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一开就是两个多小时。
中午12点多,李轻鹞还在办公室看资料,闫勇叫她去吃饭,她说还不饿。办公室里加她在内,就剩两三个人了。
1点多,背后才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李轻鹞拿笔的手一顿,抬头,陈浦手拿一迭资料,沉着脸走回座位。
李轻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但他看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她,每根头发丝仿佛都冒着寒气,把资料往桌上一丢,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轻鹞垂落目光。
这时,她的手机进了新消息。
周扬新:出来一下。】
李轻鹞椅子往后一滑,走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陈浦从电脑后抬头,望着她纤薄婀娜的背影,片刻后,又收回视线。
周扬新窝在一个无人的墙角,等李轻鹞。
“怎么回事?”李轻鹞说,“陈浦那样子,好像要吃人。”
周扬新的神色也不太好看,说:“鹞妹子,要是咱队长被人欺负了,你上不上?”
李轻鹞的脸一下子冷下来:“谁?”
周扬新一怔,却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护短的!不愧是咱二队的人。其实,也算不上被欺负,就是……你知道的,我们二队向来全大队最牛逼,领导们又很喜欢陈浦。但今天开会吧,他就被一队三队压了一头。老丁也不帮着陈浦,总之,他心里肯定挺不爽的。”
原来,其他几个队的队长,都比陈浦年龄大,资历深。当然,他们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平时彼此配合也很丝滑融洽。但陈浦年轻有为,破案最厉害,又总被上头表扬,是个人心里都有点疙瘩。
今天开会,在其他几个队长,汇报完工作成果后,陈浦当场提出:向思翎依然有重大作案嫌疑。他的主要质疑点有四:
一、根据这些天的调查结果,推断向思翎很可能年少就被罗红民当成禁脔。罗红民死后,整个集团到了她手里,无论情仇还是经济方面,动机都很充分。
二、向思翎和司机章超华接触过,疑似在案发当晚出现在去明雅湖的夜班车上。
三、路星入职按摩店前,收到的那一大笔钱,还没查清楚源头,很可能是现金交易。到底是向思翎收买,还是李美玲给的,尚属未知;
四、路星和李美玲的手机和电脑的上网记录里,没有关于他所模仿的通缉犯孙大志的搜索记录,手机里也没有二手车商贩的联系方式。那么,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信息的?
陈浦的发言引起了激烈讨论。
最后大家的结论是:一、二两点目前都是推测,不能作为证据;三、四点还需要查明,但这些都是路星身上的疑点,不能由此推导出向思翎有作案嫌疑。
最重要的一点,当陈浦说出,对于向思翎整晚从影竹山往返明雅湖杀人作案过程的推测后,就有不少人嗤之以鼻。
“照你这么推断,杀个人就跟干一趟铁人三项差不多?太牵强了。”
“向思翎是个女企业家,一个柔弱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杀人任务。”
“就算你的假定有几分道理,监控不是没拍到她吗?她没到过现场,你的推论就不成立。至于有没有共犯嫌疑,抓到路星就知道了。”
“老丁同志,路星板上钉钉的杀人嫌疑,反观向思翎,既无作案时间,又无确凿的作案动机,陈浦提出的可能性,我们还有必要讨论下去吗?”
按照周扬新描述,其他几个队长,虽不说落井下石,茶言茶语,阴阳几句,那是少不了。
毕竟陈浦以前春风得意时,也干过这样的事。大家都是男人,谁也不比谁气量大。
但是今天,陈浦还是扛着压力提出,自己要继续查向思翎这条线。
结果被丁国强给当场给按了回去。
他们争论的全程,丁国强一直沉着脸,没人知道他心里是否支持陈浦。但陈浦一直是他偏爱的徒弟,所有人都知道。而今天,局长还坐在丁国强身边呢。这起案子涉及知名企业家,影响恶劣,市领导问过局领导几次。局领导眼见嫌疑人都有了,证据也很充分,陈浦却跳出来说别的,眉头早就皱起。
最后丁国强点了十来个得力的人,今天就动身去云南抓人。陈浦也在其中。
“服从命令,全力以赴。”丁国强对陈浦说。
陈浦:“是!”
——
李轻鹞听周扬新说到这里,就皱起眉:“他要去云南?那我呢?”
周扬新愣了一下,心道老大去云南,和你有什么直接关系?队里不还有别的案子要查吗?哦,这些日子,陈浦一直跟她搭档呢。新人可能比较依赖搭档。
他挤挤眼:“老丁点人,肯定点不到你这个层级。不过你去不去,应该是陈浦一句话的事。”
李轻鹞刚走回办公室门口,就看到楼下,陈浦已经走了。
李轻鹞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不过,她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中午的太阳很大,李轻鹞下来得急,没戴帽子。她烦躁地用手挡着眼睛,可陈浦那个死人,就跟背后有个鬼追着似的,大长腿走得飞快。这么热的天,李轻鹞真是一点都不想跑,但最后还是一路小跑,才在他家楼下,撵上了他。
此时李轻鹞心里已经有脾气了。她不信以陈浦的敏锐度,没有发现她在后头跟着。可他就是不回头,也不停下等。就算他今天心情不好,也不该这么没风度。搞得她跟上赶着似的。
李轻鹞忽的一怔。
陈浦一直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吃饭给她拉椅子,上车给她开门,跑腿给她买饮料,走路从来都和她并肩。每次到了家楼下,他都是看着她上楼才走。可这两天,他就跟吃了炮仗似的,要炸不炸,也不太理她。
他是不是……故意在冷落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眼见他就要上楼,李轻鹞喊道:“陈浦!”
陈浦的手抓着老旧的楼梯扶手,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神色很自然:“有事?”
“你要去云南?”
他点头:“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李轻鹞盯着他的脸,冷硬的眉头,高挺的鼻梁,双眼皮微微耷拉着,是他在陌生人面前那副不易接近的模样。
“那我呢?去不去云南?”
他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珠,跟夜色里透着寒气的井水似的:“老丁没点你。”
李轻鹞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你不能带我去吗?”
他笑了一下,说:“人够了。”
李轻鹞已经快被他这副死样子气坏了,她冷冷地说:“那我接下来做什么工作?”
陈浦的眼神飘了一下,飘到旁边去了,语气还是很公事公办:“早上不是说下头有个村报上来个凶杀案,请求分局协助?我出差了,方楷带队,你跟着他。”
“那向思翎那边,难道就不管了?”
这下陈浦的眼神倒是坚定起来:“不管他们怎么说,从云南回来,我都会接着查。你……先听上头指挥,不要管了。”
李轻鹞:“行。”
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停步,看得陈浦心脏又猛跳了一下。
她回头,狐疑地望着他:“你是不是……”
是不是……
她咬了咬唇,僵着脸,脸皮开始微微泛红,到底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陈浦却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那么清亮,又那么锐利,仿佛轻易就能看穿一切。可他若是被她看透,今后还怎么当她的队长,他还要不要脸了?
于是他立刻扭头说:“真的赶时间,没别的事了吧?”
身后没有回答,他快步上楼。
到最后两层时,陈浦越走越快,一步三阶,一口气蹿到家门口,拉开门,“嘭”一声关上,把钥匙用力往茶几上一甩,闭上眼,狠出了一口闷气。
陈浦这性子,搁古代当正室,那是连通房丫头都容不下的。
他内心其实挺傲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