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的看台上人头攒动,英国北部和中部的贵族、官僚、阔佬和美女,几乎全都汇集到了这儿。
这些尊贵的观众穿着形形色色、鲜艳夺目的衣服,构成了一幅欢乐轻快、奢华繁荣的景象;场内平地上则挤满了殷实的市民和快活的自由民,他们的衣着比较朴实,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圆圈周围,形成了一条暗淡的边缘地带,既对它起了调和作用,也把它衬托得更加光辉灿烂了。
在开赛之前,典礼官照例要拉开嗓门大喊:“赏钱,赏钱,勇敢的骑士们!”
于是大把大把的金银钱币从看台上扔了下来。
按照传统,典礼官是荣誉的保护者和记录者,对他们的慷慨赠予是骑士精神的豪迈表现。
他们也照例会用响亮的呼喊答谢观众的好意:“美人献出爱情,武士视死如归,慷慨解囊得到赞美,英勇无畏人人钦佩!”
普通的观众随即大声喝彩,一大队号手也吹响了雄壮的曲子。
等这些声音平息以后,典礼官们便在兴高采烈中纷纷退场,只剩下两个警卫督察留在场子两头,他们全副武装,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像两尊塑像。
这时场子北端那块围场虽然宽广,已挤满了自告奋勇要与挑战者对阵的骑士,从看台上望去,那里成了一片翎毛的海洋。
其中夹杂着闪光的头盔和高举的长枪,枪尖上大多挂着一拃宽的小燕尾旗,微风吹过,旗子便在空中翻滚飞扬,与不断拂动的羽翎组合在一起,把整個场面点缀得更加生气勃勃。
随后进场的十位骑士开始寻找自己的对手。
顺带一提,大多数人很识趣地避开了埃里克,他的身板是入场骑士中最大的,光是看着都点让人胆怯。
没人想在一开始就挑战这么大的难度。
骑士们都选择用枪柄的末端轻轻打击了一下他们各自选择的对手的盾牌,这意味着他们选择了友好的方式决斗。
下层的许多观众,甚至是许多妇女,都对此感到失望。
正当所有人失望时,一个身形看起来与埃里克相近的中年骑士敲击了埃里克的盾牌,而且用的是枪尖。
临近的观众看到这一幕,瞬时欢呼了起来。
中年骑士有一嘴茂密的络腮胡,他将手中的比赛用枪扔到一边,让一旁的侍从递来一把战枪,锋利而致命。
“没必要这么认真吧。”埃里克叹息了一口气。
“听到刚才的呼声了吗?所有人都喜欢这种乐子,而我向来不喜欢扫兴,我一向把所有的战斗都看成战争。
所以你准备好了吗?”中年骑士夹起了骑枪,笑着看着埃里克,对着他抬起了左手,“当然,这只是比赛,你有退出的权利。我也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
“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埃里克一扯缰绳,将战马驶入了场地,避开了那个给他递送战枪的侍从。
中年骑士也跟了上去,不过他的位置在另一头。
在法兰克的比赛中,比武的骑士之间通常会隔着一道屏障,以防止碰撞,但这里却像德意志的赛场一样开阔,以颜料划定
“你是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吗?还是刚才没有听清规则?你应该更换战枪。”中年骑士皱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没有目的的伤人,也不喜欢被情绪操弄,更别提还是别人的情绪。”埃里克耸了耸肩,将比赛用骑枪夹在了自己的腋下,调整好位置。
“好吧,这是你自找的。”
中年骑士感受到了轻蔑,有了一丝不忿,他握住战枪的手又紧了几分。
“上帝教导我们要平和。”
“但我是来动刀兵的。”
正在中年骑士的话语落下的一瞬间,号角与喇叭发出长鸣,这是冲锋的信号。
紧接着就是全场热烈的欢呼声。
双方挥动缰绳,驱使着战马向着对方冲锋。
距离以极快的速度缩小,中年骑士熟练地绷紧肌肉,他近二十年的战斗经历,早已使得他对这样的技巧得心应手,甚至已经可以说已经化为了本能,而本能超越即时的判断。
然而正当他要挥动骑枪时,火辣辣的疼痛瞬时正中他的胸口,顷刻间木屑横飞,飞出的木屑划伤了他的额角。
疼痛感好像要在他身上挖出一道沟壑。他咬紧牙关,努力忍住不哼出声来,虽然身体止不住地后退,但他用尽力气硬扯住缰绳,缰绳突然传来的力道让马嘴产生了撕裂,战马因疼痛发出了痛苦的嘶鸣。
不过战马并未翻倒,最终马蹄平稳落地,总算扭转了身躯,还是在马鞍上保持了姿势,没有从马上掉下去。
中年骑士为刚才的状况而感到有些震惊。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刚才被击中了?
不是动作快慢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有看清怎么回事。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他看着已经来到了赛场另一端的埃里克,此时他已经更换好了另一支训练用骑枪,他正轻笑着看着他。
他突然有点心有余悸。
临近埃里克赛场的观众也不由地一滞,他们停止了起哄式的欢呼,今天的赛场似乎出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准备好了吗?”这句话这次由埃里克喊出。
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中年骑士没有回应,挥动了一下缰绳,驱使战马到了另一端。
他没有被击落,所以他还有一次机会。
这次他没有等待典礼官的号角与喇叭声,而是直接冲向了埃里克。
埃里克没有生气,也径直冲了过去。
然而这一次,中年骑士感觉到他的马在他脚下慢了下来。他怒骂着策马狂奔,战马的速度却一直在下降。
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对面即将袭来的危险,刚才嘴巴的撕裂之痛,让它畏惧。
这让中年骑士恼怒不已,猛地用马刺踢向马腹,才使得战马速度提了上来。
埃里克的身影越来越近,正当中年骑士绷紧神经,不断地给自己下暗示‘要比之前快’。
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就是现在!
“砰!”
木屑横飞,战马再次痛苦的嘶鸣,然而他已经没有之前的好运气了,剧烈的疼痛与冲击力裹挟着他连人带马直接翻倒在了地上,血腥味在刹那间从喉咙中涌出,弥漫在他的口腔中。
然而痛苦只是他个人的,临近的观众收获了愉悦与惊喜,为胜者欢呼了起来。
虽然他们也没有搞清楚发现了什么,不过这总是一场精彩的表演,有胜者,有败者,当然更重要的是有鲜血。
.......
一场十位骑士,最后有五人获胜,这五人继续守擂,接受剩余骑士的挑战。
当然考虑到身体疲惫,也可以选择临时退出,进行休息,这时候空缺出来的位置再由一名未上过场的骑士填补。
每个骑士至多八次挑战的机会,也就意味着可以输三次。
按照百名骑士左右的参赛规模,一般赢得五场比武,总计守擂成功五次,基本就可以确定是今天比赛的最终冠军了。
连赢五场就更是难得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六场了吧。”
“他甚至都没有休息。”
“是哪里的比武冠军吗?但我好像没有见过他。这几年的热门选手没有我不知道的。”
“我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身板,也许他是条顿人。”
“差不多得了,条顿人也就身高看着唬人,他们的骑士可没有这么厉害。”
“就是就是,我们法兰克人才是天生的骑士,他只可能是法兰克的骑士,只有法兰克人才有这么杰出的骑士。
“他兴许是出身南方,也许是个图卢兹人。”
“........”
装饰奢豪的特别高台上,鲁弗斯注意到了比赛中亮眼的埃里克。
埃里克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他已经目睹了埃里克四场比赛,愣是一次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
这让他有些不爽,他之前也在诺曼底参加过比武大会,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并以此为傲。
虽然也会遇上一些强劲对手,但是鲁弗斯总觉得他们也不比自己强到哪里去。
但是埃里克这个,有点离谱了。他甚至连对方的动作都看不清。
这让他有些窝火。
正在他焦躁的时刻。
一道怒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信基督的狗!”
是一个老人的声音,那个老人在特别看台的旁边。
他的袍子破旧,说明了他的穷苦,然而他佩带的剑、匕首和金链子,却证明他有一定的身份,“一只母狼崽子!你竟敢冲撞一个基督徒,蒙迪迪耶家族的一个诺曼绅士?”
这粗暴的训斥针对的是一个中年人,对方穿着一件镶花边的皮袍,不仅阔绰,甚至显得豪华。不过他戴着方顶的黄色小帽,那是规定犹太人戴的,使得他们与基督徒有所区别。
他与......大概是他的女儿,一位美丽的小姐在一起,他们是在阿什贝会面的,现在他要为她在看台下面的前排找一个位置;女儿挽住了父亲的胳臂,看到他不顾一切往前排挤,引起众人的不满,不禁有些害怕。
不过这种群众汇集的大会上,犹太人处在一般法律的保护下,哪怕这个信念并不可靠,在这样的场合,通常总有几个贵族出于自身的利益,愿意充当他们的保护人。‘
鲁弗斯认识这个犹太人,从事借贷行业的犹太富商,意大利的银行家不看好他,不愿意借款,他只能够向犹太人要款,结果诺曼底包括它周边的犹太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都拒绝了他的要求。
并且早早地躲进了诺曼底。
这是少数愿意捐钱给他的犹太商人之一。
“我以亚伯拉罕的秃头起誓,这个犹太小妞长得真漂亮。一定就是害得古往今来那位最聪明的国王神魂颠倒的美人的化身!王子殿下,你说怎么样?
我可以凭那个大智大慧的国王的神殿,也就是那神圣的耶路撒冷圣殿,她一定就是《雅歌》中的那个新娘!
沙仑的玫瑰花,谷中的百合花!”
半躺在椅子上的曼恩伯爵休戈突然站了起来,突然在鲁弗斯耳边兴奋地喊道。
他是个有着棕色卷发的青年人,有着两撇很好看的小胡子,从比武大会开始就一直兴致缺缺的他,变得激动了起来。
身材优美匀称,穿着的那一身东方服饰,更使她增色不少。她的黄绸头巾与她略显黝黑的皮肤正好相称。她那对明亮的眼睛,那两条弯弯的蛾眉,那高高的鼻梁,那珍珠般洁白的牙齿。
那一头乌油油的鬈发——它们像一串串形态各异的螺旋形发辫,从头顶滚滚而下,披在可爱的头颈上,披在色彩绚丽的波斯绸外衣所露出的胸前,也披在这件紫色外衣上那些像真花一样鲜艳的花朵。
总之,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悦目的图画,使她显得那么可爱,哪怕她周围最美丽的少女也无法与她相比。
确实,她由于热,把罩在外面的那件坎肩上从领口到腰部的一排镶珍珠的金纽扣,解开了上面三颗,这才扩大了我们前面提到的那种效果。
那串钻石项链和项链上那些十分珍贵的挂件,也因为这样才变得更加显目。
一根鸵鸟翎毛,用一只镶宝石的搭扣别在头巾上,成了美丽的犹太姑娘的另一与众不同之处,这遭到了坐在上面的那些傲慢的夫人的讥刺和嘲笑,但是她们装得瞧不起这些装饰品,心里却羡慕不已。
“别忘了,再漂亮也只不过是个犹太小妞。你该多关心关心真正的骑士应该关心的东西,休戈。还是说你们意大利人都这样。”鲁弗斯冷哼一声。
鲁弗斯很不喜欢这个意大利人,如果不是还用得着他,他都懒得搭理这种人。
毫无骑士精神与素养,骑术,枪术,剑术,样样不会,除了听戏就是吃喝玩乐,找女人。
曼恩人推举这样的人当伯爵,真是瞎了狗眼。
不过也好,等他取得了诺曼底,击败了那个可恶的大哥,腾出手来,下一步就是占领曼恩。
“别这么较真,威廉殿下。诺曼人有诺曼人的生活方式,意大利人有意大利人的生活方式。这没什么不好,虽有不同,但都是生存之道,你看我们不都活着站在这里吗?
意大利不喜欢打打杀杀,讨厌真真切切的战争,更喜欢表面上的战争。”休戈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随后又半躺在椅子上,又摆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让侍女喂他吃水果。
“蠢材。”鲁弗斯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走下了高台,个人战接近尾声了,他准备去会会那个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