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辞官,以后要河东亲族的人该怎么看你。”
裴行俭咧嘴一笑,听着数落毫不在乎,想起了老仆临终前的话语。
“老头管了小公子十六年了,小公子是老头养大的,小公子想要做什么,老头最清楚,这辈子也对得起大将军与少将军的在天之灵了,往后小公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去吧……”
他老人家说完了这句话,就走了。
安葬之后,就辞官了。
裴行俭呼吸着清醒的空气,不再任职县令之后,整个人也痛快了不少。
从这片草地向着官道看去,现在来往长安的人比以往更多了。
裴明礼低声道:“自从太子殿下发政令之后,迁居洛阳与关中的人越来越多。”
看着人群中,走来一个十分高大的人。
“来了。”
听到话语,裴行俭当即坐了起来,挥着手道:“薛大哥!”
那个高大身影停下脚步,如同锅盔一般的黑脸看了看四下,目光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薛大哥!”
又是一阵呼唤,薛仁贵这才看过来,见到了穿着粗布衫的明礼与站在驴车的守约。
他大步走前,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将脚下泥地踩深了一两寸。
“你们原来在这里。”
裴行俭递一个包裹,再递一个水囊,道:“先吃吧。”
薛仁贵在驴车边坐下,打开包裹是一张张胡饼,将食物往嘴里塞着,用力咀嚼着。
裴明礼拿出一只用粗布包裹着的烤鸡。
小时候总想着吃鸡腿的三人,现在面对一只烤鸡就有些无奈了,一只鸡只有两条腿。
薛仁贵伸手掰下了两只鸡腿,给了眼前俩人,沉重地嗓音道:“你们怎么还这么瘦?”
裴行俭欲言又止,只有摇头一笑,啃着鸡腿不再说话了。
裴明礼拍着薛大哥的肩膀,问道:“柳员外肯将女儿嫁了吗?”
薛仁贵撕咬着鸡肉,沉声道:“等某家博一个军功!”
三人驾着驴车沿着官道去了长安城,在长安西市的一处宅院内,这里有孩子们的笑声,两个妇人正在照料着孩子,她们是裴明礼请来的仆从,平时照顾弟弟妹妹。
“薛大哥,守约将官辞了,不过无妨,弟弟已在长安城站稳脚跟了。”
薛仁贵目光扫视四周,将自己的包裹随手一放。
裴明礼拿过包裹,一边道:“薛大哥,守约就与我住在一起,我们还能挤一挤,院子虽然小了些,等以后……”
他一边说着话,将兄弟三人的事前前后后安排妥帖,却听守约与薛大哥说起了河西走廊。
他低声道:“伱们想做什么?”
裴行俭笑道:“当然是去河西走廊看看那里的风光。”
裴明礼摇头道:“你们是想去打仗。”
在长安城落脚了一天休息了一夜,薛仁贵与裴行俭便打算一起去河西走廊。
裴明礼知道这是劝不住的,站在长安城前送别两人。
还是这驾驴车载着俩人,薛仁贵赶着驴,裴行俭坐在驴车看着一卷书。
裴行俭觉得自己的包裹沉甸甸的,又觉得好奇,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放着几块明晃晃的银饼。
薛仁贵道:“是明礼偷偷塞进去的。”
“嗯,他总是这样。”
本来听闻朝中说要科举,不过薛仁贵学识想要在科举中脱颖而出,确实很难。
“有个很可靠的消息,西域就要开战了,与其等科举不如先去河西走廊碰碰运气,再不济薛大哥还能回来科举。”
驴车走得并不快,还有官兵骑着战马从官道而过,卷起一片尘土,让驴车的俩人,狼狈了不少。
薛仁贵颔首道:“我们为何不在长安入军?”
裴行俭手里拿着一卷书,道:“在长安任职可能以后都会留在长安,关中各道集结兵马,如若我们能够先一步去河西,就算是运送粮草也需要民壮,距离战场也更近。”
薛仁贵望着官道以西的方向,他的目光坚定。
今天的早朝别开生面,朝堂争吵不休。
当朝的勋贵站在太极殿指责李孝恭如何在东宫右率作恶,赶走了这么多的人的河间郡王成了勋贵中的恶人。
向来就仗义地程咬金在殿内大喝道:“尔等只知护短,难道入卫府都不需要吃苦吗?”
李孝恭,李道宗,程咬金三人站在一起,与一群勋贵吵在一起,一时间大殿内唾沫星子横飞。
而东宫太子却没有人提及。
因太子只去了东宫右率一次。
当然与太子无关了,这么多孩子被赶了回来,肯定是他人作恶,
这个刚刚开始建设的东宫右率不到半月就面临解散,李世民看着儿子,承乾还是与往常一样,站在大殿内像是一个木雕。
眼看朝会已开不下去了,群臣闹成了一片。
李世民只好挥袖,草草说了一句退朝。
等皇帝一走,太极殿内的争吵愈加白热化。
当殿就动起了手,以李孝恭,李道宗,程咬金三人为首勋贵们开始了围攻。
大唐的朝臣充满活力,这种场面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不得不说的是,面对众人的拳脚相加,河间皇叔为首的三人,面对数十个勋贵的围攻,拳打脚踢,愣是不落下风。
本来长安城的勋贵多数都是父皇册封的,他们鲜有来一次早朝,特地是为了弹劾某人。
这下可好,事关自家孩子,既是门面,自然要说个清楚。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走出太极殿,对殿前的侍卫吩咐道:“去一趟太医署,将人请来,今日多半会有几个人需要抬着出大殿。”
侍卫应声道:“喏!”
李泰站在殿前,回头看去大殿,也不知是谁的靴子被丢了出来,摇头一声叹息,只能离开。
“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李承乾停下脚步,跟随着这个传话的太监前往甘露殿。
相比于太极殿的热闹,甘露殿就安静许多。
李承乾走入殿内,看父皇正在用着饭食。
也在一旁坐下来,接过一碗黍米饭。
“这东宫右率还剩下多少人?”李承乾思量了片刻,道:“早朝前皇叔与儿臣说,还剩下三十一个,算皇叔自己。”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低声道:“出了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是朕先前考虑得不够周全。”
“谢父皇谅解。”
言罢,父子俩安静地用饭,陛下不说话,太子也很安静。
一顿饭用完,李承乾起身道:“儿臣还要与老师准备科举的事,就先走了。”
李世民稍稍颔首。
太监注意到陛下的神情还是不错的。
等太子离开,李世民忽然笑了,吩咐道:“召懋功来。”
“喏。”
半刻时辰,李绩脚步匆匆走入甘露殿,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沉声道:“平日里,承乾与你走得近,近来有走动吗?”
李绩回道:“陛下,臣今日与尉迟将军商议西域战事,是末将疏忽东宫了。”
“朕让太子重建东宫右率,没想到成了这副模样。”
李绩躬身,回道:“陛下,太子殿下有擅长之事,亦有不擅长之事。”
作为父皇,李世民心中忽然有些宽慰了,他又道:“孝恭他们平日里粗野习惯了,你得了空闲多多指导承乾。”
“末将领命。”
李绩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既然重建右率是陛下的旨意,就不可轻易废弃。”
“朕都知晓。”李世民翻看着桌的军报,低声道:“看看这些军报吧,与朕说说你们对西域战事的方略。”
“喏。”
接下来,李绩与陛下商议起了关于西域的战略,以及眼下的局势。
科举的准备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李承乾在中书省还要与老师准备今年的科举,听几个官吏议论。果然,今天有不少人是被抬着带出太极殿的。
谷雨时节就要到了,关中又下起雨水。
李承乾看着奏报,十天前洛阳也下了一场大雨,马周送来的奏报说明了现在洛阳的情况。
好在没有影响李恪建设河堤,疏通河道的工程。
“房相,这是弘文馆递交的名册。”一个官吏递交一卷卷宗。
李承乾坐在老师身边也看了眼,今年来参加科举的人,比一次更多了。
而随着科举的准备,中原的人口也在流动。
借着科举之风,会有更多的人口迁入关中,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只有人来了,关中才能建设得更好,建设的重心也会放在关中。
如果人都走了,长安就会被人慢慢忘记。
长孙无忌道:“听说下朝之后,陛下又召见殿下了?”
李承乾揣着手,蹙眉道:“身为太子,父皇对孤还是有要求的。”
当年天下大乱,这位皇帝的功绩太过耀眼了,以至于有些人也对东宫太子抱有很高的期待。
有这么一位皇帝,也不知道太子心里是作何感想。
看长孙无忌脸带着忧虑的神色,房玄龄则是轻松许多,如果这些压力会压垮殿下,早在处置朝章奏事之时,就扛不住了。
相反地,这位太子反而是极其坚韧的少年人,这些压力是压不垮他的。
反而会让太子愈加地锐意进取。
看着太子要准备科举的布告,又脚步匆匆离去,房玄龄道:“现在陛下多半能宽慰些吧。”
长孙无忌望着外面的雨景又道:“这些年看着太子走入中书省,一步步掌握钱粮大权,遇到难事也从未退缩过。”
“辅机所言在理。”房玄龄赞同,又道:“只是莫要急于求成了。”
现在的皇帝有着耀眼的功绩,可皇帝是皇帝,太子是太子。
如果太子一味地想要成为陛下那样的帝王,房玄龄觉得这才是他作为老师该担心的。
如果太子能够做好自己,能明白社稷重心所在,房玄龄才觉得这位太子在将来,一定也能成为一个颇有功绩的新帝。
说这些还尚早,房玄龄忽然觉得自己多虑了,欣慰地笑了笑。
“房相,赵国公,陛下召见入甘露殿议事。”
多半又是因西域的战事,两人脚步匆匆。
李孝恭在太极殿打了一架,回到曲江坊也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继续安排着东宫右率的训练。
今天这里安排的饭食梅干菜焖羊肉,还有咸鱼。
经过这些天的筛选留下来的也都是能用的人手,本意有些子弟只会败坏作风,要走也就走了。
如此,李孝恭这才觉得顺手几分。
等谷雨过后,要到五月中旬今年的科举才会开始。
经过这两年的关中变动,朝中缺少人手,还需要补充官吏,尤其是京兆府,需要官吏及时补充。
有了空闲的时候,李承乾就坐在崇文殿看着手中的书,偶尔与爷爷说一两句话。
李渊道:“焉耆是一个依附绿洲的小国,当年武帝时,霍去病率万骑踏平了焉耆,后来焉耆一直都是汉时的旧国,那个地方也挺好的,距高昌九百里,连通龟兹,瓜州,是一片好地方。”
“爷爷说这些,是想告诉孙儿,男儿就要去征服。”
李渊笑呵呵道:“朕老了,这是你们父子的事了。”
李承乾喝着茶水,目光看到李慎与李治正在被李丽质数落,询问道:“这两个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李渊笑呵呵道:“还不是喝葡萄酿,喝得不多,一人也就一碗。”
“听闻今年有不少人口迁入洛阳与关中。”
李承乾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手中的书卷,道:“孙儿一直以为有了人才能有更多的生产力,财富与劳动是相辅相成的,失去人就会失去财富。”
也不知爷爷能不能听懂这些话,李承乾感受着凉凉的春风吹来,风夹带些许的雨水身,感受着些许的凉意,能够让自己更为精神一些。
小兕子带着一卷书,走来东宫,她目光扫视着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见到皇兄便确立了目标,快步前道:“爷爷?皇兄?”
李渊抚须笑道:“小兕子得闲来看望爷爷了?”
她咧嘴笑道:“明达想爷爷了。”
李渊将她抱起来,努着嘴道:“小兕子重了,爷爷都快抱不动了。”
又注意到孙女的目光,他道:“想与你皇兄玩?”
“明达有不懂的道理,想来问问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