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王夫人一行人得知宝玉把玉给摔了,连身上的诰命服饰都不来及更换,风风火火来到嘉荫堂,刚进得厅堂,脚步还不稳,贾母声音中见着几分哽咽,急声道:“怎么又摔着你的命根子,那是你的命根子!”
宝玉瞧见贾母一行人来了,心下也有些忐忑,或者说是做错事的心虚,将大脸盘子扭过一旁,垂眸低首起来,一言不发。
黛玉也瞧见贾母一行人,抽泣一声,提着帕子擦着眼角,芳心处有些彷徨无措,苦涩感油然而生,好在甄画近得前来,抚着她的双肩无声安抚,让黛玉渐显心安起来。
至于李纨、迎春、惜春等人,眸光落在黛玉身上,眉眼间透着几分担忧。
老套路了,这两人吵架,大抵都是黛玉背锅,甚至于连她们几个也说不得落个埋怨。
王夫人见宝玉脖颈之上不见通灵宝玉,心神就有些慌了,疾步近前确认了一番,急声问道:“玉呢?”
丫鬟袭人早早就将玉包了起来,见王夫人询问,忙捧了上去,道:“在这呢。”
王夫人接过后,见通灵宝玉无损,心下一缓,便又递到贾母近前,道:“老太太,玉完好无损,可见是神佛保佑。”
通灵宝玉被摔了几回,可依旧是完好无损,的确让人感觉有点邪...神佛庇护的意味。
心神放缓的王夫人余光瞥了一眼垂眸哭泣的黛玉,心中嫌弃更甚,目光看着宝玉,白净的面皮露出不悦之色,喝道:“哪天闹不好,非得今儿個闹,竟这么不懂事儿,幸亏玉没事,若是出了岔子,如何担待的起。”
中秋佳节,原就是团圆喜庆的日子,便是有些脾性也该收敛一些才是,闹出事来,也实在是没个分寸,黛玉且不说身子病弱,就这促狭的性子,如何成为当家太太?
哎,可惜了,若是宝丫头没去王府,那是最适合宝玉的人儿。
黛玉心思敏感,一听便知王夫人是指桑骂桑,心中只觉一股悲凉和绝望席卷身心,不由的,黛玉双肩抽动,无语凝噎起来。
甄画素手轻抚着黛玉的肩头,扬着明媚的脸蛋儿凝视着王夫人,美眸中闪过一丝隐晦的精芒。
作为当事人,甄画自是清楚事情缘由,本就是宝玉无端摔玉,哪里怪得了旁人,没想到王夫人事情也不问清楚便将责任全部推到旁人头上,自个的宝贝儿子却无半分责任。
寡女无势,就容易任人欺侮,不分青红皂白,什么过错第一个就要寻到她的头上来,这种事情,她小时候就见过。
轻哼一声,甄画安抚着黛玉颤抖的双肩,明媚的玉容上是一派人畜无害的模样,轻轻柔柔的道:“二太太,宝二叔少儿心性,难免有失分寸,以后多加教导便是,倒不需苛责。”
你不是喝问你家宝贝儿子,那好,姑奶奶就顺着你的话做好人,养不大的龟儿子,自己去教导去。
王夫人闻言,面色不由的沉了下来,看向甄画的眼神渐显不善,这话什么意思,指责今儿个这事就是因为宝玉少儿心性惹的事,她家的麒麟儿能做出这等没礼数的事儿....
就算是宝玉的错,那也是你能指责的,甄家的姑娘如何,她闺女可是北静王妃。
王夫人面色难看,蹙眉道:“蓉哥儿媳妇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到底是西府的事儿,宝玉我们自会教导。”
言外之意,那就是不需要你这个东府的人来多管闲事。
一侧的尤氏闻言,心中亦是忐忑,扬着艳丽的脸蛋儿看向甄画,柳叶细眉间透着几分担忧,她没想到甄画居然会开腔,有些出乎意料。
且不说甄画素来敬重她这个婆婆,便是甄画是她的儿媳妇,那也是无条件的向着她。
抿了抿粉唇,尤氏低声笑道:“什么东府西府的,都是一家人。”
贾家东西二府,一墙之隔而已,这中秋节都是聚在一块过的,分不清彼此。
甄画闻言,凝眸望着尤氏,芳心中见着欣然,虽说这尤氏小门小户的,见识不多,又是个锯嘴的葫芦,可是非还是分得清的,不枉她在东府替她争体面。
虽说甄画是带有目的性的,但无可厚非的是,甄画确实帮助尤氏在东府争了体面,起码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不敢再小觑了尤氏,日子比以往顺遂许多。
婆母发话了,甄画自然不能落后,只见其扬着婉丽的玉容,眉眼开笑道:“母亲的教导,儿媳铭记在心,不过二太太说的也有理,我确实不好多言,还望二太太见谅。”
说着,甄画垂眸瞧着无声凝噎的黛玉,素手轻揉着黛玉的螓首,声音中见着几分宠溺道:“你这丫头也是,惯是爱使性子的,赶明儿告诉太妃与王爷,好好教导你。”
黛玉闻言,娇躯微动,扬着泪痕满面的脸蛋儿看向甄画,恍若烟雨的柳眸见着几分诧异、几分暖意,以往这时候都没人替她说话,不曾想今儿个刚认的姐姐为她出声。
这股被护着的感觉,让黛玉感动不已,终究不是一个人,泪珠儿如雨滴般的落下。
甄画见状,提着帕子帮黛玉拭去眼泪,展颜一笑,露出一副“你安心”的神态,轻声道:“好妹妹,不用伤心,姐姐在哩。”
别人惧怕贾家老太君的威势,她可不怕。
贾母抬眸瞧了甄画一眼,眉头微蹙,她是个人老精的人,自是明白甄画言语中的意思,黛玉是林家女,也是她的外孙女,教导也轮不到旁人,而北静王府不一样,这可是认了干亲的,提及北静太妃与王爷,无非就是提醒众人,黛玉如今在京中不是寡女。
这位蓉哥儿媳妇,不像是表面上纯洁无害。
也是,甄家大门大户,教出的的女儿岂会是绵软的性子,真以为家族底蕴都是摆设,便是泼辣的凤姐儿都是心有谋算的,那些个拎不清事儿的女儿都是狐媚子一流,上不得高台面。
大家闺秀,你以为都是些虚头巴脑的名称?
沉吟一声,贾母倒也没说什么,毕竟王夫人先前指桑骂桑的,她也明白,心下对于王夫人亦是不喜。
这王夫人,自打元春嫁进北静王府后,性子便有些轻浮起来,黛玉是她心尖上的人,有意将来许给宝玉的,打黛玉的脸也就是打贾母的脸。
看来不能放纵了王夫人,是得敲打敲打,让她谨守本份。
王夫人虽是个素来礼佛之人,但后宅之道亦是精通,怎会听不出,只是王夫人心中不屑,黛玉不过就是个干亲,她还是王爷的岳母呢,怎得,为了个干亲,难不成王爷还会向她这个岳母问责?
这时,随着贾母一行人进入厅堂的凤姐儿凤眸闪了闪,上前陪笑道:“老太太,她们两个从小不是好了吵,吵了好,没事就好,您老先去更衣,待会还要老祖宗主持大局哩。”
听见凤姐儿插科打诨的话儿,贾母轻轻颌首,浑浊的目光中透着喜爱、赞许,今儿个原就是喜庆的日子,不宜僵闹才是,便嘱咐了一声,与王夫人一行人去更换服饰。
待贾母一行人离去后,厅内压抑的氛围随之消散,甄画眸光瞥了一眼正言笑晏晏哄宝玉的凤姐儿,美眸流转。
若是继续对峙下去,说不准言辞冲突下来,事态反而不好收拾,不愧是有名的琏二奶奶,插科打诨的本事一等一的。
不过眼下她也顾不上凤姐儿,垂眸瞧着黛玉悲秋的容色,心中怜惜,拿扇子替黛玉轻轻的扇着,温声软语道:“好妹妹,别哭了,要是哭坏了身子,王爷那儿可心疼了。”
瞧表哥专门送燕窝便可见对黛玉身子的看中,要是知道黛玉在国公府受了委屈,可不得心疼,表哥心疼,她也心疼。
黛玉闻言,皙白的玉颊微微一热,恍若星辰的美眸闪过一抹亮彩,眨了眨,素手环着甄画如杨柳的腰肢,轻啐道:“我自哭我的,与哥哥何干。”
一时之间,眼前的姐姐比哥哥香多了。
甄画闻言不觉好笑,点了点黛玉的额间,笑道:“你这丫头就嘴硬去吧。”
听着腻歪的“哥哥”声,能酥软人的心,可见黛玉对表哥的依恋,哪里像是黛玉说的无关。
不过这对“兄妹”情谊越深越好,下回见了表哥,定要将自己的功绩一一言明,换取表哥深沉的疼爱,而且王夫人是元春的亲生母亲,王夫人轻视黛玉,表哥心里定是不乐意的,到时说不得还会迁怒元春,最好是失了宠爱。
作为宁国公府的儿媳,甄画已然奢求不了什么,但她不能忍受当初抢了她位置的元春,王妃的位置谁都能做,就是元春坐上了让她心里极为不舒服。
嗯,大抵就是求而不得的怨念一股脑的怪罪到元春身上了。
中秋宫宴罢,皇室宗亲也各自打道回府。
北静王府的鎏金马车内,北静太妃端坐在云龙坐垫上,那两汪清水似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水溶,柳叶细眉间透着几分质问、几分哀怨,清声道:“好端端的又闹什么幺蛾子,朝廷是没有人了,非要你这个王爷带兵剿匪。”
这猴儿,还什么鲜衣怒马少年郎,凭他的身份地位,如何不是威风凛凛,一声不响扔下她与元春娘俩跑去带兵剿匪,真真是个狠心的种子。
先前在大殿内,北静太妃不好多言,然而在这马车内,别说是啐骂这位高权重的北静郡王,便是扯下束带抽他都成。
大抵就是外面给你体面,里间老娘最大。
一侧的元春凝眸看向北静太妃,垂眸不语,她也担心这夫君,但是夫君原就是武勋,带兵之类的实属正常,况且这不过是剿匪而已,不会出岔子,是北静太妃担忧过甚了。
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来,要不然北静太妃连她都要训上几句,自家夫君惹的事,还是让夫君自个解决。
毕竟,哄北静太妃,还是夫君拿手,甜言蜜语一番,转而又“母子情深”,司空见惯了。
水溶抬眸凝视北静太妃精致的玉容,如芙蓉似的面容布着怒意,心下颇为无奈,北静太妃并不是干涉水溶的事情,只是担心他的安全罢了。
怎么说呢,有些过于溺爱的味道,好似那种溺爱孩子成生活不自理的那种,来自“母亲”的全方面的爱,做“儿子”的能说什么不是?
不过水溶知晓怎么拿捏北静太妃,伸手拉着北静太妃冠服上的袖摆,俊秀的面容上带着讨好的笑意,轻声道:“母亲,孩儿不过是历练一番,冲锋陷阵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做,不妨事的,况且带兵剿匪的事情上达天听,孩儿总不能欺君吧。”
北静太妃闻言,芳心微微一叹,眉眼看向水溶见着无奈,正如其所言,宴会上永康帝明言褒奖,此番水溶是不得不去。
提着素手,葱白的指尖在水溶额间“狠狠”一点,嗔恼道:“你这猴儿做事总有你自个的歪理,我可告诉你,莫要哄我,你敢去冲锋陷阵的,。”
水溶闻言不以为意,揭他的皮,脱光了任北静太妃来揭,你看她舍不舍得。
知儿莫若母,北静太妃一瞧水溶的面色,便知晓这猴儿的敷衍,芳心恼怒,璀璨的明眸中渐显雾气,如小溪般清澈动听的声音中见着几分哽咽,悠悠道:“你是王府的独苗,若是出了岔子,你让我和元春娘俩怎么活。”
北静王府人丁单薄,唯一的男丁便是水溶,一旦水溶出了问题,对于她们这些后宅女儿而言便没了依靠,尤其是他们这些鼎盛之家,一旦府里没个做主的男丁,面临的便是衰败,无疑是塌天大祸。
就好比当初老北静郡王去了的时候,王府无子嗣延绵,让北静太妃心中惊惧,彷徨不知所措,以至于每晚失眠。
自水溶过继以后,北静太妃小心的亲近,好在水溶乖巧懂事,乐于亲近于她,是属于双向奔赴,在“好大儿”的孝顺下,北静太妃惶惶不安的芳心才显安定。
当然,几年的相处下来,“母子”感情甚笃,水溶已然在北静太妃生活里不可或缺,故而北静太妃对水溶极为关切,只要是水溶喜欢的,她都应着,真真就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眼下见水溶要剿匪,所谓刀剑无眼,那些彷徨不定的记忆不断的冲击着北静太妃的心灵,万一出了岔子,北静太妃都不敢想象。
嗯,大抵就是见过光明的人便不能再忍受黑暗的心态。
水溶瞧着北静太妃伤怀起来,心儿便揪了起来,忙起身蹲坐在北静太妃身前,接过身后元春递上来的帕子,捧着北静太妃娇媚如月的脸蛋儿,轻轻擦拭着眼角,安抚道:“母亲,孩儿是剿些匪乱,出不得问题,母亲放心便是。”
哎,剿匪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战役,这...让他说什么好,一瞧见北静太妃哭诉起来,一派的我见犹怜,水溶心里就软了,一时之间竟有不去了的念头,怪道说“温柔乡”的....
当然,这也就是形容一番,水溶该去还是要去的。
北静太妃凝眸看着近在迟尺的俊秀面容,好看的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不禁让北静太妃芳心涌上一股暖流。
这好大儿,没白疼,她就是栽在这猴儿的温情软语之中,以至于被拿捏的死死的,真真是要她命的人儿。
水溶恍若捧着珍宝似的捧着北静太妃娇媚的脸蛋儿,手中只觉柔软、滑腻,沁人的清香萦绕在鼻间,沁人心脾,凝眸而望,明眸皓齿,美如冠玉,泛着晶莹的唇瓣引人遐想,有股子一尝芳泽的冲动。
不由的,水溶擦拭丽人眼角的动作微顿,清澈的双目中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异样。
正享受着乖儿孝顺的北静太妃察觉到少年的停顿,四目相对,瞧见少年的异样,芳心剧颤,断断续续的喘息喷在肌肤娇嫩的脸蛋儿上,琼鼻间萦绕着男儿的气息以及淡淡的酒气,让北静太妃玉颊微微一热,只觉心惊肉跳,沉寂的心湖泛起巨大的波澜。
“嗯,你有数便好。”
北静太妃曼妙的娇躯倚在车壁上,拉开两人的距离,提着素手“抢”过少年手中的帕子,偏过螓首自顾自地擦拭起来,暗地里安抚那颗“砰砰”乱跳的芳心,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元春的视线让水溶挺拔的身影遮住,自是没瞧见两人之间隐晦的暧昧,星眸担忧的望着北静太妃,轻声道:“母亲,王爷是心里有数的人儿,况且除了军队,还有王府护卫保护,您也不用太过担心。”
王爷带兵剿匪,定然不是敷衍,对付一些山匪,无疑是大炮打蚊子,呈碾压之势。
水溶面色带着异样,双目复杂的看了北静太妃一眼,心下也是懊恼,刚刚他居然....定然是宫宴上吃酒吃多了,精神恍惚,实在是罪过。
轻咳一声,水溶顺着元春的话语应道:“元春说的极是,母亲不用担忧。”
北静太妃此刻心乱如麻,也顾不上“训斥”猴儿,轻声敷衍一声,便不在多言,一时之间,马车内的氛围静谧下来,让一侧的元春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来是北静太妃过于担忧吧!
不大一会儿,马车行驶进了北静王府,北静太妃在嬷嬷的搀扶下了马车,施施然的朝着宁安堂而去。
水溶与元春落后一步,瞧着北静太妃离去的倩影,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元春不觉有他,偏眸看着少年,眉眼间情意绵绵,笑着说道:“夫君,咱们先去更换冠服吧,妹妹们还在等咱们赏月呢。”
水溶闻言轻点颔首,宫宴散罢,他们府里还得赏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