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位守卫便领着埃里克,走进了城堡主楼的大厅。
与城堡的外观一样,主楼内部也呈现出一副很久没有翻新维护的样子。
随着这位守卫,一路走向主楼深处的大厅,埃里克竟然没有看到一位非军事仆人。
看来这个男爵领所有的钱都投入来维持他的军事仆从了。在瘟疫肆虐的曼恩维持这么多家内骑士,还是在男爵不在的情况下,是一件难度不小的事情。
不过开支都用来维持军力,这是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那个领路的守卫,在离大厅门还有大概两三米距离时停下,背对着墙壁,对着埃里克躬身,右手比了個请,微笑着示意埃里克进去。
“大人,请。”
“谢谢。”埃里克颔首回应,随后拉住那个守卫的手,塞了东西。
那位守卫感受到了掌心中的东西,绽放的笑容更加热烈了。
“男爵大人,您的慷慨一如从前,富热尔堡一直期待着您的归来。万幸,上帝没有辜负老男爵,没有辜负善良的埃莉诺夫人,更没有辜负整个富热尔堡的将士。”
守卫显得非常懂事。
埃里克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从腰上解下一个钱袋,递给了这个守卫。
“替我感谢富热尔堡的兄弟,替我守护我的父亲与我的夫人。上帝保佑富热尔堡。”埃里克拍了拍守卫的肩膀。
“上帝保佑富热尔堡,上帝保佑男爵大人。永恒的荣光!永远的阿兰!”
守卫瞬时挺直了腰板,右手捂在胸前,摆出一副宣誓的模样。
“你们也有份,去分吧。你们也辛苦了。”埃里克对着廊道中的几个守卫招了招手。
守卫们互相看了看,争相喊着‘永恒的荣光!永远的阿兰!’,随后直接涌了上来,生怕分不到。
这是富热尔堡的战争口号。
埃里克笑着走进了大厅。
大厅中,等待埃里克的是一位老者,一个神情严肃的塌鼻子中年男人,以及一位美丽的贵族夫人。
美丽的贵族夫人体态优美,肤白如雪,她给埃里克的感觉舒服,她就像希腊的雕像一样宁静与温和。
埃里克突然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想法,如果她生气会是个什么模样。
埃莉诺察觉到了埃里克的目光,将原本挂在胸前的白色面纱,挂在了脸上。
埃里克久违地感到有些尴尬。
他将目光落到那位老者身上,正打算说些什么,那位老者便走到了他的身前,双手抚摸他的脸庞。
埃里克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是克制住了。
老男爵眼球浑浊,似乎有点白内障,大概因此影响了视力。
老男爵在通过手抚摸来确认埃里克是不是他的孩子。
看来他的拙劣伪装要被识破了。
正当埃里克打算扣住老者的脖颈,劫持老男爵的时候。
“我儿阿兰.......我儿阿兰!阿兰回来了。”老男爵突然喊了出来。
埃里克刚伸出想要扣住老男爵脖颈的手,瞬时一僵,随后不动声色地抚在了老男爵的背上。
“父亲,我回来了。”
于是乎呈现出一副游子归故乡,老父与幼子相认的感人场景。
大厅外偷窥的守卫也躁动了起来。
“我说吧,就是男爵!你们还不信。”
“我猜也是,除了男爵,整个曼恩还有谁比他更加慷慨?”
“我一开始就觉得他是男爵,只是不想和你们争论而已。”
“伊比利亚那鬼地方,我去过一次,女人去了都得变成男人,男爵有变化很正常。”
“对对对,毕竟都快七年了。”
“一直为上帝作战,上帝总得让他与众不同一些。”
“........”
大厅外的守卫走到窗户边,兴奋地向庭院里的骑士与守卫报告这一消息。
很快城堡主楼里的与城堡庭院里的人都喊了起来,“永恒的荣光,永远的阿兰!”
只是大厅内的另外两人,却是处于完全懵住的状态。
是吗?是男爵吗?
埃莉诺突然退后了一步,她很确定对方不是自己的丈夫。
正当卓戈想要询问什么的时候,老男爵发了话。
“卓戈,把大厅门关上,那群兵油子吵得人头疼。”
卓戈点了点头,将大门关了上去。
“我不是你的儿子。”埃里克直接坦白了。
“我知道,但这不重要。”卓戈为老男爵搬了一张椅子。
他有些奇怪今天老男爵的清醒时间有点长啊。
“有的时候,别人认为你是,那么你就是。”老男爵微笑着。
“可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万一我要是.......”
“至少你放弃了自己的骑士,自己走进来。说实话如果你是坏人,打算攻占富热尔堡,你现在已经输了。无论你怀着怎样的目的,这至少说明你是带着善意的。
哦,还有,最近有个糟糕的家伙对富热尔堡打着令人恶心的主意,那个家伙,好像是叫以利亚吧。他来富热尔堡,从来都是先射上十几支箭。
就在前几天,其中的某支不幸地中伤了我的脚趾,该死,我当时正在庭院里晒太阳,”
老男爵脱下了自己的鞋,要给埃里克展示一下他的伤口,他根本没穿袜子,脚趾全是污垢,随后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大厅里弥漫了开来,埃莉诺捂住了自己的面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不过她没有躲开。
“这绝对是个悲伤的故事。”埃里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对老人家来说,晒太阳对身体好,这是我的习惯。曼恩春天的阳光特别好,比安条克要好太多了。柔和且温暖。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好,通过阳光就能够辨识出来。
耶路撒冷的阳光就不怎么好,如果我认识基督的话,我想我可能会给他提点意见。”
老男爵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了无关的事情。
埃里克将手中的剑递给了老男爵,试图打断老男爵的絮絮叨叨。
“确实是阿兰的剑。”老男爵停止了自己的唠叨,用手指抚摸着剑身,查看着剑柄上的铭文,呢喃着,随后抬起了头,看向了埃里克,“他怎么死的?”
“为上帝献身,他是个真正的骑士。”埃里克没有选择将真相告诉老男爵。
至于阿兰对他忏悔的内容......有些事情埋在尘埃里会更好。
“不差。”老男爵叹息一声。
卓戈也单膝跪在了地上。
“好了,就这样吧。为上帝捐躯是个好归宿,总比被命运羞辱要好得多,浑浑噩噩死在城堡里要好得多。”
老男爵突然直起了腰板,挥了挥手将情绪上的阴霾驱散。
他看向埃里克。
“孩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
“埃里克。”
“没有姓吗?”
“没有。”
“恐怕不是这样吧。”老男爵轻笑着摇了摇头,“科唐坦的罗伯特是你父亲吧。这个名字大概有点让人陌生了。现在的人好像都称呼他为‘吉斯卡尔’,狡诈者,哈哈哈,说实话,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身上没有一点特质与这个称号相关。”
“您认识他,还真是交友不慎。按照莪的意见,所有人都该离他远一点。”埃里克叹息了一口气。
“是嘛。至少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不错的人。那年我十六岁,他二十三岁,我早早继承了家业,是个男爵,而他一无所有,有的只是用不完的力气和牛一样的脾气。
为了几便士,去和别人打擂台,因为他的体型,别人欺负他,让他一个人打三个人。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第二次是在监狱里,我当时为了一个赌注,需要一个打手。
监狱里的人适合做打手,而且价格便宜,他算是高等货。他是因为偷一位贵族的猎狗而被抓进去的,药没有给足,猎狗没死,叫声惊扰了护卫,他的同伴将他抛下。
他一个人愣是打垮了五个人,最后十个人才将他制服。他和我说他总是吃不饱,所以他有时候只能够做些不被上帝允许的事情,他也时常为此感到抱歉.......”
“也就只有‘抱歉’两个字了。”埃里克低声地说道。
“他给我当了几年护卫,就去了意大利,我原本是打算册封他为骑士的,但是他听说他的异母哥哥在南意大利当了伯爵,在我打算告诉他关于册封他为骑士的消息之前,他就不辞而别了,只留了一封信,说是要闯出一番事业。
不过要说狡诈,也就只有那件事情了,对了,你对你的母亲了解多少?”
“母亲......母亲,事实上我对这个事实上的父亲都了解不多,更别说她了。”
埃里克耸了耸肩。
母亲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很遥远的符号。
“你父亲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你母亲了,你的母亲算是我的远房表亲,我们有同一个外祖母。你的父亲最后以一个谎言欺骗了你的母亲,他背弃了他曾经承诺过的誓言,将你的母亲骗去了意大利。
最后是我把她接回来的,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你的父亲罗伯特,从那个时候起,人们叫他吉斯卡尔。这个人开始让我觉得陌生。”
“那她现在怎么样?”
“谁?”老男爵突然笑了起来。
“那个,叫做母亲的人。”埃里克双手抱胸。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但是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北方诸国遥远且更为混乱,尽管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所谓的国王,他们在百年前皈依了正信,但是那里仍然存在众多的异教徒,异教与基督共存。
佛兰德斯经常与丹麦往来,你有兴趣可以去那里打听,她的名字......”
“不了,没必要去打扰她。她现在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好吧。有的时候的确要结婚的话,一定要选择家乡比较近的人结婚。你说对吧。埃莉诺。”突然老男爵转过了脑袋,看向了一旁的埃莉诺。
“嗯?”
埃莉诺愣了一下,怎么话题变得这么快?
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认可这一点吗?”
“额,当然。父亲大人。”埃莉诺随口应付道。
她不太喜欢谈论关于婚姻的话题,因为她时常觉得自己结了个假婚。
远和近对于依照埃莉诺的想法各有各的好处,远的话,可以避开那些烦人的亲戚,近的话,夫家也许就不会胡作非为了。
不过这些和埃莉诺都无关,因为很不巧她家族的男丁在前几年因为一场瘟疫全部打包带走了。
因此对于埃莉诺来说,两者没有太大区别。
“很好。埃莉诺,”老男爵点了点头,“可惜上帝提前收走了我的眼睛,真是可惜。埃莉诺,告诉我,我亲爱的表侄,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吗?”
“嗯?”埃莉诺又是一愣。
“你只需要回答我就可以了。”
“当然。”埃莉诺将目光打向埃里克。
他......他确实比阿兰好看很多.......与阿兰也有点相像。
“自从我儿子走后,很少有人拜访我这里。我精神出了问题,有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今天大概算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我的表侄,你现在在为谁效力。”
“英王罗贝尔。”埃里克没有打算隐瞒。
“哦,他啊,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居然真的成功了。那看来你是罗贝尔派来解决曼恩问题的。我说得对吗?”
“是的。”
“埃莉诺,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我看不出来。”埃莉诺摇了摇头。
“我的表侄,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吗?”老男爵没有追问,站起了身来,缓缓地向着埃里克走去。
“当然。不过尽量简短点。”埃里克对这个老头观感不算差。
“我想让你留在富热尔堡,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儿子,阿兰·德·雷恩,伟大的富热尔堡男爵,埃莉诺的丈夫,然后其他的什么都没变。今天就只是我的儿子回来了。
一个刚从伊比利亚返回的天主战士。你借着这层身份可以更加方便行事,富热尔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加上雇佣的家内骑士零零总总也有近百位骑士供你调遣。
在我死后,将由你承继这个爵位,唯一的条件就是照顾好埃莉诺。埃莉诺在各方面都是个好妻子,阿兰耽误了她。”老男爵将那柄长剑交给了埃里克。
“什么?父亲大人,这.......他不是阿兰。”埃莉诺瞬时一惊。
“我知道你对阿兰有感情,但是他已经离开了。现在我的富热尔堡没有继承人。没有继承人的土地是要被收回的。不管多么仁慈的封君都会这样做,更别说现在的曼恩的局势还不明朗。
女性是无法独立持有采邑的,你也是你们家族领地卢瓦尔堡最后的继承人,你的婚姻如果不由我安排,那么你就只能够由法兰西岛的那位国王来安排了。
那位国王不会拒绝以利亚的请求,难道说你想嫁给以利亚?你有什么理由来反对,难道说你刚才说的话是恭维之言,我的表侄其实奇丑无比?”
说着老男爵又抚摸了一下埃里克的脸庞,确认了一下。
“他与我的阿兰亦有几分相像,而且绝对是个英俊的青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埃莉诺,你已经快二十六,如果你没有个儿子的话,那你的后半生会很凄凉。
那吉斯卡尔拥有富庶的南意大利,这样显赫的家世,英王又委派了这么重要的任务给他,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的表侄,你觉得埃莉诺如何。整个曼恩找不到比她更漂亮的贵族女人了。她有一半的希腊人血统。”
老男爵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高兴。
“你的意见呢,我的表侄。”
“额,我......”
正当埃里克要说什么的时候,大厅外传来了敲门声。
“怎么了?”老男爵不悦地喊道。
“大人,以利亚阁下来了。”
“那遭瘟的猪又来了。不过现在我的儿子回来了。”老男爵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