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鸢道:“我有想法了,走吧,咱们回去。”
两人回到府里,暮食的点已经过了。
虽刚从醉仙楼出来又去街边食肆吃了汤饼,但实际进两人肚子的东西却没多少,特别是沈晏。
他腹中饥饿,却不好意思提。
还是崔令鸢一回来就钻进小厨房,道:“我先试着做两道菜,你尝尝?”
沈晏心里松一口气,面上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极沉稳地点了点头。
崔令鸢搜寻了一圈现有的食材,想到今日吃的炖肉、萝卜,心念一动,正巧手边有一条三肥两瘦的标准五花肉,她便打算拿来做萝卜猪肉炖粉条。
炖得酥烂的五花肉,皮肉上的胶质与汤汁被黏糯的粉丝吸收得彻底,入口香醇厚重,冬天的萝卜清甜解腻,快出锅前抓一把菘菜下进去,清爽脆嫩。
下饭吃,最合适不过了。
这是第一道,豕肉菜。
第二道,崔令鸢准备做的是鸡肉菜。
若论荤肉地位,鸡肉可能还不如猪肉——
在大晋,鸡不算肉,价钱也低廉。
虽然是因为鸡鸭是家禽,但总叫崔令鸢想起前朝的野史来。
说前朝的时候有个皇帝抓贪官,御下甚严,规定钦差到了地方上,禁止地方官大设宴饮接待,就算要吃,也不能吃肉。
这皇帝有个近臣,一代名相,到了地方上想吃肉,只好让下属为自己寻来农户家鸡杀了吃,便传出了这位重臣爱吃鸡的说法。后来他每到个地方,当地官员都会杀十几只鸡来招待他。
有人便向皇帝告状,皇帝却道:“我禁御史食肉,恐州县广费,食鸡尚何与?”
看看,皇帝陛下金口玉言,鸡肉不算肉!
我禁止御史吃肉,又不是禁止他们吃鸡,这算什么!
崔令鸢把这野史当冷笑话逗婢子们,婢子都没笑,她自个笑得停不下来了。
崔令鸢噘一下嘴,没劲!
等到黄焖鸡和猪肉萝卜炖粉条上了桌,她又不死心,将这笑话搬出来讲给沈晏听。
才起了个头:“说前朝太宗的时候啊......”
还没说什么呢,沈晏就翘起唇角。
崔令鸢抿抿嘴:“我还没说呢,你这笑点不对啊。”
敷衍!
沈晏只好忍笑,“嗯,不对,你继续。”
崔令鸢便继续兴致勃勃地讲,等到讲完了,她又趴在桌子上笑,一面观察对方,对方却还一直保持着那要笑不笑的表情。
崔令鸢彻底歇了火,开始怀疑起自己笑点来。
那不可能,一定是这古代人没有娱乐细胞,不懂幽默,哼。
笑话开胃完了,再给他介绍起菜来。
都是重头戏,实在货。
两个砂锅在炉子上小火煨着,屋子里充斥着无法描述的浓郁香味。
崔令鸢用厚厚的布巾包着手,揭开砂锅盖子,令人踏实满足的浓郁肉香瞬间飘了出来。
最上面码着一层切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色泽棕红,亮而不油,大小适中,叫人口舌生津。
周围缀一圈菘菜,底下是萝卜、粉丝一些配料,既不喧兵夺主,又丰富了菜色和口感。
若是再放上些豆腐,嫩的嫩,脆的脆,软烂的软烂,啧啧。
虽然之前崔令鸢也做过红烧肉,但是,这样丰盛不注重摆盘的大锅豕肉菜,还是头一回见。
有种实惠的感觉。
还没看第二道菜,沈晏已经不禁感慨,我阿翘真是能将豕肉做出花来。
红烧肉色如玛瑙艳丽,这次的炖肉朴实低调。
豕肉之于阿翘,便如一张素宣,在其上涂抹描绘,不同笔法,最终呈现出不一样的绚丽......
“郎君先尝尝这道炖肉。”
崔令鸢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毕竟沈晏可是承担了极其重要的试菜工作!
沈晏夹起一块五花肉,肥腴部分极其软嫩,在筷子的施力下变了形,颤颤巍巍,甫一入口,便化得无影无踪。
肉香在唇齿间蔓延开,黏糊的肉皮将化未化,糯糯的,沈晏压了一口米饭下去,被热气一激,肉香与米香相互作用,越嚼越香。
细长的粉丝裹着汤汁,浓稠鲜香,仿佛没有尽头。
待到吃完盖在碗上的菜,底下的米饭也被汤汁浸得油亮棕红,入味三分。
若放在从前,沈晏定是选择将这块扒掉不吃,现在略通饮食之道,才发现这样的米饭才是精华。
稍一搅拌,待每粒米都均匀裹上咸鲜酱汁,再全部下肚。
这滋味,比今日在萧记尝到炖肉好吃不知多少。
崔令鸢见他吃完,笑问:“如何?可有要改进的?”
沈晏摇摇头。
一时又觉得,这样的饭食,若拿到市集上去卖,不知有多红火。
那他就不是唯一日日都能吃上阿翘饭食的人了。
醋倒不至于,沈晏自诩是大度人,微笑道:“甚好。”
崔令鸢挑眉,甚好,是怎么个好法?
“算了,先尝下一道吧。”
崔令鸢摆摆手。
在她又要小心翼翼去揭锅盖之前,沈晏先她一步,微微顷身,揭开了那盖。
“这样的事,以后我来就好。”
在她惊讶眼神中,沈晏有些不自然地解释。
崔令鸢转而含笑:“好。”
要在食肆里售卖,无疑是大锅炖菜最合适,这第二道便是后世快餐界老大哥黄焖鸡。
与猪肉萝卜炖粉条一样,比起里面的肉,汤汁才是精华。
表面浮着油花,食茱萸熬煮出来的红油亦飘了薄薄一层,汤汁包裹着里面的所有配菜,切成条状的山菌、斩成中小块的鸡肉,入口鲜滑浓郁,咸香微辣。
就不说嫩到一抿脱骨的鸡肉,光是肥厚的菌菇那股独特的清香与鸡肉香结合,既咸鲜又清爽,叫人欲罢不能。
沈晏从不是个容易动摇的人,但方才觉得世间没有什么比阿翘的豕肉菜更美味的了,吃了这黄焖鸡,又觉得,这话似乎可以再斟酌一下。
......
用罢,婢子们将餐案撤去。
崔令鸢让沈晏一块儿点评这两道菜,看看有什么意见。
“若是售卖,索价几何?”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崔令鸢便先与他说了自己的设想,
“既要惠及百姓,我想着,开酒楼也无甚意思,莫若将一楼大堂改成若干小‘窗口’,每个窗口售卖固定吃食,轻易不变动,嗯...暂且称‘定食’,也可称‘套餐’。”
她寥寥几句,漫无目的地想到哪说哪,沈晏却是捕捉到了她的想法,眼睛微亮:“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