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河面会结冰,这会让她的摆渡生意很不好做。
她得花上一上午甚至一天的功夫来清理河面的冰,这项有些费劲的工作完全属于她,通常人们只能够见到她一个人在河面上。
‘完全拥有’真是美好的词语,却在她的身上,总是用于一些令人烦恼的方面。
所以每次下雪,塞西莉亚都祈祷河面冰不要结得太厚。
不过如果幸运的话,碰上某个修士的外出扫荡,对方能够分担一点,尽管他总是喋喋不休。忍受完,他没完没了的抱怨以及自吹自擂后,他们约着去村长家又或者修道院里借点好吃的。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晚上裹在被子里,她祈祷今天的冰不会太厚,祈祷上午会有还算温暖的阳光。
她今天起得很早,天没亮就醒了。
不是因为她担心河面结冰,而是因为她老爹辛沃德制造出的动静,他整夜在咒骂,整夜在抱怨,她母亲被迫只能够听他絮絮叨叨個没完。
村里的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当然其实也不那么重大,只是对于辛沃德来说很重大。
昨天修道院宣布他们已经将奥谷村和周边的几个小村子卖给了附近的一个贵族,奥谷村一直是王桥修道院的属地,大概有一百年了,几乎从修道院建立起就被捐献给了修道院。
现在却被出售掉,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意味着辛沃德可能会失业,他是这块教区的总铎,负责这块教区中教会土地的收入。
他所主管的教区中,因为诺曼贵族侵占土地的缘故,教会的土地并不算多,总共只有一个大村子奥谷村,三个小村子。
如果奥谷村和两个小村子被出售了,他就只有一个小村子需要管理了,这大概意味着他表亲沃尔伦主教不需要他了。他总是会为他的表亲沃尔伦主教截留一份税收,沃尔伦也是这么期望他,所以他让他这个目不识丁的人当上了总铎。
辛沃德只能够祈祷,他的表亲沃尔伦主教不要抛弃他。
‘总铎,总铎,我的总铎,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整夜这么念叨。
塞西莉亚不是太关心这种事,反正辛沃德有钱也只会拿去买酒。
她试图用枕头堵住自己的耳朵还是没有用。
最终她就这样起床了。
喂喂鸡舍的母鸡,清扫一下炉灶,帮助困倦的母亲烤制一下面包,那是一种黑麦和小麦混合的面包,以便醒过来的父亲能够因为面包的香气而就此消停一点。
等到她正式出门去照顾自己的渡船生意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温暖的阳光,今天会是个好天气,虽然仍然有点冷。
但是她很快就被一个人拦住了,那是同村牧羊人家的儿子,霍尔。
“我对你没兴趣,霍尔。”塞西莉亚头疼地说道。
“塞西莉亚,你知道,我种地、修理工具、养猪、牧羊,所有的事都做得不错。”
“霍尔,你没搞明白。”
“我发誓我会专注地听你说话,我也觉得你父亲辛沃德是个混蛋,我不会变成他那样!”名叫霍尔的青年极力辩解着,不过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吼声。
“把你该死的臭袜子从我的餐桌上拿走,霍尔因为她她得是一个人!”
是霍尔的母亲,她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猛敲着窗户,对着她的儿子霍尔吼着。
“等等,妈妈,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霍尔被她母亲的吼声,弄得很狼狈,不过仍然回过头,尽量礼貌地回应自己的母亲。
“现在立刻马上!我不想听到借口!否则你知道的!”
“我说等会儿!我和塞西莉亚有话要说。”霍尔憋红着脸,回了自己母亲一句,然后看向塞西莉亚,“塞西莉亚,我.......”
然而他的母亲没有打算这么放过霍尔,她又吼道:
“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小奶酪。关键是她也没有嫁妆!”
“我说等等,妈妈!还有不要叫我小奶酪!”霍尔更加窘迫。
“有什么话比你的敬爱的母亲的早餐更加重要的!把你的臭袜子给我洗了!你母亲饿了,需要吃饭!”霍尔母亲继续吼道。
“fuck!fuck!反正你肥得连门框都出不去!饿一会儿死不了!”霍尔气急败坏地对着自己的母亲吼了一声。
“霍尔,我不喜欢你,而且我对嫁人这种事情并不热衷,我觉得你应该找个你喜欢对方也喜欢你的姑娘。”
“为什么,塞西莉亚,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够是我,我们从小就认识。你却宁愿和那个恶修士混在一起!
得了吧,他不仅是个修士,还是个诺曼人,不,也许他应该现在不是修士了。
也许他已经被修院开除了,他算个什么修士,他那管不住的手说不定早就已经被人砍掉了。
指不定在哪里行乞,在这个冬天被冻死!”
“霍尔,我觉得你有更要紧的事情,莪想我的意思已经传达得很明确了。你应该洗你的臭袜子了。然后照顾你的母亲,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塞西莉亚想结束这段对话,她踏上了自己的小船。
试图去扯塞西莉亚的衣服,这样的行为以及他的喋喋不休惹恼了塞西莉亚,船桨直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霍尔吃痛,脚一滑,掉进了河里。
看到霍尔从河里挣扎着爬起来,打了几个喷嚏,在他母亲的怒吼下狼狈地逃回家,她无良地笑出了声来。
随后她忘却这不愉快,正式开始了工作。
今天的天气对于塞西莉亚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她双手合十,念起了独属于她的祈祷文。
“主啊,慈爱的天父,
请聆听您的女儿在寒冷冬季的祈求。
在我踏上这结冰的河面之前,
愿您的圣手引导我,使我安全渡过。
耶稣基督,圣子的救主,
祢曾行在水面上,
请赐予我智慧与勇气,
使我能巧妙地破冰开路,
护送每一位需要渡河的人安全抵达彼岸。
圣母玛利亚,请为我代求,
愿您的慈悲之心与我同在。”
这是埃里克为她专门写的,起初是拉丁语版本,在她的抗议下,改成了英语。
她喜欢这段祈祷文。
不过未免他太得意,她从来不会在他在的情况下念。
念诵完后,她挥出了船桨,将河面的冰面打碎。
冰面不算厚,在船桨无法打破的情况下,她会使用铁锤。
她会适当地停下来,对自己的手哈几口热气,以保持手部的温暖,她为此还在手上涂了蜂蜡。
塞西莉亚花了一个小时左右,在河面一端到另一端清理出一条能够让她的渡船顺利通过的冰道来。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从云朵里跑了出来,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驱散了一些寒意,尽管它很不均匀,也无法留存太久,但对于塞西莉亚来说也足够算得上慰藉。
塞西莉亚决定在船上休息一会儿。
然而不多久,她就在河岸边发现了一个人,那人牵着马,对着她挥着手,显然是个渡客。
等到她挥动船桨,使得船只向着河岸边靠近时,把她吓了一跳,是埃里克。
不过她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从哪偷的这身行头。”塞西莉亚摸了摸他斗篷里的狐狸毛,毛绒绒地很暖和。
埃里克完全不是修士打扮,穿着一件明亮的蓝色斗篷,内衬着奢华的灰色狐狸毛。靴子是用牛皮制成,染成与斗篷相匹配的颜色,绑带一直延伸到膝盖。
帽子上装饰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帽檐镶嵌着细密的银丝刺绣,右侧有一根渐变色的羽毛。
他还有匹高大威武的马,它的鬃毛和尾巴都被精心梳理过,马的额头上戴着一条镶有银饰的皮革缰绳,缰绳的两侧垂下几枚精致的小银铃,随着马的步伐发出清脆的铃声。
“感觉怎么样?”埃里克笑着说道。
埃里克将他头上的帽子,戴在了塞西莉亚的脑袋上。
因为帽子很大的缘故,帽子前倾遮住了塞西莉亚的眼睛。
“感觉你可以付我的船钱了。不过你那匹马我可装不下,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我只能够期望你不介意它落水的话。JOJO去哪了?
你跑路的时候,不会把它撂下了吧?希望它不要变成一碗热气腾腾的驴肉汤,虽然这样我会更喜欢它。”塞西莉亚在埃里克的肩头打了几拳,随后向着周围张望了起来,寻找JOJO的身影。
“在这呢。JOJO!”埃里克打了个响指,一只小毛驴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来到了塞西莉亚身前,低下了头,它的额头上还有着十字架白色标识。
塞西莉亚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最近的待遇可好上太多了。你瞧瞧它那个肚子。”埃里克用马鞭蹭了蹭毛驴的腹部,毛驴打了个响鼻,对埃里克的行为很不满。
“你别告诉我,你已经成为修道院长了。快快快,让我知道哪家修道院这么倒霉。”塞西莉亚笑着,用手肘拱了拱埃里克的胸口。
“等会儿就告诉你,不过你得先让我上船。”埃里克笑着,捏了捏塞西莉亚的脸。
“三便士。大修道院长。”塞西莉亚踏上了小船,在埃里克跟上时,对着埃里克伸出了手,并挥了挥。
“我以修道院长的名义,表示我会用你的船费用作你灵魂的救赎,救赎捐献的费用通常是五先令,因为我和你是熟人,所以我给你打八折,所以你欠我三先令九便士。”埃里克对着塞西莉亚伸出了手,同样挥了挥手。
“你是怎么把抢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塞西莉亚没好气地给了埃里克胸口一拳,随后她熟练地挥动船桨用力一撑河岸,小船向着河中央的方向驶去,“求求你千万不要关心我的灵魂。”
在船接近湖面中央的时刻,埃里克抱住了塞西莉亚,拉着她,躺在了船里。
她的长袍是朴素的家纺布,刚刚染成了森林绿色,她身上带着火炉特有的木质烟熏味,这在冬天几乎立刻就能够让人感受到温暖,但是她手指却是因为挥动铁锤凿开河面的原因而保持冰凉。
埃里克试图让她暖和起来,将自己的斗篷裹在她的身上。
埃里克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也是个冬天,她正跪在船上处理比今天厚得多的冰,赤脚,头发凌乱,轻声唱着歌,尽管她冻得手指通红。
塞西莉亚用头发戳着埃里克的下巴,她想不通他为什么留胡子,她记得神职人员都得剃光胡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父亲也不剃。
她一如既往地和他扯着无聊的话题,夏陵集市上羊羔的价格,利普山上的那只老狐狸一夜之间偷走了一整群鹅,还有某个醉汉声称在屋顶上看到了天使。
尽管她期望埃里克能够给她讲点有趣的故事。
“前几天我的一个表叔来了,来找我父亲借钱,其实是讨要工钱,我的表叔是个木匠,我父亲前不久让他打了一个柜子,但是一直没给钱,事实上我父亲总是这么做。
不是只付一半,就是什么都不给,我表叔是个老好人,觉得我父亲是他表兄弟,但我父亲总是得寸进尺,找机会使唤他。
这次是前天刮大风,把他家屋子给吹倒了,所以他只能够来找我父亲要钱,但我父亲哪有什么钱,他贪的钱都用来卖酒了。然后你猜猜我表叔最后怎么说我父亲的?”
“骂他是个吝啬鬼。抠门儿的臭老鼠,连地狱的火焰都嫌你太冷漠?”
“那是玛丽婶婶骂他的,这太过直接,显得太没新意。我的表叔是这么说。”塞西莉亚咳嗽了两声,像是在准备演讲,模仿着她认为的表叔语气,“当你有了诗篇时,你就会希望拥有一本每日祈祷书,而当你有了一本每日祈祷书时,你就会像个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颐指气使地对你的兄弟说:‘兄弟,把我的每日祈祷书拿来。”
两人为这则笑话笑着。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弧线滑过,他能感觉到她的脸发烫。
过去,他们的吻都是偷偷摸摸的;这次是占有的吻。当他开始解开她整齐的辫子时,她没有抗议,俏皮地摇摇头,给了他一个回忆中的河边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