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月却乐观不起来。
她静默片刻,轻笑一声道:“姑姑,我知晓你想安慰我,但……昨天那件事,明显是针对薛家设下的局。
冯家在圣上列出的前朝家族列表里,早在一个多月前,便被朝廷的兵士从里到外地搜过好几轮了,却都没有找到那几份所谓的新京布防图。”
只是,因为冯家没有像薛家那般,被圣上特意颁发圣旨针对,被搜家的次数少一些罢了。
所以,那个幕后黑手才不敢把那什么布防图放在薛家吧。
毕竟,以那些官兵对薛家五天一大搜,三天一小搜的频率来看,薛家墙上有多少个蚁窝他们都该数出来了,又怎么可能找不到那几份布防图。
说是在冯家搜出来的,更合理一些。
“而冯七郎在被抓进大理寺前,明明什么都没说,怎么被抓进去后,就突然知道了那些布防图是我大舅带过去的?”
苏流月冷笑一声,道:“姑姑,若是有人一门心思针对薛家,便是我们再怎么防备喊冤,都是没用的。
如今冯中丞尚有不牵连我大舅的义气,但如果,有人用冯家人的性命威胁他呢?有人用冯家的兴亡威胁他呢?”
苏流月就是研究人的心理的,所以她打从心底里知道,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便是冯中丞宁愿拼上整个冯家也不愿意牵连大舅,那冯家其他人呢?
若冯家其他人都和冯七郎一般指认大舅,冯中丞一个人的反驳,又有什么意义?
长喜长公主顿时完全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嗓音艰涩地道:“流月,那你想做什么?”
“放心吧,姑姑,我不会拿自己冒险的,更何况如今,我不止是我自己。”
苏流月淡淡一笑,再次站了起来,对尔思道:“把风起叫进来。”
看到面前女子脸上淡然坚韧的神情,长喜长公主一阵怔然。
也许,她再次小看了面前的女子。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是要被人保护的娇花。
而是能迎着风雨前进的战士。
风起很快走了进来,行礼道:“小人见过娘娘。”
苏流月淡然道:“你派人去紧盯着大理寺那头,我大舅的事一有什么进展,便立刻回来告知我。
还有,准备一下,我要离京,去新丰县找我三表哥。”
众人都一脸讶异,风起怔然了半响,才问:“娘娘是要秘密离京,还是……”
“不,我要高调地走,你派人传出消息,就说我在京里待得不舒服,听闻新丰县那边山清水秀,想去那边散散心。”
苏流月嘴角微扬。
长喜长公主忍不住道:“流月,你明知道那些人如今在针对薛家,你还要在这会儿高调离京,不是明摆着让人知道,你这番行动有异吗?若把一些小人招惹过去,可如何是好……”
“我的目的,就是把他们招惹过去。”
苏流月淡淡一笑,道:“姑姑,那个幕后黑手选择这会儿对薛家下手,是他觉得各方面的时机都成熟了,他可以收网了。”
长喜长公主一脸不解:“各方面的时机……都成熟了?”
“对,不管是圣上对前朝官员的仇视程度,还是他对太子派官员的厌烦程度,都达到一定的高度了,这时候,不管圣上会做出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例如,圣上下旨,抓捕所有薛家人,包括正在新丰县任职的我三表哥。”
长喜长公主眼眸微睁,“你的意思是,那些人真正的目标,是你三表哥?!”
“确切来说,是新丰县。”
苏流月淡声道:“殿下先前说过,新丰县靠近新京,三面环山,与新京相连的地方,又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若有敌军占据了新丰县,便能靠着新丰县周边环境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朝新京派兵。
因此,殿下先前才会想办法让我三表哥去了新丰县任县令。
先前,圣上虽然颁发圣旨针对薛家,然而,奇怪的是,他停了我大舅和大表哥的职,却……独独没有停我三表哥的职。”
长喜长公主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许是,你三表哥如今不在京中,圣上觉得没必要停他的职?又许是,那时候的圣上,还不想与云克闹得那么难看……”
然而,那些理由,她说着都有些心虚。
薛文津虽然不在京中任职,但新丰县就在新京周边,要停他的职也不过是一纸圣旨的问题。
至于说圣上不想和云克闹得那么难看……他都颁布圣旨针对薛家了,还不够难看么?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轻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圣上没有针对薛三郎,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有人怂恿他这么做的?”
“没错。”
苏流月嗓音微凉,“而怂恿圣上的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让我和殿下察觉到,他们针对薛家,除了挑拨圣上和殿下间的关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占据新丰县。
先前的新丰县,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一直被殿下牢牢掌控在手里。
若在殿下出征前,他派去新丰县的我三表哥就出事了,殿下定然会立刻派另一个人过去,顶上我三表哥的位置。
然而如今,殿下不在京中,自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察觉到那些人占据新丰县后想做的事情,长喜长公主不由得身体发凉。
她暗暗咬了咬牙,道:“能在不知不觉间让圣上按照他的想法做事的人,定然是圣上的身边人!尤丞相,定然又是这个小人!魏王如今已是失了圣上的信任,他却还不死心!他莫非是想直接逼宫不成!”
虽说魏王私联外族,犯了圣上的大忌,但尤丞相在那之后,虽然也尝试过把魏王救出来,但见圣上意志坚定,便十分聪明地没再多说什么。
加上尤丞相是最早跟随圣上的那批人,圣上会走上逐鹿天下这条路,说到底是因为尤家对他的怂恿,圣上对尤丞相,还是十分信任的。
苏流月却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虽说怂恿圣上的人很可能是尤丞相,但……在背后挑拨新旧朝权贵间关系的人,不见得是他。
如果尤家有那样的心计和筹谋,又怎么会让魏王那么轻易就被殿下抓住小尾巴,直接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先前魏王的所作所为,用一个字形容就是——蠢。
那样的魏王和尤家,跟她和殿下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他狐狸尾巴的那个幕后黑手比,明显不在一个层次。
只怕,尤丞相也是被他利用了。
长喜长公主连忙问:“那会是谁?”
“我这回去长丰县,不就是为了把他钓出来么?”
苏流月微微扬眉,意味深长道:“那个人藏得再深,在计划的最后一环,大戏即将落幕的时候,总不能再藏下去了。
聪明人都知道,若这种时候再藏,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硕果,可是很可能被人摘走的。
如果新丰县的分量还不够他亲自现身,便再加上一个我。
总能让咱们这位神秘的朋友,亲自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