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不忙!在下这里还有消息!”
梁郴刚要走出去,裴瞻派来传话的护卫就把他留住了:“方才在下前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我们郭统领,他原是要奉我们将军夫人的命令去传话给我们将军。
“如今徐府那边,官府的人和宫里以及都察院正在审娄照和卢齐周三人,由于还牵扯到永平郡主身边的下人,谢御史便把徐胤也给参了。”
梁郴听到此处不由击掌:“将军夫人果然手段不减当年!这样一来,我也根本不用费什么周折!”
当下问到了徐胤去处,跨马上了街头。
打从章烽这一路人到达徐府时起,就有人把这消息告诉给了徐胤。
林尚书致仕的流程已经走到了乾清宫,如今就等皇帝批复。
批复之后,按惯例,继任的礼部尚书也将会接手兼任詹事府詹事之职,如此一肩挑上两副重任,便是真正执掌大权的重臣。
两三年前林尚书接任之前的那一任礼部尚书调走时,皇帝曾提出想让徐胤来接职,但那个时候他为官才仅仅五年,朝中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徐胤也就主动向皇帝推辞了。
他称自己阅历尚浅,还需历练。此举后来也为他赢回了几分口碑。
如今他为官近八载,人脉口碑都经营得差不多,当然也就是时候了。
上个月太子冠礼经过周密筹备,举办得如同预期中一般完美。典礼之后帝后全皆对他下旨嘉奖。所以也如同预期中一般,任命他接任礼部尚书和詹事的风声也就出来了。
朝中陆续有人上了折子,皇帝也召他入宫喝过两回茶了,每一次都对他有赞许,当中还提到了几次太子。
这些迹象,傻子都能看出来皇帝已经认可他徐胤。
东宫那边,甚至已有人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与徐胤提触了,毕竟如果突然接手,到时候许多琐事都会凑成一堆。
一切都在朝着徐胤想要的方向进行。
可是就在这时候,万宾楼出现的被谋杀的人命案竟然闹到他徐家去了!
永平竟然在这个时候给他捅出这么大个篓子!
“这就是你说的让她去对付傅真,这就是她的能耐!”
公事房里,刚刚收到永平已经被娄照指认为杀人元凶,从而被皇帝下旨降爵的消息的徐胤咬牙切齿指着连冗,“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竟然相信她能对付得了傅真!
“这下好了,她指使朝廷命官谋杀官户子弟,而且还是因为那么个荒谬的理由!
“她身为皇亲不为维护朝堂做努力,竟然还草菅人命,拿人无辜的刘砚去挑拨章家与傅真成仇!
“宫里不办她办谁?!”
连冗把头深深垂下:“小的该死,误判了形势。小的着实也没想到郡主此番竟然会找上娄照,是小的疏忽了。自那日老爷与郡主争吵之后,便该让人多看着些才是。”
徐胤立在窗下,深吸气,咬紧牙:“我还是太仁慈了,按说早就甩了这条烂尾才是!她根本就帮不了我什么!”
连冗抬头,接而道:“老爷慎重。此番虽说出人意料,可到底皇上只降了郡主的爵位,并未有更严厉的惩罚。
“老爷今日未曾露面,荣王那边肯定心里有意见了,若是在此时还冲着郡主撒火,荣王府那边定然不会答应的。”
徐胤阴沉脸望着窗外,未曾言语。
长随在外禀道:“老爷,梁大将军来了。”
徐胤至此才面色一动,看向连冗。
连冗走出去:“大将军如何会来?”
“你们侍郎大人呢?!”
连冗话音刚落,梁郴的声音就自门外传了进来,连冗忙躬身:“大将军!”
梁郴扫了眼房门,门便开了,徐胤自屋里走了出来:“少旸。”
“你怎么还在这里呆着?”梁郴来到他面前,“你们家出了大事,你莫非不知道?”
徐胤抿了抿唇:“刚刚听说,正要回去。郡主这回实在任性,竟然闹到了敏之媳妇儿娘家,敏之只怕连带着我也要恼上了。”
说完他转而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是来告诉你,都察院御史谢彰把你给告了,折子都直接递到皇上手里了。”
徐胤眉心一拧:“谢彰?”
“永平闹出这么大个事情,皇上却还是法外开恩,只给她降了爵位,章家那边不依不饶,正好顺天府又审出了你们家下人也跟着干了不少坏事,谢彰遂把你也给参了,怪你御下不严。”
梁郴说到这里沉了沉脸色:“你历来办事稳当,从未行差踏错,怎么自己的内宅偏偏留这么大个漏洞?”
徐胤能说什么呢?
他这一日根本不去露面,本就是不愿跟永平干的这蠢事扯上关系。
早前因为给太子筹备冠礼的事,徐胤往东宫里多去了几趟,当时就让谢彰给盯上了,险些被冠上一个私谒太子的帽子。
谁知道后来余侧妃倒又与永平给勾搭上了……
这一日下来徐胤只顾着永平给她闯祸,却忘了永平办这些事儿必定绕不过他身边那些奴才。
他徐胤是徐家的家主,永平的奴才也是他徐家的奴才,如今那些下人被曝有参于其中,可不就让谢彰抓住了把柄?!
徐胤怒火攻心,脑袋里也嗡嗡地没个消停!
谢彰这一告,皇帝或许不会真治他的罪,但是他擢升的事会不会有波折,就极其难说了!
他将握成拳的双手背在身后,与梁郴道:“难为少旸你特意为此来一趟,郡主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但他始终是我的结发之妻,此刻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梁郴道:“你不回去?”
徐胤道:“既然都已经告了,那就等他们审完再说吧。”
梁郴望着他:“那可是你的结发妻子。”
“那又如何?”徐胤凝眉,“她犯了事,就该承受后果,即便我是丈夫,也不能不顾原则包庇她。”
“可是你曾经差一点点就成了我的姑父。”梁郴直视他,“姑姑死后这些年,即使你已成婚生子,可你还是与梁家保持密切往来。
“你总说自己是半个梁家人,如今天下人也都知道徐侍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哪怕成了荣王府的骏马也依旧不忘前任未婚妻。
“如果你对永平不闻不问,那世人必定会认为你的心还在姑姑身上,梁家也会因为你而背上一些骂名。”
徐胤蹙眉。
眼前的梁郴神色已经有些紧绷,他的眼里也有了一些不悦。
徐胤一颗心忽而下沉。
梁郴所言没有一句是虚的。
这些年徐胤蓄意保持与梁家的往来,就是为了让世人看到他的重情重义,但现在他却不得已地要去维护这份“情义”。
他可以放任永平自生自灭,也可以不在乎荣王府,这两者对他来说,目前用处已经不大了。
可他绝不能不在意梁家。
梁郴是当朝大将军!
而他身旁还有一个裴瞻!
这两人的力量加起来足可以撼动天下!
此番永平作死,已经让裴瞻视他们为仇敌了,如果他不行动,背地里的确会有人质疑他的“重情重义”是不是真的,从而做出一些猜测,并且将矛头指向梁宁,甚至梁家。
他放低姿态跟梁家交往,梁家一直回应的不算热络,如果此番让梁家听了闲话,那梁郴绝对会二话不说和裴瞻站在一处,与他断了往来。
他何德何能,有本事成为当朝合力灭掉了大月国的两位悍将的敌人?
何况眼目下他还只是个侍郎!
而这一切,都是永平带给他的!
“我知道了。”徐胤点点头,“我收拾收拾,这就处理。”
梁郴道:“这么多年你对姑姑、对梁家念念不忘,我们都记在心里。也一直把你当成我们自家人。
“我说句老实话,你跟谁成仇我内心里都站你,但你偏偏是跟敏之——要是这回这个结解不了,你们两方成了仇,那最头疼的就成了我。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便是。”
说完他就调头走了。
徐胤站在门下,脸色迅速转为阴寒。“去备车!”
连冗上前:“老爷,此时回去是捞不着什么好的,纵然梁大将军说的有道理,索性谢彰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我们等全部审完再回去也无妨。
“反正……郡主迟早都会让老爷哄好的。”
徐胤转身进屋,拿起桌上的乌纱帽:“你当我是为她?错,我是为我自己!”
说完头把帽子戴上,眸光深深:“永平跟余侧妃的事儿,证据都还在章氏手上吧?”
连冗顿住。
徐胤整整衣袍:“进宫!”
……
徐家这里审案已经到了尾声。
自从何渠来了之后,接下来的过程就十分顺利了。
谢彰走后,大理寺和刑部也都来人了,真真正正三堂会审。
小太监带来皇帝处罚永平的圣旨,傅真当然不满意,刘家和章家也当然不满意,章氏同样不满意。
永平和荣王妃恶心了章氏这么多年,早就积怨在心,虽然永平干不成什么大事儿,隔三差五出点幺蛾子也挺膈应人。
事情到了眼下这份上,章氏当然是想彻底镇住她,难道她们之间还会有和解的可能吗?
降为县主能顶什么用?
禁足出来,还是可以兴风作浪。
只是这是皇帝下的圣旨,章氏也无可奈何。她不停地瞟向手畔自己那只匣子,只恨不得这就送进宫中呈交给皇帝!
然而,如此虽然可以把永平推上绝路,帝后却也不会乐意看到一个落井下石的侄媳妇。到头来永平是垮了,自己却要在帝后心里记上一笔,实在得不偿失。
正在心里头反复衡量之时,门外有人走进来了,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荣王道:“王,王爷,侍郎大人进宫了!”
荣王一脸晦气:“他进宫做什么?”
“侍郎大人去给郡主求情了!”
“……求情?”
几个人都露出了讶异的目光。
傅真就在旁边。
她以为梁郴去找过徐胤之后,姓徐的多半要回来做个样子,没想到他竟然是直接进宫了!而且还是去替永平求情?
这个时候跑去求情……
真不愧是个毒的!
她蓦地看向一旁脸上露出了复杂之色的永平,不过很快又转为平静。
章氏看一眼傅真,说道:“将军夫人今日倒好性儿,坐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你暴跳如雷捉人来打。徐胤进宫求情,你难道不担心吗?”
傅真扬唇:“真正的事主是世子妃的娘家舅舅,你们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真是好定力。”章氏轻哂,“不过,你不好奇永平是怎么支使得了娄照一个堂堂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吗?”
“好奇又如何?永平郡主又不会跟我交代。”
章氏把面前的匣子往前推了推:“倘若由我来告诉你呢?”
傅真睨她:“把话说明白。”
“将军夫人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的意思?”章氏正色,“难道将军夫人不想痛击对手吗?致命的武器就在此,你要不要?”
傅真定睛望了她片刻,忽然笑了:“世子妃怎么专挑恶人给我做?”
“这话就见外了。”章氏望着那头的永平,缓声道:“只要能掰倒共同的敌人,谁来做这个恶人,重要吗?
“将军夫人在这里坐了大半日了还没走,至少也有一半原因是在我这匣子上吧?
“事情到这份上,谁都不会希望有变数。你只要把这个送进宫,永平必定再无翻身之机。你难道不想斩草除根?”
傅真垂眼在那匣子上看了一阵,把盖子打开翻了翻,又把它盖上。
“世子妃让我做恶人,却又不把东西给全,你这是想让皇上回头追问起来,你再拿着剩下的那些东西去拿捏你的公公婆婆?还是等着将来我来求你,然后拿捏我?
“这里只有余侧妃给永平送银子的记录,永平主动跟余侧妃往来的证据呢?”
她冷笑:“若把我当傻子,那你就找错人了!”
说完她把匣子又推了回去。
章氏深吸气,片刻之后,她在荣王夫妇看不见的角度,使了个眼色给门下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