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捏起了一把银便士,随后伸到罗伊斯院长的身前。
“还有,萨尔村的村长在哪?田税应该是他的职责,就算萨尔村是你教区的一部分,你也最多只能够负责捐税。你这属于越权了。
还有,你要交田税的话,你应该呈上具体的账目,方便我们校对。
你直接把钱往这里一摆,你打算做什么?”
埃里克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骑士阁下,是这样的,萨尔村不种小麦,种的是亚麻。亚麻成熟以后,我们会送往布列塔尼以及诺曼底,交予那边的亚麻布商,他们会对亚麻进行处理,制成麻布。
当然我们村里也有专门制作麻布的小作坊,除了应对村子里的需求,剩余的部分我们也会送往附近的城市进行售卖。萨尔村旁的这条河流是维莱讷河的支流,他使得萨尔村有了一个小渡口。
所以亚麻的产销什么的就会很方便,购买者大多都是城市里的市民,因此我们缴纳的都是货币。”
罗伊斯对着埃里克躬身,态度极为谦和,让人挑不出毛病。
“至于账目簿册,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之中,我们一直是这样缴税的,埃莉诺夫人可以证明。如果夫人另有要求的话,我们下次就准备。”
罗伊斯看向了一旁的埃莉诺,试图拉埃莉诺过来救场。
埃莉诺对着埃里克点了点头。
“罗伊斯缴纳的田税肯定是足额的,每次起码三十磅,这已经是很高的租金了。”
一旁的罗伊斯察觉到了埃莉诺夫人对埃里克的态度,他走到了骑士统领卓戈的身侧,小声地问到:“卓戈大人,这位骑士是新来的税务官,还是......”
卓戈没有立刻回答,看向了埃里克。
埃里克很满意卓戈的表现,对他点了点头。
卓戈这才说道:“在您面前的是富热尔堡的合法领主,阿兰男爵,他于前日归来,我们正打算向领民昭告这一消息。罗伊斯院长,您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向男爵称述。”
“这......”罗伊斯院长快步地走到埃里克身前,再次躬身谦卑地说道,“男爵大人,请原谅刚才我对您的怠慢。您的荣光我早已耳闻,您以十字架起誓,开拓天主的疆域,对抗伊比利亚的异教徒。
您的虔诚之心,令我这个宣誓将灵与肉奉献于上帝的修士,也为之动容。我自孩童时期至今的修行,与您一比,简直微不足道。
我坚信您的虔诚与勇敢必然已经取悦了上帝,您的归来便是明证。”
罗伊斯院长马不停蹄地拍起了彩虹屁。
埃里克对他刻意的谄媚不感兴趣,他注意到了他修士服的下摆上有银白色的粉末。
“好了,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下不为例,现在我要带着我的妻子,去见萨尔村的领民,庆贺我到来的同时,也为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他们恭敬顺服地为我的妻子埃莉诺纳税。
哪怕是在最近这些日子,这些令人忧伤,到处都是悲剧的日子里。”
埃里克拉住了埃莉诺的手,随即就要上桥进村。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埃莉诺没有反应过来,她没来得及提起自己的裙子,于是乎裙摆不幸地溅上泥斑点,惹得她皱起了眉头。
还有就是,埃莉诺注意到了桥面上那些家禽排泄物,加上被雨水一冲简直有些惨不忍睹。
罗伊斯院长瞬时有些慌了,他快步地跑到了埃里克的身前,一旁的几個修士也快步地跟了过来。
“男......男爵大人,请留步。”
“怎么了?您打算阻止我和我妻子去见我们的领民,这样完全合法合理的事。”埃里克摆出一副有些生气的模样。
“不不不,额,男爵大人去看望领主是完全合理的事,毕竟男爵大人的归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就是......就是就是现在萨尔村的村民不太合适见男爵。
前天村里的渡口来了几个水手,那几个水手身上有病,现在很多村民都得了病,我怕男爵大人和埃莉诺夫人......”
“病?”
“是的,我想可能是瘟疫。萨尔村的村长已经病倒了,因此由莪代表教区处理他负责的税务问题,希望不会影响到下个季度的税收。”
罗伊斯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展露出一副悲伤的模样,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埃莉诺。
“这几天村里为此忙得不可开交,因此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埃莉诺夫人一直以来要求迎接事宜。”
“我不喜欢待在这。”埃莉诺看着前方肮脏不堪的桥面,她捏了捏埃里克的手,“我一点也不想进去。真的。”
她甚至好像还闻到了空气中的怪味。
尽管她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强硬,并且好像还给了埃里克做决定的余地,但是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进去了。
“你们的亚麻一般销到哪里?”埃里克松开了埃莉诺的手,看着罗伊斯。
“维莱讷河流域,一般是顺维莱讷河一路到达南特,需求量大的话也许会自南特往南,销往那波尔或者卡斯蒂利亚,主要是南边的人。”罗伊斯似乎猜出了埃里克的意思,他躬身谦卑恭敬地说道。
“我不希望在曼恩和诺曼底看到你们的亚麻。除此以外我一概不管。”埃里克目光微凝。
“好的好的,一切依大人意思办。近年由于英格兰遭到了封锁,导致北方的羊毛一时没了来源,毛织业不太行了。导致这几年亚麻的销路特别好,一年比一年好。
我想到米迦勒节后,不,在下一个季度,收益还能够上涨,届时萨尔村一定能够为男爵提供更高的税金。”
“那我就这样期望了。”
随后埃里克准备拉埃莉诺离开,却见发现她早就不在他的身旁了,她跑到了马匹旁边,手提着裙子,一只脚踩着马镫,等着埃里克扶她上去。
埃里克上了马,对着卓戈招呼了一声,示意他们带上那两辆马车。
随着萨尔村越来越远,埃莉诺松了一口气。
“那个所谓惯例,你是管理之后才有的吧。”埃里克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埃莉诺的耳朵。
“额......可能......也许.......大概.......我不太清楚。至少至少应该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不是我一个人。”埃莉诺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卓戈。”埃里克看向了一旁的骑士。
“这几年大家对收税没怎么抱期望。事实上很多骑士根本不愿意管理村落的事情,无论是赈济还是收税。
大家都在想办法应付以利亚对夫人的纠缠,在男爵归来之前,这影响富热尔堡的延续。
萨尔村算是个异类,它总能够交上税。充当税官的骑士,自然不会多加问询。”
“萨尔村有什么问题吗?”埃莉诺转过了头。
“那个院长经常在这里活动吗?”埃里克没有回答她,继续问卓戈。
“是的。而且可以说相当频繁。他每次去都会给每户人家一个小猪,那里没有人不说罗伊斯的好话。
“一定还有别的。”埃里克敏锐地察觉到。
“是的,那里是个纵欲的好去处,有个叫米娅的女人在那儿有家妓院,好几所房子里也有人在下大注赌博,那里的酒馆比教堂都多。”卓戈点了点头。
“声色犬马的巴比伦。我猜那里的来访者一定不少。”
“是的,镇上的确有很多来访者,他们大多是水手,也因此造就了那个地方的特点。大人,我可以询问一下,萨尔村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么一问,我甚至都有点好奇。”卓戈看向了埃里克。
“耍弄货币的小把戏。不过他们看起来很懂事,而且他们交上来的是货真价实的,我也懒得追究了。
不过等曼恩的瘟疫消失,这种行为必须停止,每个村庄交税都必须提供具体账目。”
“下次来我要坐马车。”埃莉诺打开了埃里克的手。
“如果这能够让你多关心关心领地经营的话。”
“一年一次。”埃莉诺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埃里克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不说十年一次?”
“成交!”
埃里克:“.......”
.......
之后埃里克让卓戈将田税运送回去,他带着埃莉诺继续去巡视村庄。
当然,他们不可能巡视所有的村庄,本来今天就计划去五个村庄,这五个是富热尔堡最大的村庄。
村民很高兴见到这位为他们提供救济的女领主,不过埃莉诺却没有那么高兴。
她不太喜欢这么热闹的场景。这一点倒是和埃玛相反。
她在逛完第三个村庄之后,就打定主意要回城堡了。
“等下次找个好天气,我再去。”
“什么样的好天气。”
“除了刮风,下雨,落雪,降霜,晴日,阴天......,剩下的日子,我都可以去。”
埃莉诺坐在一块干燥的草坪上,靠在埃里克的肩膀上,挥舞着手中的一截甜菖蒲,一本正经地说着。
“你不如说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时候,你就会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埃莉诺咬着甜菖蒲,含糊不清地回应道。
“那你待在城堡里做什么?城堡里就只有埃吉瓦一个女仆。”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在床上睡到中午没有人打扰,和埃吉瓦下象棋,而且我那边有许多有趣的书,很多都是......那个词怎么念来着,科尔多伊?多尔?哦,对了,是叫科尔多瓦。
卢瓦尔堡的商人每年都会给我挑选几本不错的书,喜欢制作香油的书。偶尔,南特伯爵的长女安妮小姐,雷恩男爵夫人,勒芒女领主会带着她的朋友来看望我,我们会一起开茶话会.......”
埃莉诺兴致勃勃地说着,身旁的埃里克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怎么了?”
埃里克没有说话,望着前方。
前方是一队骑士正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领头的两个骑士举着的旗帜,上面绣着纹章整体呈蓝色,一条红白相间的条纹从左上角一直斜到右下角。
来的人是谁?
老家伙不会坐这种花里胡哨的马车。
艾玛?
“埃莉诺,你在这等一会儿。”
埃里克拍了拍埃莉诺的脑袋,随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招呼了十个骑士跟着自己。
大概是要照顾马车内的人,这一队骑士移动的速度并不快,很快埃里克就追上了他们。
埃里克率领骑士拦在了他们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引得对方最前方的两名骑士的战马受到惊吓而嘶鸣了起来。
身后一众骑士警觉地拔出了长剑。
相应的埃里克的骑士也拔出了长剑。
两方开始对峙了起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请问阁下,拦住我们的去路,有什么要事吗?”
一名看起来像是头领的青年人,骑着一匹白马从骑士中走了过来。
身形瘦削,留着棕色长发,右耳朵上打着一串银耳环,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骑士。
那青年似乎视力不好,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马不停地向着埃里克靠近。
他正眯着眼睛,脖颈前倾,试图看清埃里克的脸。
“好了,奥托,别眯你那破眼睛了。我的声音听不出来吗?”埃里克看着那青年人,笑着说道。
“埃里......”名为奥托的青年人,当时大叫起来。
不过还没有叫出来,就被埃里克捂住了嘴。
“老套的见面礼就不用了。马车里坐的是谁啊?”
青年名字叫做奥托,是南意大利的伦巴第人,博西蒙德的妹妹艾玛的丈夫。
算埃里克半个姐夫,绰号“好人”,好人奥托。
人很好是他最大的特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是......”
奥托刚想要说,马车的窗户被打开了。
一个比起让娜大不了几岁的女孩从中伸出了脑袋,白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作用下显得格外耀眼,好看的五官因痛苦皱在了一起,“奥托,怎么又停下了,你能不能快点,我快疼死了。”
“赫莉亚?”埃里克下了马,快步地走了过去。
“小哥?你怎么在这?”
赫莉亚有些吃惊,短暂地忘记了疼痛,她打开了车门,抚着车门摇摇晃晃地走下了马车,身体依靠在马车上。
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她已经很高了,看起来像是个漂亮的成年女性,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她是埃里克的半血缘妹妹,赫莉亚,虽然继母刻薄可憎,但是埃里克和这个半血缘妹妹的关系还算不错。
“我猜你又吃坏肚子了。”埃里克捏住了赫莉亚的耳朵。
“昨天在安茹,赫莉亚非要吃那个烤鹌鹑。结果今天早上就这样了。”奥托耸了耸肩,解释道。
“明明是你带的干酪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