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一桃子杀二士
此刻,汉军骑士又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装扮,解了甲,再一次全速赶路。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次了。
这次,又是从北往南走。
速度比以往更快,毕竟走了几次,对这条路也都变得熟悉起来了。
刘桃子领着众人一路南下,在到达江夏郡外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
他直接将史万岁叫了过来,吩咐他安排骑士,将一封书信送出去。
而后,他们就一直逗留在此处,隐瞒身形,不再前进。
这一次,高延宗终于不问了。
尽管他心里还是有着数不清的困惑,可他却什么都没问,不用问了,相信自家大哥就可以了!
陈,沔阳。
水面之上,波涛汹涌。
一艘艘巨舰缓缓行驶而来,岸上的陈兵纷纷高呼起来,欢呼雀跃。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能重新夺回失去的领地。
陆地上也是格外的热闹,大量的士卒们聚集于此。
城内已经开始戒严,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基本上都有陈兵来把守。
有士卒正在源源不断的朝着校场走去,陈人通过其水上的优势,正在往前线疯狂的输送军队和粮草。
黄法氍此刻坐在官署内,意气风发。
将领们满脸堆笑,坐在他身边,纷纷恭喜称贺。
安州一边靠着陈国,一边靠着梁国,此处乃是梁国的陆地保障,是钉在陈国头上的利剑,从这里能一路顺风顺水的将船只开到建康城外,这就能看出这里的位置对陈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
黄法氍的心情非常的不错。
在拿下了此处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去干梁国了。
梁国的军力本来就不算强悍,而在面向周人的这些方向上,基本上不设防,没有什么沟壑拒马之类的,甚至连关卡都没有,两边的人可以自由出入,说是梁国,其实就是周国的梁郡而已。
现在,就可以去干这个死对头了,从他们最薄弱的地方去干他们!!
黄法氍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将领们。
包括淳于量在内,就是对岸的隔壁的很多地方的将军们也都奉命前来。
陈顼对这件事也极为看重,若是真的能干掉梁国,夺回江陵那陈国又能将手插进荆北之地,不用再担心敌人从荆北按着头来暴揍自己了。
荆州对江东非常的重要。
黄法氍跟众人急切的商谈着出兵之事,他要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取江陵!!!
淳于量坐在一旁,也不再是原先那般敷衍的模样了,变得比谁都要积极。
他说起了自己的进军路线,“我们分兵两路,将军领主力,从沔阳攻复州,我领偏师,过章山取基州”
众人正在热情的商谈着,有斥候走进来,在黄法氍的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黄法氍一愣,赶忙站起身来,“诸位且先商谈,我稍后就来。”
众人也不敢多问,纷纷称是。
黄法氍快步走出这里,跟着那军士走到了侧屋,早有一人站在这里,看到黄法氍,那人赶忙行礼拜见。
“拜见黄将军,这是我主给您的书信”
这骑士将刘桃子的书信递给了黄法氍。
黄法氍匆忙接过书信,认真看了起来。
这么一看,黄法氍的脸色便有些不对了。
骑士看着他面露迟疑,眼里满是为难,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说道:“请您尽快答复,陛下那边还在等着。”
“好容我与众人商议。”
黄法氍浑浑噩噩的走回了方才的大堂,众人也都发现了黄法氍的脸色变化,淳于量急忙问道:“将军,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黄法氍坐下来,打量着面前的众人。
“诸位,方才大王汉主送书信给我。”
“他希望我们能带着军队北上,跟着他一同攻打南阳。”
“他说自己会带着军队将韦孝宽骗出来,让南阳空虚,方便我们攻取”
“这如何能行!”
他的话都没说完,就有将军怒气冲冲的打断了他,那将军乃是徐度的儿子徐敬成。
徐敬成很早就被他父亲安排到军旅之中,跟随作战多年,其有乃父之风,在南国也算是一员猛将。
此刻,他就显得格外暴躁。
“这汉主是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他的下属吗?”
“此番我们调集军队,乃是为了取梁国,哪有放着江陵不打,去打什么南阳小城的!”
“我看啊,这汉主是不太希望我们攻取江陵,扩大实力!”
徐敬成开了口,众人纷纷点头。
有将领说道:“徐将军所言有理啊,我们此番是奉陛下诏令,前来攻打梁国,有陛下诏令在,如何能听从刘桃子的号令?那岂不是成了谋反吗?”
众人议论纷纷,言语里多是不悦。
淳于量却想到了什么,他偷偷看了看黄法氍,而后闭上了双眼。
老夫只擅军事,其他的什么都不懂。
老夫根本就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黄法氍坐在上位,长叹了一声,“诸位。”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都看向了他。
“我们此番出征,是因为汉主之令,我是跟随他出征的,如果不是他佯败,让沔州的军队出去,我们是不可能进得来城的,能进城,是汉主之功,不可忘却。”
“其次,陈国与汉国是盟友,陛下再三告知,不可破坏关系,当下汉主约定我们再次一同战斗,若是我们不去,那不是坏了大事吗?自从联盟之后,陈国获得不少好处,如今更是夺取了沔州要地,现在若是交恶,断了这联盟,往后要怎么办?”
“最后,陛下给我诏令,是让我来负责讨伐敌国之事,并没有直接告知我,让我去拿下江陵,这拿下南阳,亦有许多好处。”
徐敬成惊愕的看着黄法氍,“将军!”
“您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真的要去跟刘桃子会合?将军,陛下虽然不曾明言,可谁不知道陛下出兵是为了夺取江陵啊,我们这么多人,难道是来这里听刘桃子号令的?”
“您这.”
“我觉得徐将军说的不妥!”
忽有一人起身,开口反驳。
徐敬成看去,起来的正是萧摩诃,萧摩诃严肃的说道:“战事,并非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当下便是攻占了江陵,又能如何?”
“周人很快就能调动兵马,再次反攻,我们要在陆地上跟周人拼个死活吗?”
“况且,若是我们不听从汉主的,执意去攻打江陵,那等周人反攻,汉主会来救援我们吗?”
“汉主直接撤兵,我们却要在江陵面对数倍于我们的周军,到时候,说不定连沔州都守不住!”
“我觉得黄将军所说的是对的,不能为了一座江陵而耽误了真正的大事!”
徐敬成此刻有些动摇,不好多说。
“大胆!!”
忽听到有人起身,那人指着萧摩诃骂道:“你个姓萧的,一定便是那前朝余孽,莫不是心怀故国,因此才反对我们去攻破那伪朝?!”
萧摩诃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可看到开口之人,却死死咬着牙,话都没能说出来。
开口之人,极为年轻,年轻的都有些过分,他的脸色稚嫩,却穿着很精致的甲胄,眼神凶狠,死死盯着萧摩诃,格外无礼。
这人乃是平东将军新安王陈伯固。他是文皇帝陈蒨的第五个儿子。
怎么说呢,他跟陈叔陵是很好的兄弟,两人相处的极好,这位性格残暴,为人无礼,面对国中老臣长辈,总是开口羞辱,喜欢玩乐,耗用无度,反正就是个跟北齐宗室差不多的宗室。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这边可以吃肉了。
国内的这些将军贵人们,让他们去跟汉军周军打仗,他们是不敢的,但是让他们跟在黄法氍等人身后,捞点军功,镀个金,然后当黄法氍等人的上司,那他们是可以做到的。
他对着萧摩诃如此训斥,便是被萧摩诃驳斥过的徐敬成,眼里都有些不悦。
我们在这里商谈军事,你个毛头小子哪有资格羞辱悍将?
可他们都不好开口。
这家伙跟陈叔陵一样,都深得皇帝宠爱。
黄法氍脸色大变,他幽幽的说道:“萧将军征战多年,为国家立下功劳无数,平东将军最好还是保持些礼节才是。”
方才还一脸桀骜的陈伯固,此刻瞬间变脸,满脸谄媚的看向了黄法氍。
他敢去辱骂萧摩诃这些人,却不太敢招惹黄法氍这种的。
实际上,面对那些大族出身的人,陈伯固一直都比较客气,他只敢欺负不如自己的那些人而已,欺负人都比不上北齐的疯癫宗室,他们可是谁都敢欺负的。
老黄那是正儿八经的江夏黄氏,是过去汉朝太尉黄琬的直系血亲,更是陈国的大将,屡战屡胜,勇名在外,论出身论为人论本事,那都是不好招惹的。
陈伯固低着头,“将军,我方才一时着急,说错了话,勿怪!勿怪!”
他又急忙看向萧摩诃,低头行礼,“勿怪!”
萧摩诃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黄法氍不理会这些来镀金的小杂碎,他严肃的说道:“我意已决,我要响应汉主之号令,前往攻打南阳。”
“若是陛下要问罪,我愿承担!诸位勿要多虑!”
“等拿下南阳之后,可以再与汉主合力,击破敌人后续的援军!!”
黄法氍不再迟疑了,他直接做出了选择。
将领们一片哗然,脸色各异。
陈伯固低下头来,不让黄法氍看到自己的脸,他的脸色异常的难看,嘴里低声谩骂着什么。
许多将领们都觉得失望,本以为是能灭国立功的好机会,怎么变成了寻常的战事?
若是他们这次能跟着黄法氍灭国,那功劳是不敢想象的,灭国之功啊,封王都够了,随便一抓就是一个三公,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前来镀金的原因,结果现在放着好大的,功劳更大的梁国不管,却去打什么韦孝宽,这可如何是好啊?
黄法氍压根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下达命令之后,即刻开始动员军队,准备北上。
就在黄法氍下令让众人散去之后,将领们各自散去,而陈伯固身边,却又聚集了一些‘人’。
“大王,那黄法氍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让他攻打江陵,刘桃子让他攻打南阳,他竟然选择听从刘桃子的而不听从陛下的!”
“这不是要谋反吗?”
“是啊,我看他一口一个大王,您才是大王啊,那刘桃子是他的大王吗?”
“这厮侥幸得到了些军功,便开始亲近刘桃子,恨不得给他当孙子,我看,黄法氍是不能再用了!”
这战事都还不曾结束,南国的老传统却已经开始生效。
听到这些人的话,陈伯固眼里凶光毕露。
“呵,他大权在握,且先任由他来做,等回去之后,自有说法!”
大军即刻出发,从沔州一路北上,朝着南阳的方向就猛扑。
而此时的周人,正在源源不断的往梁国那边奔赴,他们都觉得陈人要攻打梁国。
从沔州往北,这一路上黄法氍都没有遇到太大的阻挡,连着击破了好几支军队,距离南阳也是越来越近。
南阳这边已经发现了敌人的动向,那是被吓得鸡飞狗跳。
韦孝宽不是说陈人不会杀过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赶忙派人向周围求援。
韦孝宽在刘桃子的必经之路上等了很多天,没有等到前来袭击的刘桃子,却意外的得知了陈人从南面来攻打南阳的消息。
这一刻,韦孝宽也懵了。
他看着手里的舆图,真的是骑虎难下。
现在怎么办?
回南阳救援?
那刘桃子这里呢?
他会不会从自己身后过来跟陈人会合夹击?
继续待在这里?
那南阳怎么办?
一时间,韦孝宽只觉得头疼欲裂,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可偏偏如今又不能迟疑,他想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还是得先回去,哪怕是战败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韦孝宽即刻领兵往回走。
与此同时,刘桃子却还是驻扎在江夏外的汉国境内,没有赶路。
刘桃子知道韦孝宽不傻,自己已经成功了一次,他断然不会再中第二次计,但是这不重要,刘桃子早就完成了自己的战略目标,摧毁了敌人在中州即将建造的工事。
接下来,无论怎么打,刘桃子都不吃亏。
陈人想要攻取江陵,这在刘桃子看来是一个很糟糕的决定,就想齐国执意要拿玉璧,就想周国执意要拿河洛,到底是什么魔力??
拿江陵了又能如何?沔州就已经能让他们立足了,若是要强行去攻江陵,就等着周人从三面来切吧,倒不如往上拿安州,若是拿了安州,安州和沔州能彼此呼应,且身后有两淮之兵做后援,那局势肯定是更有利的呀。
而且,若是南人攻南阳,那韦孝宽大概率就不敢再来找自己了,应是要回去救援的,己方就可以慢慢追过去,看看能不能跟陈人打个配合。
长安。
“混账!!”
“嘭!!”
大殿内传出了皇帝愤怒的嘶吼声,阉人们将头埋的更低了,只当作什么都不曾听到。
甲士们在周围来回的巡视着,听到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也是不敢多说,只是默默的加快了步伐。
在大殿之内,高颎一脸的愧疚,站在了一旁。
皇帝宇文邕坐在上位,周围洒落着许多的文书,皇帝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火冲天。
“韦孝宽,韦孝宽!”
“他平日里不总是对人说自己的才能得不到施展吗?怎么,他就这点才能吗?被刘桃子来回戏耍,朕给了他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物资,还有那些兵马,他就这么把中州大营和沔州送给了刘桃子?!”
“朕,朕非要”
高颎急忙跪在了地上,“陛下,此皆是臣之过错,陛下若是要治罪,请治臣的罪吧。”
宇文邕这才想起整个决议的提出者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闭上了双眼,深呼吸。
如此过了片刻,终于是压下了那满腔的怒火。
“不怪你,不过,梁国不能丢。”
“绝不能让陈人得逞!”
高颎沉思了起来,“陈人粮食不足,先前华皎之战,他们就消耗了许多,这次虽然通过跟刘桃子的贸易往来充实了国库,但是,我料定他们前线的粮食依旧不充足,只要我们能守住他们的几次猛攻,他们必定撤退陛下,可以让齐王”
“不必了。”
宇文邕缓缓站起身来,脸色无比的凝重。
“朕要亲自前往。”
“召集诸军府,诸位将军。”
“朕要领兵前往荆州,击破陈国,夺回沔州,朕还要将手里的剑插进两淮,让陈人再也不敢张望西边的土地!!”
“至于韦孝宽”
宇文邕握着拳头。
“等到战事结束之后,自有说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