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应璞也不是那别扭人,既然人家小娘子都不介意,他还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当即回家与耶娘商议过后,便与简家十分火速却不敷衍地定下了一系列细节,毕竟他年纪着实不小了。
能这么迅速,也是因为对方家里十分配合的缘故……
子不言父母过,不过崔应璞算是狠狠认识到了自家耶娘的不靠谱,心里打定了主意,大婚那天就得和简娘子说好,受了委屈一定得说出来才是。
想着那么娇娇柔柔的小娘子,崔应璞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辜负了人家姑娘。
此时崔大郎还不大了解他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然当对方在老夫人的支持下,一进门就当仁不让地接过了管理中馈等事务,并打理得井井有条时,崔大郎目瞪口呆。
处置刁奴,肃清恶习,整顿风气……
一顿操作猛如虎,崔夫人的不甘心也变成了有口难言,自认栽。
行……吧……
他错了,这哪是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这分明是虎虎生威的小娘子。
心里的水桶不再吊着了,而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糖,五味杂陈。
简琼大刀阔斧整顿得侯府无人敢贪、无人敢倚老卖老,虽然知道这一切只是暂时的,她们仍在观望,但简琼已经很满意了。
夜里,崔应璞一改往日急躁风格,在床头磨磨蹭蹭起来,简琼奇怪地看他一眼。
崔应璞被发现了,不得不挪步过去。
简琼放下手里书,崔应璞一看——《孙子兵法》
?!
简琼淡淡道:“郎君可是因为秦嬷嬷事怪我了?”
“怎会!”崔大郎忙道,“那秦嬷嬷贪了大几百银子,还变卖主物,合该发卖。”
简琼脸色便好些了,笑道:“那郎君便是被吓着了。”
崔大郎绷着脸,有些脸热,小娘子家的,什么话都拿出来说……
简琼却又与他说起他们俩大婚那天有婆子吃酒赌博举例,让他放心,她并非那般急于求成之人。
秦嬷嬷这人她摸过家底,身后并没什么盘根错节的势力,正适合拿来杀鸡儆猴。
“琼娘,你不去大理寺当官真是可惜了人才。”崔应璞由衷感慨。
简琼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此是后话,再说大婚当天,崔应璞紧张得手里红绸都汗湿了。
在此之前,他早向妹婿沈三这位过来人请教起婚礼筹备乃至迎亲需要注意之处。
二人在书房里倾谈许久,很是认真样子。
一个是兄长,一个是郎君,崔令鸢也不避嫌,恰好崔应璞非要拉着她问她那天可有什么麻烦。
崔令鸢在心里啧啧两声,五大三粗崔大郎也有今天。
她心里揶揄着,嘴上也打趣了,闹得对方又差点急了,脸臊红。
揶揄过,崔令鸢还是好好跟兄长说了的,
“旁的也没什么,就是光忐忑去了。还有那冠子、嫁衣沉甸甸的,看你们选的吉日了,现又是秋老虎,一整天流程下来又热又闷,婚房里冰鉴可得备足了。”
沈晏补充:“多备些点心在屋里。”这是想到崔令鸢低血糖晕倒事。
崔令鸢默默点头。
自然还有那什么,崔令鸢看着兄长体型,又默默对比了下,隐晦道,
“观阿兄神色,恨不得明日就迎亲似的,不过小娘子家多半没那么快转变过来,兄长可别太心急了。”
他哪儿急了!
虽然心里想法被崔令鸢说中了,崔应璞面上还是矢口否认。
崔令鸢摇摇头,得,是个听不懂的。
她戳了戳沈晏大腿,后者似有所感。
之后,沈晏私下送去一些外形精致的瓷瓶,崔应璞一头雾水,打开其中一个,一股清浅的玫瑰香飘了出来。
他奇怪道:“这什么?玫瑰头油?给我这作甚?”
沈晏默然。
这种事,多说显得孟浪,少说对方又不懂。
到底只含蓄道,“婚夜所用。”
——崔应璞还是不懂,新婚夜为什么要抹头油?
不过还是乖乖收下了。
沈老三稳重,给他的自然不会是没用的东西。
最后挑的吉日是在初冬。
十一月初八吉日,终于到了六礼最后一步——迎亲。
简家各房的阿嫂都出动了,围堵在门前,不让新郎进屋,也不让新娘“快快梳妆”,要崔大郎作诗来。
这是民间大婚习俗下婿,有俗有雅。
俗的刚刚已经历过了,被打了一顿,崔应璞头上的幞头都歪戴着,才理好,又被要求做催妆诗。
简琼在屋内一直听着,稳坐如山。
隔房嫂子们纷纷赞许她稳得住。
虽然有些为难崔大郎粗人武夫一个,不过简琼也知道,这是古来仪式。再说,他今日迎亲队伍里文有沈家兄弟武有同僚,还怕这些?
果不其然,崔大郎打头做了一首打油味甚浓的催妆诗意思意思之后,旁的已经一首接一首蹦出来了。
从眉毛说到鼻子嘴,新娘总算起身上轿。
下了轿子还要经一堆繁琐仪式,到两人终于单独坐在婚房里时,崔应璞早已没了春风得意,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成个亲真是太累了!
简琼卸了发髻,宽衣之后,打量着屋里。
崔应璞坐在床榻边,突然有点紧张。
“那个,你饿不饿,吃点儿宵夜?”
简琼摇摇头,道方才他进来之前,三娘赶走了观礼的宾客,又拿了糕点甜羹来,已经吃饱了。
崔应璞尴尬嘟囔:“吃倒是积极。”
反应过来又忙道:“不是说你!”
简琼看着他,方才喝了合卺酒,面上一片嫣红,眼含秋水,艳丽得很。
崔应璞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
简琼先递给他一碗茶水。
崔应璞心头一暖,娶了娘子就是好啊,知冷知热,赶紧灌了一大口。
谁知接下来简琼从枕头下掏出一小册子,郑重道:“我娘给我一册东西,让我们先学学。”
崔应璞看她一脸正经,毫无防备地低头去看。
刚喝进嘴里茶水立马喷了出来。
简琼没理会他,翻开那册子第一页,仔细阅读了上头小字,蹙眉问道:“那个……你有油吗?”
崔应璞总算知道,新婚夜为何要抹头油了。
不能让小娘子笑话了,崔应璞强装镇定地点点头,接过那册子丢远了,顺势将人搂进怀里。
虽昨夜已经悄悄看了一遍,此刻简琼却只能记得闭眼。
闭上眼,就可以察觉,一直镇定自若的小娘子,睫毛根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