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跟我妈说什么,只看向潘月,指了指被我撕碎了丢在地上的钱,冷冷的说:“这么少钱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光是你儿子脚上那双鞋,就得有几十个两块钱了吧。”
“钱不在多少,是阿姨的一点心意。”
我不吭声,事已至此,又有外人在,叶先河不得不上前打圆场,他可不想以后变成这一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万一传出去他还怎么在小县城里混下去。
“钱都在我身上放着,你阿姨那边没多少钱。”叶先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块钱。
我冷冷地看着,脸上写满了嫌弃的表情。
一屋子人都不说话,目光都集中在叶先河身上,等着看他最后怎么收场。
没办法,叶先河咬咬牙一狠心,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五块钱来,一共十块,递给我:“爸今天出门匆忙,真没带多少钱,口袋里就这些了,呐,都给你。”
我一反常态的爽快,立马不客气地接过十块钱,下一秒钱就到了我妈的手里,“妈,明天你生日,这钱你留着买点补品,你可别嫌少,以后我挣钱了都给你。”
“还是我们青青孝顺。”邻居大姐感慨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妈拿着钱,收也不是不收更不是,她盯着我闪闪发光的眼珠子有些愣神儿,最近她越来越觉得我变了,变化很大,和过去那个内向软弱的小姑娘完全不像一个人。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吧。”我收了钱也没好脸色给叶先河一家人,手指着门口,“你们以后也不要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叶瑞舍不得把另一只鞋也扔过去,听了我的话,光着另一只脚扭头就走,边走边说:“谁稀罕来你们这种贫民窟似的破地方。”
“站住!”潘月喊道,回头又冲我温温柔柔的笑。“青青,来都来了,我们坐下来再说会儿话。”
“留下来一起吃饭吧。”这时我妈突然开口了。
潘月如同大赦,立马坐了下来,屁股粘在沙发上不肯走了:“就是就是,好不容易人都齐了,一起吃顿饭多好。”
既然是我妈的决定,我没有什么异议,对舅舅的另外两个工友说道:“叔叔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用了不用了。”两个人一块儿摆手。
我转身回厨房,拿了两个饭盒出来,分别递给他们。
这两个盒饭是我刚才抽空准备的,为了感谢他们帮我舅一起抬冰箱,饭盒里有煎蛋有肉还有红红绿绿的蔬菜,泛起油润的光泽,看上去就很有食欲,深深地吸一口香气能馋得流两斤口水。
“好香啊,青青真是太懂事了,这么小就这么会做饭,以后长大了谁娶了你可是天大的福气啊。”两个工友平时都吃的是车间的食堂,有时候吃点馒头就咸菜对付过去,能吃到家里的美味都觉得幸福极了。
“这个是我刚才本来准备给你们带上回去吃的午饭,现在也吃不到了,你们带上,当晚饭吃吧。”我说。
“不了不了。”工友一忙回绝了她的好意,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我们回去吃就行。”
“留下吃吧。”我舅也劝道,“锅里还有很多菜,吃不完就浪费了。”
再推辞下去就显得自己有些矫情了,两个工友盛情难却,最后都留了下来。
主要是我实在不想和叶先河那家人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可是既然我妈都开口了,潘月又死皮赖脸的不肯走,这顿饭是省不了了。
潘月和叶先河都是极度虚荣好面子的人,留下舅舅的工友和邻居大姐一起吃饭,人越多他俩越能收敛点儿。
两个工友还在不停的夸我懂事,邻居大姐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我就整天对玉兰说,她真是上辈子积德了才生了这么好一个闺女。”
我被他们夸的不好意思,回厨房继续弄还没弄好的新炖的一锅汤去了。
客厅里潘月正在盘算一会人这么多,该如何向我开口求情,叶先河木讷地杵在原地不动,忍不住一直偷偷拿余光瞟我妈和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叶瑞和叶谣自从冰箱被搬进来,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那个大家伙。墨绿色的身体,上下分别有两个门,光看着它就仿佛能感觉到一阵清凉。
这个年代冰箱可不是常见的电器,叶瑞和叶谣在家闹了好久,潘月都没给他们买一台,虽然我舅弄来的这个是二手的,那也比没有要好的多。
我舅很了解这俩孩子的尿性,要是放任他们不管,今天这个冰箱绝对逃不过他们的折磨,说不定一会就被捣鼓坏了。
所以我舅一直死死地盯着叶谣和叶瑞,监督他俩不许乱来。
碍于我舅的威严,兄妹俩老老实实的站在远处,望眼欲穿的和冰箱遥遥相视。
“拖把呢,我把地上收拾一下。”我妈问我舅。
潘月带来的罐头都被我给弄碎了,撒了一地,刚才我舅他们抬冰箱进来的时候看不清脚底下的路,踩着残渣过去了,地上全是黑色的脚印和泥点子,很是碍眼。
我在厨房里听见我妈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走出来,夺走我妈手里的扫把和垃圾斗:“不用管它。”
我妈楞了愣,我刻意提高音量,说道:“这些就是她们送你的礼物,让我不小心弄碎了。”
潘月和叶先河憋了一口气,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我就要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揭他们老底了。
我妈天生性格软弱,偏偏骨子里又很要强,不想让人同情自己看不起自己,有事总想着息事宁人,那个年代出生的妇女都有这个思想,生怕被人抓住话柄说闲话,宁愿自己吃哑巴亏。
我舅的工友和邻居大姐都在,我妈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对我说:“我看还有几瓶好好的,捡起来吧。”
为了避免我妈难堪,也为了给舅舅留点面子,我忍住恶心,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捡起没碎的罐头。
“剩下的让她来收拾。”我指着叶谣说。
叶谣正和她的新宠“冰箱”你侬我侬的暗送秋波呢,突然被潘月拎着后脖颈提溜起来,不满地嚷嚷道:“松开我,妈!你干嘛呢。”
潘月为了能让我减少对自己的敌意,主动把亲闺女献出去。
“你把这里收拾干净。”我把拖把塞给她。
“凭什么?我在家里都不干活,来这儿还想让我给你当保姆。”叶谣不服气。
“让你收拾你就收拾,听姐姐的话。”潘月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闺女说话。
叶谣不敢违背亲妈的意思,委屈的嘟着嘴,不情不愿的接过我递给她的拖把。
“玻璃渣子记得也收拾干净。”
“知道了”叶谣故意拖长声音,忿忿的瞪了我一眼。
煤球烧得很旺,砂锅里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我犹豫了一下,把鸡汤都倒出来,里面一整只鸡都剩下来。
我一共做了四个菜一个汤,其实应该有七个菜,另外几个菜没端出来,买这些菜可花了我不少钱,平时不是过年过节,我家的饭桌上从来没出现过这么多肉菜。
就是在叶先河家里,也不是顿顿都有肉吃的。
四个菜虽然都素的,但是色香味俱全,招待客人也是足够的了。
“好吃,真好吃!”工友大叔嘴巴里塞了满满当当,话都说不清楚,“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小李真是好福气。”
我舅笑笑不说话,邻居大姐也接着说:“你妈经常夸你说自己闺女什么都会,我还不相信,这么小的丫头哪能啊,看来是我想错了,你妈一点都不夸张,做的菜比阿姨做的都好吃哩。”
“阿姨做的红烧肉才好吃呢。”我谦虚的说。
潘月和叶先河心思都不在吃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菜,嘴里根本尝不出滋味儿,还嫌弃邻居大姐和我舅的工友们太聒噪,一直说个不停,都没有他们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