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诺曼骑士的接近,最外围的弓箭手慌乱了起来,开始急忙地拉起了弓弦,向着骑士们发出了射击,试图将骑士们逼退。
然而骑士们根本无意向着他们的方阵进行冲锋,而是直接绕过了市民们的方阵,两队骑士方阵在市民方阵后方相遇,没有任何停顿,继续朝着相对的方向绕着市民方阵奔袭,没有冲击市民方阵的意思。
诺曼骑士们侧横着鸢尾盾抵挡飞来的散乱箭矢,由于距离原因以及弓箭手的慌乱,箭矢的力道并不充足,很多箭矢击中了鸢尾盾,仅仅只是发出一轻微的‘砰’的一声,便掉落在了下来。
箭矢的样式五花八门,但大多都是菱形或者三角形的轻型箭矢,这种箭矢通常是用来打猎的。
贝莱姆观察到了那群持盾的市民兵,他们拿着各色的武器,斧头,长剑,甚至还有锄头,木棍,和他们的箭矢一样五花八门,不过他没有看到手持长矛的,盾兵方阵最外围的盾兵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只有一个破木盾。
贝莱姆率领着骑士们持续绕行,骑士们绕而不攻,随之而产生的犹如闷雷般的急促马蹄声,却使得市民们的情绪处于紧绷的状态,出于对骑士冲锋带来的恐惧,而射出箭矢。
方阵中央那个神父打扮的中年男人,似乎就是这些市民兵的军事头领。
贝莱姆注意到他戴着头盔,他的黑色长袍显得鼓鼓囊囊的,显然他穿戴着锁子甲。
他察觉到了市民兵的冒失行为,试图阻止这种情况,挥动着长剑。
而按照教规,神职人员是不得手持长剑的。
“停止射箭!现在不准进攻!不要浪费你们的箭矢!”
他面色凝重,他注意到这批诺曼人与他们之前遇见的条顿骑兵不同,他们比起遇见步兵就横冲直撞的前者,更加有纪律性。
不过就算如此,他仍然有信心。
神父的话语起到了作用,距离神父较近的弓箭手停止了射击,他们大多处于方阵的中间,因此他们的情绪还算稳定,刚才的胡乱射击只是被其他弓箭手的恐慌情绪感染到了。
但是处于最外围的市民弓箭手,或是根本听不到神父的喝止,又或者他们现在已经被恐惧包围,觉得神父的喝止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总之他们仍然在射击。
不过他们也注意到他们的箭矢数量有限,因此也开始减少射箭的次数。取而代之的是,不停地向他们身旁的盾兵靠近。
贝莱姆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对着身后的骑士打了個手势,正常地再次环绕了一圈市民方阵,随后突然间,猛地向着弓箭手阵列的尾端冲去。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长枪,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甚至连皮甲都没有的弓箭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瞬间便冲垮了正对面的弓箭手。
最外围的弓箭手阵列几乎立刻散乱了开来,一些人甚至开始溃逃,不过大部分人仍然坚守阵地,开始用箭矢向着骑士们反击,一个幸运者射中了一个骑士的手臂。
贝莱姆的骑枪正中了一个弓箭手的眼窝,枪尖从后脑穿出,刺耳的惨叫声在战场的噪音下也显得颇为突兀,猛地一扯缰绳,调转了马头,紧握着骑枪,拖着这个倒霉的市民弓箭手,绕着市民们的方阵,一路狂奔。
骑士无意纠缠,跟随着贝莱姆,开始迅速离开方阵,再次开始进攻之前的策略,对着市民方阵绕行。
这是诺曼骑士惯用战术,不停地对持有他们将在市民兵们疲惫或者精神松懈时,再度发起进攻。
“回去主持你的弥撒吧,神父!不要妄想自己能教给我们什么战争艺术!
去做一个神父该做的事情!去你的忏悔小屋歌唱你自己的赞美诗!”
贝莱姆狂笑着,对着方阵中央的神父进行挑衅。
以骑枪拖拽着那个可怜的弓箭手,直到对方再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已经血肉模糊时,他才将手中骑枪扔掉。
回到了侍从身旁,侍从为他更换上了战锤。
之后他又率领骑士进行了几次冲击,成功将最外围的弓箭手冲击得七零八落,一些盾兵甚至为此离开自己的方阵试图保护弓箭手,也被骑士们轻松击倒。
最外围的盾兵们开始畏惧地往方阵里侧挤,有些盾兵甚至抛下了盾牌,空手钻入了方阵的里侧,试图让自己的同伴保护自己。
没有弓箭手的箭矢骚扰,骑士可以轻松地进入更近的距离,对盾兵们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贝莱姆觉得时机已到,再度绕行了两圈后,开始对盾兵发起了正式进攻。
四个骑士方阵在各个方向对盾兵方阵发起了进攻。
“圣米歇尔!”
“为了诺曼底!”
“上帝与我们同在!”
“不屈的蒙哥马利!”
骑士劈砍、挥舞,剑与斧碰撞,斧头劈开头盔和头骨。
噪音如同魔鬼的黑匠铺,血水染红了土壤。
骑士们不断地压缩着盾兵们的空间,迫使其不断后退,阵形开始散乱了起来。
等到盾兵们开始往前推进时,骑士们再次后退,绕行,然后再次冲锋进攻。
然而这一次,正在骑士即将冲入缓坡上时,最外围的盾兵突然向着左右两侧散开,手持短剑,斧头等步兵也跟着散开,紧接着的是长矛。
两三个市民兵共持一根长矛,微微抬高,向着冲上缓坡的骑士刺去。
由于存在一个缓坡的缘故,加之长矛是由两三个人市民共同持有横放,又在外围的盾兵以及普通步兵的遮掩下,使得长矛的存在被难以察觉。
战马的痛苦嘶鸣声在战场上环绕,它们遭受到了重击,冲在最前面的骑士们直接被战马翻倒在了地上,尽管他们不顾疼痛,几乎立刻从地上爬起,拔起了腰间短剑,试图保护自己。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刚才为‘隐藏’的长矛手让开位置的盾兵扑了上来试图击杀这些诺曼骑士。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盾兵们高喊着。
这里是市民方阵的右翼,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市民方阵的左翼,对左翼的进攻由贝莱姆亲自率领,他这边的进攻比起右翼稍晚一些,可是在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无可挽回了。
对方的长矛刺穿了他战马的脖颈,另一根长矛刺穿了他的锁子甲,划开了他的腹部,他被甩落马下。
他沿着缓坡直接滚了下来,头盔带子崩裂,头盔直接飞了出去,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几乎叫不出声来,以致他脑门青筋暴起,他强忍着疼痛向后退去,试图逃离。
巨大的耻辱感裹挟着疼痛感,几乎让他昏倒。
然而市民兵显然没有打算让他还有闲情雅致回望自己劣迹斑斑的一生,迫不及待地从缓坡上冲了下来,将试图来救他的侍从屠杀殆尽。
“混......混蛋.......”
贝莱姆望着逐渐接近他脑袋的铁匠锤,以这样的方式的结束他的生命。
他突然感觉时间变慢了,锤头下落的速度变得无比地慢。
他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了无数个奇怪的念头。
他的脑袋,一定是这个锤头捶过最贵的东西。
如果脑袋被砸烂了,他老爹会不会收到一具完全不是他的尸体。
然后对着一具可能是别人儿子的尸体凭吊,如果他能够看到的话,一定很好笑。
该死,他不该在卡诺莎逛那么多妓院的。
虽然那个有淋病的姑娘,技术很好。
意大利的鬼天气真是热,诺曼底现在应该也是晴天,什鲁斯伯里一定在下雨。
说真的,他应该听的老爹的话,早点结婚,不过还好他还有弟弟。
埃里克那个家伙,我就说应该等到下午再出发吧!
那个家伙会为此愧疚吗?
以及.......现在他下面有点痒,他想扣一扣,只是好像没时间了.......
他突然神经质地思绪飘飞。
大概就是这些了。
最终他打算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
然而下一刻,锤子飞了出去。
紧接着是战马的响鼻,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一个骑士停在了他的身旁,对方戴着一个古怪头盔,整个头都被遮盖,头盔的嘴巴部分呈现一个鸟喙似的突起,贝莱姆记得那个古怪头盔的面部是可以被掀开的。
是,埃里克。
“还准备让我亲自抱你起来吗?”
埃里克掀开了鸟喙式面罩,穿着那套不伦不类的甲胄,以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银色马甲战马,显得十分骚包的,对他发起了揶揄,笑着对着躺在草地上贝莱姆伸出了手。
“这次看了多久?你这家伙......”
贝莱姆突然笑了起来,挣扎着站了起来,握住了埃里克的手,埃里克将他拉上了战马。
“从某个家伙开始忏悔开始。”埃里克笑着打趣道。
“我才没有忏悔。”贝莱姆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随后看着埃里克战马上的马甲,“下次我也要搞套这玩意儿。你花了多少钱?”
“大概几百磅?”埃里克随意地说道。
“女侯爵送的?”贝莱姆说道。
“额,你可以这么理解。”埃里克敷衍地点了点头。
埃里克将他带到了后方弓箭手以及侍从们所在的位置。
侍从们赶忙将贝莱姆抬了下来,埃里克将绷带交给了他们。
随后埃里克看向市民兵的方阵。
“我被他们摆了一道。他用其他的步兵以及缓坡的高度,遮挡住了长矛手。”贝莱姆地说道。
“这种诡计只能够用一次,你没机会体会到第二次了。通过这种方式他们藏不了太多的长矛手。而且托你的福,他们的方阵已经稳不住了。
下次带骑士冲锋的时候,你得为自己留下一支预备队,尽量放置在目视距离之外,五十个骑士也好,三十个骑士也罢。
无论是出其不意地发动第二次冲锋也罢,还是救援你,都不至于让你这么狼狈。”
“好了好了,我为此腹部重重挨了一记,我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你就饶了我吧。”两个侍从脱下了贝莱姆的锁子甲,为他包扎伤口,他堵着自己的耳朵,然后叫嚷着,“听不见,听不见,我现在听不见,疼痛影响了我的听觉。啊,我好痛。”
“当然在那之前,你做得都很不错。”埃里克说道。
“这话我喜欢。”贝莱姆伸出了手指,笑着指着埃里克。
由于刚才他们的长矛兵成功突击了骑士,将许多骑士打落马下,明显是领头的贝莱姆也被挑落马下,胜利的喜悦使得他们士气大振,许多市民兵冲下了缓坡试图击杀落马的诺曼骑士。
原本的方阵已经被打乱,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埃里克命令骑马的威尔士弓手及时迎上,放出箭矢,将下了缓坡的市民兵逐个击杀,并用箭矢进一步扰乱缓坡上市民兵的方阵。
同时让骑士们对缓坡上支离破碎的方阵进行了冲击,长矛手数量有限并且没了盾兵的紧密保护,也来不及调转长矛的方向,被直接冲翻。
很快原本占据上风的市民兵,一下子转入了下风。
这些市民兵并非以战争为生,当看到战场形势完全转变,开始逐渐溃逃了起来,只是在没有对等骑兵力量的情况下,他们越是溃逃,溃败之势越是难以逆转。
战斗开始逐渐转为一场屠杀。
因为对方不是骑士,也不是什么贵族,因此诺曼骑士们没有必要去考虑留不留俘虏的问题,而且因为刚才的诡计,这让骑士们怒火中烧。
那位神父指挥官,在嘶吼了几句后,眼见无法逆转,便骑着一匹轻型马,准备跑路,但是他的骑术相当精湛,埃里克的骑士竟然一时间没有追上他,三个骑士联合将他逼入了河边,他甚至还跳入河流中准备继续逃跑。
骑士将他带到了埃里克面前。
虽然他穿着神父的黑色长袍,但是埃里克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一个神父。
他是个高个子,生得身强力壮,肌肉发达,像一个运动员;长期的劳累和不断的磨炼,似乎没有放过他身上任何一个较柔软的部位,以致他的整个身体几乎全由肌肉、骨骼和腱子组成。
这是需要长期锻炼,才能够保持的,埃里克不觉得所有的神职人员都像他这么闲的没事。
埃里克让骑士强制掰开了他的手,并卸掉了他的锁子甲,虽然便看到了他满是老茧的手掌以及伤疤的皮肤。
“如果他不是一个雇佣兵,一定也是个自由骑士。”埃里克看向了贝莱姆。
(Freelanights,“自由骑士”是指那些没有固定主人的骑士,他们通常会为不同的领主或君主提供军事服务,换取报酬或土地。
十一世纪欧洲因领地继承问题,存在大量自由骑士,以武力谋生,最出名的自由骑士就是诺曼人。十字军东征将这种自由骑士推上了高潮。)
“说起来,我刚才是追着一支侦察小队来到这里的,是一支轻型骑兵,不过看起来他们好像已经跑路了。”贝莱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