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起瑟希尔,亨利与鲁弗斯显得毫无变化,当然也许只是他们没有表现出来。
亨利很聪明,聪明到埃里克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是个九岁的小孩,他一有空就缠在埃里克身旁。
埃里克感觉到他的目的性很强,当然也许是他还没有学会很好的掩饰。
他一心认为埃里克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他觉得埃里克能够影响他大哥罗贝尔对他的安排,他试图改善自己的处境。
他大概很早之前就知道他在家族中的定位,身为幼子,他不会得到太多的东西,如果不争取一下,也许会一无所有。
这让埃里克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大概是出于怜悯又或者同情,所以埃里克没主动戳破这个小家伙。
第三天,是出发的日子。
修道院外,埃里克的军队已经整装完毕。
除了跟随瑟希尔前往鲁昂的玛蒂尔达院长,还有十几车粮食与银钱,是用来布施和维持这一路的开销的。
只是到了出发的时间,瑟希尔却没了身影。
“姐姐一定是伤心坏了。”亨利突然说道。
“才不会,哈尔,老头子在瑟希尔三岁的时候就把她送进了修道院,我打赌她绝对对他没有好印象,她大概是不想参加老头的葬礼,她会忍不住给他的棺椁来上几脚。”
“这听起来太可怕了。”
“我去找找她吧。”
埃里克在修道院找了一圈,最后在礼拜堂找到了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爬到了圣母像的台座上,还抱着一個比亨利还小的孩子。
她试图去够圣母像的手指。
“我们该出......出发了,公主。”埃里克有些讶异地看着有点危险的瑟希尔。
“我可能需要等等,死掉的人可以等待,但是活着的人不行。”瑟希尔看了一眼埃里克。
“你在做什么?”埃里克走了过去。
“他怎么了?他发烧了,而且情况好像越来越糟糕了。昨天一夜的休息,没有让他好转。”
“你打算为他寻求奇迹。”
“大概只有圣母能够救他了。修道院的这尊圣母像的手臂里有圣母的遗骸。”瑟希尔再次试图去够圣母像的手臂,但是仍然差了一点。
“说真的,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埃里克看了看礼拜堂的大门,随后走过去将大门关了上去。
“是的,玛蒂尔达姑姑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她父母呢?讲道理,上帝会希望她父母在这。”
“上帝希望所有人都是他的父母。”
“什么?”
“这个孩子的父母已经去世,他的父亲发高烧发疯了,曾试图用烙铁刺瞎她的眼睛,以免她通过眼睛感染疾病。
他只成功地刺瞎了一只眼睛,但她已经感染了,跑到她叔叔家,把病带到了那里。她从高烧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停尸房里。没人肯收留她,于是她步行到了卡昂。
就在前天,我相信上帝一定是想让我拯救她,而恰好罗贝尔的使者在昨天到达了。”
瑟希尔收回了手,长时间保持这一个姿势,让她有些受不了,她甩了甩手臂,看向了埃里克,“你不打算过来帮帮忙吗?就只是这么看着?埃里克,你可是一个修道士,哦,对了,我忘了,现在现在我得称呼你为格洛斯特大人,是吧?”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您觉得这是上帝派给您的旨意,我实在不太好僭越。他应该给我安排了点别的工作。”埃里克耸了耸肩。
“好吧,那你就这么看着吧。鲁弗斯说得对,你这家伙就是个背信弃义的.......欸~~~”
踮起脚尖的瑟希尔没有稳住,从圣母像台座上摔了下来,不过正好被埃里克接住了。
瑟希尔身上有一抹明显的艾草熏香。
“我想这大概就是派给我的工作。”埃里克轻笑着。
近距离地和一个陌生男性接触,这让她红了脸,不过她依旧保持镇定。
“胡扯。”瑟希尔显得有些不爽,“但是谢谢。”
埃里克将她放了下来,“你打算用它入药?”
“怎么可能?圣母手掌伸出的食指与中指,代表着祝福。我是在试图向她求得祝福。”
“好吧,不过你够不着,这大概是想告诉你,这种方式不合适,你得另寻。”
“真的假的?”瑟希尔有点不信。
“她现在怎么样了?”
埃里克看清了瑟希尔手中的女孩,黝黑,瘦小,就像是个小猴子,也看到了她受伤的眼睛,伤口有些可怖。
五官因痛苦皱在一起,额头上满是汗水。
“玛蒂尔达姑姑用了杜松,但是仍然没有用。”瑟希尔有些担忧地,捂了捂女孩的额头。
“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因为我不知道它具体属于哪种病,是简单的发烧,还是其他的什么传染病,希望不是后者,否则我们都得遭殃。”
埃里克摸了一下女孩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瓶药剂,这是特殊赠品莫霍杰德秘方,是针对传染病,不过它也没有写明是哪种传染病。
不过现在也没有好的办法,看这小女孩的体质基本不太可能撑过去,而且他不确定再等等,这女孩还能够灌得进药剂。
“我不希望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已经够痛苦了。”瑟希尔看着埃里克手中的药剂。
“我也不希望。”埃里克打开了瓶塞,用手指撑开了女孩的牙齿,将药剂灌了进去。
随后埃里克示意瑟希尔坐下,两人等了一会儿,女孩的呼吸逐渐平稳,绷紧的脸也舒缓了下来。
“她好像舒服多了。”瑟希尔笑了起来。
“感谢上帝与圣母。”埃里克说了一句。
“感谢上帝与圣母。”瑟希尔也跟着说了一句。
“不过,说真的,我们该出发了。”
“非要今天吗?她才刚舒服一点。”
“但是东西都收拾好了。而且这么多骑士待在这,卡昂也不会消停。而且莪带的钱消耗得差不多了,去鲁昂的话,您的兄长会为我负担一部分。
你可以拜托信得过的修女照顾她。”埃里克看着瑟希尔。
“可是.......这可能对我父亲的灵魂赎罪有好处。”
“那就把她带着吧。卡昂离鲁昂并不远,再慢三天也到了。”
“玛蒂尔达姑姑不会愿意的,她一向认为对病人得一视同仁,不应该偏袒任何一个人。”
“确有道理。”埃里克点了点头。
“那再等两天?大不了,我和罗贝尔说说,补偿补偿你。”
“那就推到我身上吧。到时候我会把她安排鲁昂。一个伯爵有权决定一些事情。”
“会不会太麻烦了?”瑟希尔看了一眼埃里克。
“请务必给我一个向公主殿下效忠的机会。”埃里克躬身行礼。
“这话我爱听。”
瑟希尔笑了起来,她站了起来。
她抱着女孩,向着礼拜堂门口走去,推开了大门。
现在这个时间段,阳光正好打进礼拜堂中,当然也毫无顾忌地落在瑟希尔的身上。
“你会是个好贵族,埃里克。”瑟希尔走出了礼拜堂,转过头看向埃里克。
“是嘛。不胜荣幸。”埃里克也走出了礼拜堂,将礼拜堂的大门关上。
“当然,前提是,目前为止在我面前的你,是真实的。我希望是这样的。”瑟希尔看着怀里的女孩,“贵族几乎没有好人,我的家人也是,冷酷无情才能够成功,获得更多的领土以及财富。
然而这往往就代表着杀戮,无数鲜活的生命,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丧命。
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为什么独自蜷缩在秸秆堆里,因为某位贵族要攻下这座村落,仅仅为了他的收入能够多上几磅,或者单纯地就为了宣泄情绪,为了破坏而破坏,真的有好多这样的贵族。
我必须承认我的父亲,我的兄弟,以及我的祖先,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我不能怨恨我的父亲,我的兄弟,以及我的祖先,因为我受他们的恩惠而长大,享受优渥的待遇,使得我脱离平民那惨淡而又无常的生活。
但是我不能够做到无动于衷,所以我打算做点什么,也许可以为他们的灵魂赎罪,为麻风病人洗衣服,救济孤寡的老人与孩子,为将死的可怜人祈祷。
我希望施恩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出于责任,与生俱来的责任。拥有更大的权力与财富,就应该有更大的责任。
因为一切都是上帝赐予的,智力,家境,出生,境遇.......无一不是,因此绝不能傲慢,绝不能自以为是。”
“完全同意,虽然有这样的觉悟的人不多。”埃里克耸了耸肩。
“是的,但家族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所以我觉得每三个月去鲁昂轻松一下,会是比较好的选择。”埃里克笑着说。
“你在调侃我。”瑟希尔自然知道埃里克指的是什么。
“没有,公主大人。我是想说善意传达到就行,其他的根本无伤大雅。”埃里克摆了摆手。
“是吗?”瑟希尔有些质疑。
“当然,上帝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让我用伟大的圣奥古斯丁的话,来结束这个话题,‘主啊,再等等,再等等!’”
“虽然不清楚,但我打赌圣奥古斯丁一定不太想提及这句话。”(希波的圣奥古斯丁,他年轻时沉迷世俗生活,三十二岁时才入教,一段时间,由于无法割舍自己的情妇,在祷词中加了一句“主啊,再等等。”)
“谁知道呢。不过,我们现在该出发了。”
........
神圣罗马帝国,黑森,特雷布尔。(巴巴罗萨时期,神罗才有神圣二字,作者加这个是为了区分)
不久前教皇格里高利七世(额我略七世)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的绝罚令,在帝国境内已经人尽皆知了。
然而这还不是更糟糕的,更糟糕的是上个月亨利四世对萨克森地区的远征,以失败告终。他还被迫一路逃到了波西米亚,可谓狼狈至极。
不过对于‘忠诚的帝国诸侯们’这并不算一件坏消息,至少对于卡林西亚公爵伯特霍尔德,施瓦本公爵鲁道夫,巴伐利亚公爵韦尔夫,以及前巴伐利亚公爵诺特海姆的奥托,帝国最大的几位贵族来说。
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受过可恶的亨利四世的迫害,至少他们自己这么觉得,他们曾是亨利四世的挚友,姻亲兄弟,但现在他们决定成为他的敌人。
他们现在汇聚于此就是为了讨论绝罚令的事,并且想尽办法让年轻的皇帝难堪,并取回属于他们失去的土地与头衔。
“如果你们想要摘掉那个小鬼的王冠的话,现在是绝佳的机会。现在教皇也站在我们这边。都勇敢点,你们现在已经坐在这了,就不要磨磨蹭蹭了。”鲁道夫发声打破了沉默。
施瓦本公爵鲁道夫是今天的主角,如果今天的会议顺利的话,他这辈子都会是帝国的主角。
所以他显得有些激动。
“搞掉了亨利的王冠,那么谁当国王?如果是鲁道夫你的话,那么我不同意,于我而言,你和他差不多。”卡林西亚公爵伯特霍尔德说道。
他是里面年纪最大的,已经年近七十了,但是岁月的沉淀并未使得他沉稳多少。
虽然伯特霍尔德不喜欢亨利四世,因为他管得很多,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亨利拒绝给予约定好的公爵头衔,也就是现在鲁道夫所持有的施瓦本公爵头衔。
伯特霍尔德家族世代在施瓦本经营土地,基本盘全在施瓦本,陌生的卡林西亚,他根本没有办法掌控,哪里的人一直在反叛他。
“好吧,那么你就祈求他有一天脑袋失灵,把我的头衔赠给你吧,愚蠢的伯特霍尔德,当然我打赌你会被卡林西亚的贵族先弄死。”鲁道夫冷哼一声。
鲁道夫是施瓦本公爵,同时也是亨利四世的姻亲兄弟。
“我们得适当做点妥协,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考虑自己的利益的话,那么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击败亨利。伯特霍尔德,我相信你来这里,也是做好了妥协的打算。
所以不要锋芒毕露了,这对我们没有好处。鲁道夫是个合适的人选,萨克森公爵马格努斯也同意选举他为帝,关于施瓦本的事情,鲁道夫已经答应我在他称帝后会好好考虑。”反而是年纪最小的巴伐利亚公爵韦尔夫站起来缓和气氛。
“仅仅是考虑?这听起来也一点也没有诚意。”伯特霍尔德依旧小声嘀咕,虽然是小声,但是就坐在他旁边的鲁道夫听得一清二楚。
“伯特霍尔德你不能够总是考虑土地的事,你得多少考虑点关于帝国的事情。任由亨利搞下去,我们会失去我们与生俱来的自由。
在一百年前,哪怕是伟大的奥托在世时,也没有发生过这么荒唐的事情,一个尊贵的公爵居然要向那些下贱的官吏解释自己的特权,证明自己的权利合法性,这简直在开玩笑。
说真的,如果要问我,我的特权来源于哪里,那么这个就是我的特权。”
说着韦尔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环着桌子,一边走,一边将那柄长剑给几位贵族查看。
那不是正式的佩剑,而是一把生锈的旧式长剑。
“我专门把这把剑带了过来。我的祖先用这把剑,跟随伟大的奥托打下了这个帝国,我将用这把剑保卫这个帝国,也包括我祖先传下来的领地以及他们赋予我的特权,帝国不是皇帝一个人打下来的,其中也有我们祖先的功劳,不是吗?
伯特霍尔德,你阅历与知识是我们之中最多的,你理当是最为明智之人,可你却在拘泥于自己的利益,而不多去想想祖先为我们留下来什么?
这不是一场叛乱,这是肃正,将帝国回归最初的状态,伟大的奥托在世时的状态。伯特霍尔德,我尊敬您,也知道采林根家族的辉煌,但也请让我看看您的气魄。
还是说你指望亨利把你从卡林西亚这个糟糕的地方拉出来?他像换衣服一样,更迭公爵的头衔,把帝国伟大的贵族当作玩物,开什么玩笑?
我们的先祖顺从奥托,是因为奥托为我们开疆拓土,他算什么?一个劲地折腾帝国的显贵们?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我相信你们也过不下去。
除非有人愿意像狗一样活着,是的有人愿意像狗一样生活,但公爵绝不会屈服!”
伯特霍尔德看着韦尔夫,叹息了一口气,原本的刻薄消失了,“看来我在年轻人面前丢脸了。我可以支持鲁道夫,如果他愿意履行诺言的话。我可以不在意公爵头衔,但是我需要领地。”
说这,他对鲁道夫伸出了手,鲁道夫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不过他最终握住了伯特霍尔德的手,“我答应你,你会如愿的。”
“希望如此。”伯特霍尔德看着鲁道夫。
“那么我的岳父的意见呢。”韦尔夫看向了一直坐在一边不说话的奥托。
奥托是前任巴伐利亚公爵,因为得罪了亨利四世,导致该头衔落到了自己的女婿韦尔夫的手里。
这个女婿韦尔夫为了向亨利四世表忠心,还休了自己的女儿。
但是现在韦尔夫又不顾一切要来反对亨利四世,而他奥托,这个亨利四世曾经的敌人,萨克森叛乱的策划者,现在是来给亨利四世充当说客的,这让奥托突然感觉到有点好笑。
“我可当不起这个称呼,韦尔夫。说真的,我其实是代表亨利来的。”奥托有些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
“放轻松,奥托,我知道你不想。”鲁道夫拍了拍奥托说道。
“是的,我不想。”奥托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是说,关于叛乱,不是,我是说肃正,这里人的加起来,都没有你资深。所以我们需要你,而且反正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您应该轻车熟路才对。ヾ(?ω?`)o”鲁道夫继续说道。
奥托:“(@_@;)”
满打满算这应该是奥托的第四次叛乱。
“诸位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这时候房间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位穿着灰衣的中年人,他是美因茨大主教齐格弗里德。
也是这次会议的主要组织者之一。
“差不多了。不过我们想先听听主教大人们的意见。”鲁道夫率先发言。
“只有乌特勒支的威廉主教同意将圣座开除出教会,尽管主教们大多认为格里高利的行为太过武断,他对教会改革内容也值得商榷。
但是亨利陛下的要求太过荒唐,这将会伤害神圣的教会,因此予以否决。主教团建议亨利陛下应想办法以正规的渠道解决自身的绝罚问题。”美因茨大主教齐格弗里德将手中纸条上的文字念完,看向了鲁道夫。
“是个好消息。我们同意主教团的意见。亨利应以正规渠道解决自身的绝罚问题,若是他拒绝,我们将解除对他的效忠誓言,以武力迫其就范。”鲁道夫双手抱胸,向着大主教宣读决定。
美因茨大主教齐格弗里德看向了鲁道夫身后的几位公爵,“施瓦本公爵鲁道夫所言属实吗?各位公爵大人。”
“卡林西亚公爵,伯特霍尔德·冯·采林根,附议!”
“巴伐利亚公爵,韦尔夫·冯·埃斯特,附议!”
“诺特海姆伯爵兼萨克森公国行政官,奥托·冯·诺特海姆,附议!”
奥托几乎本能地应了上去,应完就有点后悔。
在美因茨大主教走出房间后,他说道:
“说真的,你们对这位新圣座这么有信心吗?我听说这个圣座开绝罚和批发的一样,最近那个希腊人的新皇帝也被圣座绝罚了。
那位希腊皇帝甚至都不认识这位新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