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缓缓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一块较小的红烧肉,放入口中缓缓嚼着。
李世民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道:“宫里的那些人做出来的菜肴,多半还没你的手艺好。”
李承乾颔首道:“这红烧肉收汁没有做好,这也没什么,做菜需要经验积累,多试几次总会更好的。”
见皇兄动筷子了,李恪也终于咧嘴笑了笑,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李泰也跟着拿起了筷子,吃着眼前的红烧肉。
一家人能够和和睦睦坐在一起吃饭是最好的。
李承乾忽然道:“父皇,儿臣想要个人。”
李世民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嘴里嚼着道:“你要谁?”
“秘书监的许敬宗。”
“你要他做什么用?”
李承乾道:“儿臣知晓他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还听说此人才学了得,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他。”
李世民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个儿子,缓缓点头道:“你收他做個东宫宾客便好,这种事情不用过问朕。”
“当年,许敬宗是父皇秦王府的学士,儿臣怎敢擅作主张。”
“嗯,朕允了。”
这顿饭用到午后才结束,李泰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府邸,一旁的仆从小声道:“魏王殿下,东宫送来了不少书卷,说是都和历朝历代的地志记录有关。”
李泰看着眼前一推车的书,这些书有的还是竹简,还有的是记录在丝绢的,也有一部分是写在纸张上的。
“刚与皇兄用了饭,什么时候送来的?”
“殿下还在早朝听政时,长乐公主按照太子的吩咐送来这些,说是这些书若用得上就好。”
李泰拿起三两卷打开看着,这些书卷多是前隋时留下来的,当年前隋的许多旧书大多还在东宫,因那是武德年间的事了。
“几位先生都已经看过了,正是我们缺少的典籍。”
又想着今日在甘露殿内,用饭还算是愉快,李泰看得出来,父皇与皇兄之间还是有隔阂的。
要说这个隔阂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要从丽质的婚事说起。
李泰听人说过,为了反对丽质的婚事,太子因此奔走,还去见了李淳风。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李泰也时常去立政殿,有些事先并不清除,事后还是会传到耳中。
“魏王殿下,今日几位先生又招揽了一群博学之士,是不是要去看看。”
李泰将书卷放在一旁,低声道:“今日就不去了。”
仆从点头退到一旁。
皇城内,李承乾与李恪走在一起,与父皇的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皇兄打算去做什么?”
“孤去拜访舅爷,他老人家有些时日没来早朝,想问问他的身体如何了。”
李恪尴尬一笑,停下脚步道:“嗯,那皇兄就先去吧。”
李承乾侧目看向他,道:“你今天可还有其他的打算?”
李恪挠了挠后脑勺,又道:“倒也没做别的安排。”
相比于东宫,东宫至少还有高士廉这位舅爷做靠山,李恪年纪与自己相仿,他是杨妃的孩子。
杨妃是前隋的公主,也是隋朝的旧人。
因是前隋公主的孩子,李恪的身份很特殊,自小也没什么人与他走得太近,朝中也没人支持他们母子。
好在李恪也是个勤恳的孩子,在军中的表现很不错,深受父皇的赏识。
李承乾揣着手道:“其实孤也与你一样,朋友并不多,至少我们兄弟几个走得近一些也是有好处的,也不会有外人说什么。”
闻言,李恪点头道:“皇兄要有什么吩咐,弟弟一定帮忙。”
“这也是你母妃交代的?”
“嗯。”李恪很老实的点头。
或许是杨妃所求不多,如果李恪这个孩子有东宫做依仗,对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李承乾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吩咐,你与孤先去一趟东宫,之后随孤一起见舅爷。”
李恪颔首道:“喏。”
释然一笑,李承乾带着他走到东宫外,见他的脚步停下,道:“怎么?不愿意进去坐坐。”
“在外面等着皇兄就好了。”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进来看看也好。”
李恪还是低着头,听从皇兄的吩咐走入东宫,脚步一踏进这里,便见到了在这里的一群孩子在嬉笑打闹。
李承乾解释道:“弟弟妹妹平时就爱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李恪笑着点头,还是显得有些生分。
李承乾提溜起正在吃面的李治问道:“你姐姐呢?”
李治双手还捧着比脸还大的碗,嘴里还在吸溜着面条,道:“皇兄说哪位皇姐?”
“我们东宫的班长。”
“皇姐正帮着宁儿姐批改作业呢。”
李承乾吩咐道:“让你皇姐将孤昨晚准备好的盒子带来。”
“弟弟这就去。”
李恪的目光扫视四周,但凡看到一些新奇以前没有见过的事物都会多留意一眼。
李承乾道:“你看东阳就不愿意与她们玩闹在一起,她平时就挺文静的。”
李恪微微颔首,“那是东阳公主……”
说来父皇有这么多孩子,作为皇兄有这么多弟弟妹妹,李恪还是有些认不全,毕竟这么大一家子,大家的年龄差距也这么大。
李恪懂事之后便去了军中,就很少与这些弟弟妹妹走动。
李丽质穿着淡蓝色的襦裙,手捧着一个木盒子跑来道:“皇兄,今天不讲课了吗?”
拿过盒子,李承乾回道:“孤去见一见舅爷,你们还缺什么,孤顺路给你们带来。”
李丽质咧嘴道:“想吃甑糕。”
“好,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
她看向一旁,又行礼道:“见过皇兄。”
李恪也是尴尬行礼。
将这个木盒子放入袖子,继续揣着手走出东宫,李承乾一边道:“从年初回来之后,父皇有再让你去军中的打算吗?”
兄弟两人走出承天门,身边也没其他人陪着。
李恪的身高与李承乾相当,两人的额间与眉梢很相似,都像当今皇帝。
李恪的口鼻更像杨妃。
而李承乾的五官更接近皇帝,倒是一双眼睛与当今皇后一样。
从承天门走到皇城中,李恪一直落后皇兄一步走着,解释道:“从领军卫回来之后,有三个月了,父皇也没再说起让我去军中,反而是安排了一个叫权万纪的文臣,说是要来教导。”
“父皇对你还是很重视的。”
李恪连忙道:“其实父皇也是很在意东宫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李承乾笑着道:“父皇当然在意东宫。”
“还请皇兄不要因为丽质的婚事与父皇闹嫌隙了。”
走到朱雀门后,李承乾气馁道:“你们都这么认为吗?”
李恪接着道:“弟弟口拙,说不出什么好话,若皇兄真执意反对这门婚事,弟弟愿意帮皇兄劝谏父皇。”
李承乾点头道:“你是孤的好兄弟。”
李恪低着头,又道:“母妃说过,皇兄会在这个时候帮助丽质,那么将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有了难事,皇兄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两人从朱雀门走出,走入朱雀大街的闹市。
杨妃教出了一个好儿子,这个儿子努力又实在。
这是上天都在眷顾李唐,皇帝的身边有几个好女子,皇帝的膝下也有几个好儿子。
许国公的府邸不难找,只不过许国公的府邸距离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府邸很远,两家宅邸隔着一个坊市。
从朱雀大街走到安邑坊,这里最大的一处宅院便是许国公府邸。
走到门前,见李恪还有些拘谨。
李承乾劝道:“放松些。”
话是这么说着,还劝着他不要拘谨,其实李承乾也很拘谨。
门房见到是太子殿下与吴王殿下来了,连忙行礼道:“两位殿下,入院内吧。”
整了整衣襟,李承乾走入这处宅院,这位舅爷的府邸很宽敞,院内可以看到各种兵器,不得不说这位舅爷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唐立国初的这些文臣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
高士廉就坐在院子里,他半眯着眼,手捧着一卷红楼正看着。
等李承乾与李恪走近后,他才皱眉抬眼道:“这红楼中荣国府到底是长子继承,还是次子继承?”
李承乾倒也不客气,直接在舅爷面前坐下,拿出木盒子放在桌上,道:“父皇也这么问过。”
高士廉抚须小声道:“怎么回你父皇的?”
“红楼不过是个故事而已,这世上也没有如此奢靡的荣国府,父皇没有再追问了,不过他说更希望让长子来继承。”
“老朽也觉得应该让长子来继承。”
李承乾从盒子中拿出一叠牌,牌是用软木片做成的,外面包着桑麻纸,整理着牌,接着道:“果然,连您都是这么想。”
高士廉诧异道:“难道最后不是这样的吗?”
李承乾将牌整理好,放在桌上,“以后舅爷会知道的。”
高士廉努着嘴,像个老顽童般冷哼一笑,一双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人,缓缓道:“每一次李孝恭那边的红楼一出来,老朽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小子不愿意说出来,是因为这个荣国府一定不会让长子来继承,次子继承的荣国府一定会衰败,若不是这样,红楼这个故事就成不了绝唱。”
不得不说,高士廉的这双招子真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人,会得到武德,贞观两朝皇帝的器重。
李承乾低声道:“孤真的很想让舅爷长命百岁,想着早日登基让舅爷再帮孤主持朝政。”
话音刚落,李恪惊疑地看向皇兄,什么叫想着早日登基?
高士廉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李恪,笑着道:“吴王殿下。”
李恪连忙作揖道:“见过许国公。”
随后高士廉又看向了李承乾,皇帝的所有孩子中还是最喜欢这个大外孙。
至于其他的皇子,不论他们如何努力,都不如这个懂事又孝敬的大外孙。
无它,就因为他是观音婢最牵挂的长子,也是长得最像观音婢的。
李承乾笑道:“舅爷近来身体如何?”
“老朽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身体如何?”高士廉笑着道:“坟地都挖好了,祖地的好多同乡,现在就盼着老朽早日入土,他们也好早点了却一桩心事。”
“孤最近琢磨出一个打牌的游戏,想要与舅爷分享。”
“也是你闲来无事专研出来的?”
“人闲着嘛,一个人清闲到某种程度时,做一些无聊的事也不奇怪,不瞒您说我最近在专研种菜,种葡萄,等成功之后,说不定今年的夏天您就可以吃到东宫种出来的葡萄。”
“嗯,老朽就勉强多活一些时日。”高士廉笑着道:“等你当了皇帝,一定是一位明君。”
李承乾道:“还等着您老能扶着孤坐在皇位上。”
李恪的额头流下些许汗水,眨了眨眼,快速地用袖子擦去,不敢吱一声。
“这个牌局两个人玩没有意思,你也一起玩吧。”
“啊……”李恪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慌乱,只能应声坐下道:“喏。”
与李恪还有舅爷讲明白了牌局的规则,三人便开始打牌。
一开始,李承乾就赢了好几局。
高士廉本想着是自己经验不足,从初窥门径到开始利用规则,熟门熟路之后,还是输给了这小子好几次。
不由得脸色也难看起来,崇文殿的棋局也就罢了,就连这种把戏还玩不过一个少年人了?
高士廉倒吸一口凉气,皱眉看着手中的牌。
闲暇之余,李承乾对一旁这位年迈的仆从道:“可以帮孤买一些甑糕吗?”
“回殿下,老奴这就去。”
“还有。”李承乾叮嘱道:“要买好一些的,多买点,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的。”
“喏。”这位老仆从一脸笑意地离开。
良久,高士廉摇头道:“这游戏终究不如棋局有意思,棋局千变万化,这牌玩着又无深究之道,久了便觉得乏味无趣。”
“一个小游戏,让舅爷见笑了。”
“年纪大了,坐久了或站久了,这腰背便受不了,这些天没去上朝,你父皇也不让老朽辞官,真烦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