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的天空是无常的,往往在转瞬的功夫清澈的天空便被灰黑色所侵染,而且相当干净利落,在灰黑色出现的一瞬间雨滴便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就在城堡宽阔的回廊中穿梭。
宽敞的大厅中央,置于高台上的铁王座,除此之外大厅别无一物。
坐在王座上的中年男人,似乎陷入了沉睡。
“轰隆~”
激烈的雷鸣声在空寂的氛围之中炸开,男人猛地坐了起来,睡意顷刻间被驱散。
尽管被世人称为征服者,但是岁月已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肥胖的身躯将他往日的威风折去了大半,头顶的王冠也显得颇为不合适,永远在他的头上倾斜着。
威廉微微地晃了晃头,随后看向了窗外下得正烈的雨。
正当他回转过视线,见一道身影站在了自己身前,尚且迟钝的神经,条件反射地让他一惊。
不过很快他就认出了这张脸,他最熟悉的脸。
“罗歇。有什么事吗?”
名为罗歇的中年男人相当干净利落,由于没有留胡须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个青年人。
蒙哥马利的罗歇,他是什鲁斯伯里伯爵,威廉国王的议政大臣,首席顾问。
“万福童贞玛利亚在上,陛下,东方的消息传来了。”罗歇恭敬地躬身,相当标致的宫廷礼仪动作。
“君士坦丁堡吗?那个希腊皇帝答复是什么?”威廉一下子站起了身来,表现得相当迫切。
“他们已经同意了。他们会安排人将老公爵的遗体送往阿普利亚,让我们派人去那里接应。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希望您能够对阿普利亚的诺曼人进行调停。”
“调停?调停什么?”
威廉显得有些疑惑。
印象中希腊人在前几年就已经完全被驱逐出阿普利亚了。
这时候调停能有什么用?
“意大利那边传来消息,罗伯特似乎准备攻打海对岸的希腊人领土。在几個月前,他攻下了临近伊庇鲁斯地区的几座岛屿。”
“原来是这样,吉斯卡尔日趋年老,却还是如此精力旺盛。有意思。”
“陛下,你现在可没办法离开英格兰。叛乱者和海那边的法王仍然在蠢蠢欲动。”
“谁说我要亲自去了?调停调停,难道必须调出一个结果?调停我已经答应了,但对方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威廉站起了身子,轻笑了一声,顺着台阶走下了高台。
“之后你派人去阿普利亚,把老公爵的遗体运回诺曼底。事情就这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威廉打了个哈欠,随后便准备离开。
然而罗歇却是递出了一封被滴蜡密封的信,滴蜡完好,还没有被拆开过。
威廉看了罗歇一眼,接过了那份信,缓缓地拆开,从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显然它的到来并不容易。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希腊人真是一群废物。可憎的异教徒如今该欢呼雀跃了。”
“怎么了?”
随后威廉将那张羊皮纸塞给罗歇。
尽管罗歇的拉丁语并不好,但是简单的词句还是能够看懂的。
他很快就瞄到了那几个词。
【小亚细亚全线崩溃,突厥人长驱直入,已深入“圣乔治之臂”(君士坦丁堡附近海域),圣城耶路撒冷被突厥人摧毁,朝圣者的鲜血染红了黎凡特,残酷之举已蔓延至君士坦丁堡城外,四野荒芜......】
当然还有一如既往的“求援”字样。让罗歇嘴角抽搐。
【伟大而可敬的征服者,英格兰之王,诺曼底之主,我们请求您,敦促您,以圣乔治之名,前往东方驰援您的兄弟,相助遭受萨拉森人劫掠之苦的基督徒,他们正翘首以盼您能够伸出援手.......】
“可憎的异教徒。”
“软弱且卑劣的希腊人,真不知道这样的族群还活在世上做什么?永远在希冀于别人的帮助。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求援了,我们的战士一批又一批地去往东方,情况反而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这样下去,就算明天君士坦丁堡陷落,我也不奇怪。”
气恼的威廉一把抢过了罗歇手中的羊皮纸扔在了地上,用力踩了几脚,方才缓过气来,回身坐回了王座之上。
从黑斯廷斯之战,威廉坐稳英王王位之后,这来自拜占庭的求援信就不断,每次传来的信都告急。
他不是没有虔诚之心,他也同样为君士坦丁堡面临的异教徒威胁而感到同情和忧虑,前几年他还专门在伦敦为这帮希腊人开设了募兵处,给予其通行自由权。
这群希腊佬,只进不出,被一堆异端围着,不思进取,天天打内战,募来的军队估计都投入到这里面去了。
这十年时间,希腊人来来回回都三个皇帝了。
天主能够庇佑他们就有鬼了。
“算了,如果可以的话,在约克也为他们开设一个募兵处吧。一切等老公爵的遗体运回英格兰再议。”
威廉对着罗歇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罗歇转过了身子,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看向了自己这个有些陌生的挚友。
“陛下,关于罗贝尔殿下的事情,是否有些武断,我觉得召开御前会议......”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
“我不想重复这样无意义的话题,我自有决断,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尽管如此,我觉得我仍有必要提醒陛下,历来继承权的更易,容易引起战祸。”
“你是说短袜。短袜那小子没有那个胆子。我已经说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可以下去了!”
威廉用力地拍了一下王座的座椅,他对罗歇的行为很不满。
“同一句话,我不希望重复这么多次!听懂了吗?罗歇!”
“是。”
罗歇再次躬身,转身离开了大厅。
在侍卫逐渐将大厅的门阖上,透过不断缩小的门缝,熟悉的挚友竟显得有些可憎。
侍立在一旁的扈从立刻迎上,为罗歇递上了一块手帕。
罗歇接过,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右手手指,尽管并未沾染什么污秽的东西,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他一边擦着,一边向着宫殿门外缓步离去。
在离开宫廷的一瞬间,一个身穿华丽红袍的教士便迎了上来,拦在了他的身前。
“沃尔伦?”
罗歇对于对方冒失的行为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反而冷然地瞄了一眼对方身上的红袍。
“恭喜你,当上了赫尔福德主教。对于英格兰人可真是一次伟大的成功。”
“蒙上帝洪福,当然还有罗歇大人的青睐。沃尔伦誓死不忘。”
沃尔伦轻笑着躬身,向着罗歇示好。
“怎么了?请我去喝酒吗?不过就算喝再多,我也没有多余的骨头来填你的窟窿。”
“不,有更加有意思的事情。”
沃尔伦看了一眼宫廷守卫,拉着罗歇到了远处。
“罗贝尔殿下前日在赫尔福德出现,或许他已经说服了赫尔福德伯爵。”
“哦,然后呢?”罗歇不以为然。
“或许......我是说,我们能够阻止一些事情。如果完成的出色,想必陛下眼前的红人便只有罗歇大人了。
此来呢,既是请酒,也是想询问您的意思是.......”
“有证据吗?”
“当然。”
“那就去抓啊。”
罗歇转身离开,对着身后的沃尔伦摆了摆手。
“如果你抓得到的话,我不介意为你讨要一份荣光,英格兰人。”
沃尔伦看着罗歇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他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