了精神,仔细看着,“人都是有自我意识的,而不同阶层的人所拥有的自我意识也是不同的,发生的作用也是不一样的……归根结底,万千群众,万万千的普通人是历史推进的主要构成体,劳碌的黔首百姓是真正的物质财富的创造者……”
看完了这篇文章,李世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以往他只有当年各路反王的战书,或者是各路讨贼檄文,才会有如临大敌的神色。
可从未感受过,读一篇文章会让自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李世民缓缓放下这篇文章,古来对先贤对治国之论的论述都有不少,可也见过如承乾这般,开膛破肚一般,将人心意识拿出来细讲。
这是黄老之学?儒家学说?还是法家学说?
好像都不是。
李世民低声道:“这孩子是从哪里听得这些学识的。”
长孙皇后疑惑道:“陛下为何流汗了?”
李世民下意识地擦去额头的细汗。
长孙皇后道:“多半是暖炉太热。”
李世民对一旁的内侍太监道:“召见玄龄与辅机到兴庆殿见朕。”
“喏。”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离开。
本是休沐时节,这个隆冬时节多数朝臣都在应付来长安走动的亲眷或与三五好友喝酒作乐。
得到陛下的旨意,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匆匆走入承天门,一路走到皇宫的兴庆殿。
李世民就坐在殿内,看着东宫的文章反复地一遍遍看着,见到两人来了也没有开口,而是示意他们先坐下。
而后,房玄龄端坐在一旁,见陛下看着一卷书,时而低语,时而思索。
良久,李世民开口道:“与朕说说,你们觉得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是谁?”
长孙无忌迟疑道:“物质?财富?好生僻呀。”
房玄龄蹙眉道:“自古以来财富都集中在勋贵之后,而魏晋之后,世间财富都在世家之手。”
李世民又问道:“你们觉得世家的财富来自何处?”
就说眼前的十姓七家的大世家,他们的财富从何而来。
房玄龄回道:“自魏晋乱世以来,有帝王许诺给世家好处,而后十姓七家不断积累,便成了如今的庞然大物。”
“不对。”李世民摇头道:“玄龄,你这个说法不对。”
房玄龄愕然……良久不语。
长孙无忌道:“那陛下以为呢?”
李世民终于将目光从这卷书上移开了,而是让一旁的内侍将这两卷书交给两人。
房玄龄双手接过这卷竹简,仔细看着,忽豁然一笑,“黔首百姓,该是如此的,是臣的目光狭隘了。”
长孙无忌读后,深吸一口气,“陛下,这篇文章出自何人之手?”
李世民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是让两人继续品读。
难道要明说这文章是自己的儿子所写,承乾这孩子才十四岁,他能够写出如此有见地的文章?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难道朕的儿子比朕还有出息,比朕更明白这个世间的真相?
这也不可能,他才几岁?
难道他比朕更适合做皇帝?
怎么可能!
李世民想了再想,万千愁绪化作一声叹息,闷闷地咽下一口酒水,承乾身边有高人?
房玄龄抚须道:“文章中阐述与历代治国先贤的阐述有相符之处,文章中提及的物质财富,还有群众,无不在说万千群众的重要性。”
长孙无忌放下这篇文章,道:“臣附议。”
意思就是这篇文章不是什么数典忘祖之说,听了学了也不错,目前来看没坏处。
而且十分适合现在大唐需要休养生息的国策。
君臣三人交谈着,李世民自始至终没有说这篇文章出自何人之后,更不会说这篇文章就是出自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