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祉如约前往,在平康坊门前碰见了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宋珏。
昨夜宿值,今日可休沐半日,待明日一早再去衙门,是以二人都未穿那身公袍。
宋珏一身月白色蜀锦长衫,浅浅淡淡的天青水蓝色,玉带勾勒出薄薄春衫下的瘦腰长腿,风流无比。
授了官儿,沈祉依旧一身士子白襕,却没人生出笑话他穷酸的心思。
沈祉无疑是最适合穿白襕的,大袖飘逸,洁净如雪,软硬适中的细白棉质,一如他清冽温和的气质。
二人一个风流,一个温润,姿容皆是上乘,在这风月缱绻的平康坊,一路悠马过来,煞是惹眼。
不少路边酒肆舞坊的娘子扒在栏杆边上偷看这二人,有杏林宴那日去曲江看热闹的,认出宋珏:“哎,那便是新科探花!”
“新科探花好风流样貌!公主好福气!”有花痴的看到他们便走不动道了。
招来同伴的嗤笑:“你这是什么话,那可是公主,公主想要什么样男人没有?没见识!”
“嘁,你有见识,那你别与我挤一处巴巴地追着人家看!”
……
更有不少打听沈祉的:“探花郎身边的那是谁?竟不输探花风姿!”
“这人有些眼熟……咦,记起来了!元夕那日我曾在皇城外见过他!”
“好俊的郎君!若叫我为他抚琴,能合奏一曲,此生也无憾了。”
……
“诶——子玉!示维!”同僚因动静而远远地注意到他俩,朝他二人招手示意。
绿玉苑以胡姬风情闻名,苑中妓子多胡地血统,肤白胜雪,乌发红唇,大胆明艳。
大晋民风开放,像这样的妓馆中亦有不少清倌供男女客人择选,或清秀或俊美,或强壮或柔弱。
迈入绿玉苑的门槛,门内门外又是两个世界。
扑面而来一阵浓浓的脂粉暖香,儿臂粗的红烛暧昧地烧着,香炉里熏香浓郁,云烟雾绕,使人几乎看不清路。
掩藏在这香艳之下的,是数不清的莺声燕语,鼓乐笙歌。
珠翠生辉,天上人间。
白天,繁华的长安多少还带有都城的庄严,皇城的官员大多严肃,但一到晚上,进了平康坊,才算完整体会到长安的锦绣。
想来刑部的这些官员是此处常客,甫一进门,绿玉苑的妈妈便眼尖地迎了上来,眼睛笑得眯起,
“哎哟郎君们,这样久不见!茉娘子、蜜娘子早都望眼欲穿了!”
这后面的话是对着黄侍郎说的,想来是他的相好。
黄侍郎等人笑着请示张尚书,张尚书和气笑笑:“看我作甚,今夜黄侍郎做东,我自然客随主便!”
众人这才将过去相熟的那些个娘子叫了上来。
酒过三巡,其中一个叫樱桃的年轻小娘,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小巧玲珑,一口洛阳腔调,挨着沈祉为他倒酒。
黄侍郎笑笑,这樱桃是他专门物色的,样貌好,嗓子也好,关键是沈祉同乡,话题自然便打开了,不怕对方不动心。
虽说沈祉成亲不至一年,但这天底下的男人,没几个不贪新鲜的。
家中新妇再美,朝夕相处久了,也腻味。
黄侍郎自觉贴心。
谁料樱桃给沈祉倒完酒,就被他吩咐退下,他不需要伺候。
樱桃生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水光盈盈,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黄侍郎等人惊讶过后,笑道:“示维,这便是你不懂怜香惜玉了。”
沈祉淡笑,轻放下酒盏:“祉粗鄙之人,不惯有人在旁,还是诸位享受吧。”
说罢又站起身:“祉不胜酒力,出去醒一醒,稍后便回。”
黄侍郎笑容冷了冷,这是他第二次招揽这人被拒了。
张宪见状,哈哈笑道:“尚平,不必理他!来,我们自喝我们的。”
宋珏那边,也受不了这浓脂艳粉环绕的香艳,忙站了起来:“沈兄且等等,我与你同行!”
二人在院子里小逛了数百步,酒气散了不少。
被微凉夜风一吹,宋珏捧着腹露出痛苦神色:“失礼了。”便匆匆寻小厮问路茅房去了。
沈祉自个儿在附近逛起来。
其实在这园子里,并没有前头的喧闹,反倒清静。
……
华阳长公主受同父异母的姊姊庆阳长公主相邀,来到这绿玉苑,听清倌唱曲。
只是那几个清倌眼神太过热切,眼中对权势的渴望毫不遮掩,就在清倌投怀送抱的关头,华阳整理衣襟,托词醉酒,留下了贴身婢子,离了那等酒色之地。
夜风微凉,吹不散华阳身上的燥意,她这才发觉那酒不对。
有人下药。
是庆阳姊姊,还是这绿玉苑的清倌?
不,后者绝不敢对她做这种事,只能是庆阳姊姊。
庆阳姊姊寡居多年,一直在府中豢养面首取乐,有这等秘药也不稀奇。
而庆阳姊姊一直认为自己不该为了一个驸马委屈自己,所以才……
华阳埋怨姊姊行事太荒唐,有片刻懊恼,还是自己不谨慎,中了招。
她眨了眨发涩的眼,脚下渐渐虚软起来。
这时有人发现了她的异样,及时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她:“这位娘子,没事吧?”
关切的话语响在耳边,华阳点点头:“劳烦你,替我叫一辆马车,送我回华阳公主府。”
那人却一动未动。
华阳蹙眉,用仅剩无多的清醒意识重复了一遍。
手腕处传来男子灼热的体温,对方低笑道:“公主似乎没力气了,不若小的扶公主暂且去小的厢房歇歇?”
华阳身子发软,挣脱不开,借着夜色亦是看不清此人是苑中清倌还是男客……
华阳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斥道:“放开!”
那人不顾她的排斥,继续钳着她往前走。
华阳怒道:“本宫命你放开!”
然药性之下,她的怒斥听起来反倒像是女子调情羞语,气声缠绵。
便是路过的小厮婢子,也分辨不出,匆匆而过,无人停驻。
那男子笑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华阳耳边:“公主,春风一度,你知我知,何必这般紧张?若在下服侍不周,公主再论罪也不迟啊。”
华阳心里只觉得恶心,偏身体被秘药把持着。
便在她恼怒至极时,有人从背后出现,冷声道:“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