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子女皆是要请先生教习的。
郁氏的祖父更是幽州出了名的大儒,自幼耳濡目染之下,让郁氏也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清高。
当听说要嫁给一个商人时,郁氏十分不喜,只是郁家与孟家是世交,这桩亲事一早定下,反悔不得。
在孟家的那几年,像噩梦一样,那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孟大郎也不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好在后面遇到了谢淮安,谢淮安曾高中两榜进士,才高八斗、温文尔雅,又是侯府世子,这才是她该嫁的男人。
她只看得起读书人。
一开始听说陆沅是一品大都督时,以为陆沅有多厉害,却原来,连个功名都没考上。
至于孟芊芊。
孟家不教她读书识字,反教她打打杀杀,她不管什么寅虎不寅虎的,她只知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女人若做了男人的事,岂不是倒反天罡了?
冰儿才情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才是一个世家千金该有的体面。
孟芊芊进府后,发现陆沅并未走远,半夏不在,想必是抱着宝姝去汀兰院了。
“处理完了?”
陆沅问。
孟芊芊点点头:“给大都督添麻烦了。”
安远侯府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找到他面前。
陆沅风轻云淡地说道:“宛平公主也给你添麻烦了,扯平了。”
孟芊芊笑了笑,这么一想也是,挺公平的。
如今,他俩倒真有几分患难夫妻的样子了。
陆沅与孟芊芊散步到回了主院,孟芊芊等他先进,谁料他开口道:“本督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办,今晚不回来了。”
孟芊芊哦了一声,没问他是什么事,对他拱手行了一礼:“大都督慢走。”
陆沅睨了孟芊芊一眼:“日后,不必再对本督行礼。”
孟芊芊一愣:“嗯?”
陆沅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督的意思是,会露馅儿。”
孟芊芊了然:“是,小九记住了。”
陆沅一宿未归,第二日也没去上朝。
李嬷嬷有些担心新姑爷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女人,不然为何抛下新婚妻子,夜不归宿。
孟芊芊倒是不担心,因为陆沅如果有心仪的女子,就不会和自己假成亲来应付苗疆了。
张飞虎与将士们回边关,三叔与七叔公一行人回幽州,大婚彻底尘埃落定,她也该做自己的事了。
“我出去一趟。”
“姐姐,额也去!”
“你留在家里。”
她今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檀儿。
她换上一身淡蓝色劲装,戴上斗笠与面纱,遮了自己容貌。
她先是在坊市转悠了一圈,不出意外,仍是没见到那个杀手。
她径自去了赌坊。
上次她是在这儿见到对方的,对方上了二楼,可当自己要上去时,被赌坊的伙计拦下了。
孟芊芊叫了个伙计,问道:“上面赌什么?”
伙计看了她一眼,说道:“反正不是你赌得起的!”
“有意思。”孟芊芊平静说完,环视了四周,挑了个人最多的赌桌。
这一桌之所以人多,一是它的玩法简单,只赌大小,二是有个厉害的赌徒,已连着猜中了十局。
大家伙儿从最初的质疑,到后面盲从下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吆喝。
“公子,大还是小?”
一个壮汉问。
公子道:“我赌大!”
壮汉忙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押上:“大!”
众人也跟着下注。
“大!大!大!大!”
众人激动万分地喊着,只有那位公子气定闲神地坐在凳子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孟芊芊轻轻放下两个金子:“小。”
庄家意外地看了看她,众人也纷纷朝她投来古怪的目光。
在坊市,什么人都能见到,女子出入赌坊亦不罕见。
大家只是觉得她脑子有病,没见这位赌神说了会开大吗?
没人提醒她,大家是来赌钱的,又不是来当行善积德的。
庄家拿开了筛盅:“三点,小!”
三个色子,全是一点。
众人傻了眼。
“你不是说是大吗?”
公子摊手:“我说是就一定是吗?拜托,这是赌桌,不是考场,再说了,我有让你们跟着我下吗?”
壮汉揪住了公子的衣领,怒喝道:“老子的全赔了!”
公子淡淡一笑:“你们跟着我赢了十局,及时收手不就好了?贪心不足,怪得了谁?”
“你——”
壮汉刚抡起拳头,就被一个赌坊的打手拽了出去。
公子道:“继续,这一次,我押小。”
孟芊芊:“一千两。大。”
三个六,大。
孟芊芊:“五千两,大。”
四六六,大。
孟芊芊:“一万两,大。”
一看筛盅,庄家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明明动了骰子,开出来的应该是小才是,为何又是三个六?
公子对孟芊芊笑道:“这回我跟你下。”
孟芊芊拿出一块钱庄的对牌放在桌上,这是陆沅给她的彩礼,具体值多少银子她也不知。
但当公子与庄家看见它时,却是齐齐变了脸色。
庄家忙道:“这位姑娘,你的赌注不是我们能接待的,楼上请。”
终于能上二楼了么?
孟芊芊收了对牌。
先前对她爱答不理的小伙计,恭恭敬敬地把她请上了楼。
楼下人满为患,鱼目混杂,有女人的脂粉香气,也有男人的体味与汗臭,而楼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清新雅致的楼道,散发着袅袅檀香,厢房的大门紧闭,偶尔能传出摇骰子与推牌九的声音。
一共八间房,只有两间有客人。
怎么说呢,只看大堂,会觉得此处不过是一间下九流的赌坊,可上了二楼,就能发现房门用的竟然是上等黄梨木。
连万花楼也不过如此了。
小伙计将孟芊芊领去了尽头的书房:“四爷,客人来了。”
“请进。”
里面传来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
小伙计为孟芊芊推开房门:“姑娘,请。”
孟芊芊迈步入内。
身后的房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孟芊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屋内光线昏暗,门窗紧闭,浓烈的药香与檀香混在一起,不太好闻。
被唤作四爷的男人扬起笑脸:“就是你,差点儿砸了我的场子?”
他与陆沅一样,都是笑里藏刀的人,只不过,陆沅的笑是勾魂摄魄的,他的笑是阴鸷的。
“我找人。”
孟芊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