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祎轻吐了口气，未做反驳。

高杰得理不饶人，继续严厉斥责道：

“你没做过临床试验，没有大量的临床病例积累，就擅自收治外国病人，我问你，出了问题怎么办？万一引发严重不良反应导致外交矛盾怎么办？这些责任，你彭医附院担的起吗？你这位小同志担得起吗？”

一旁的张宇琦下意识地看向了张祎，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半个小时前，在行政楼三楼小会议室中，他便是败在了高领导这一连串质问上。

咱家藏獒，哦不，附院祎神，跳起来咬他，给你张叔出口闷气。

张祎仿佛感受到了张宇琦的期盼，冲着高杰嘿嘿一笑。

“领导你这话是几个意思？你是不是说做了临床试验，有了临床病例积累，就不会出问题了？”

这特么纯属诡辩……高杰正要驳斥，可张祎的第二发炮弹已然袭来。

“还有，你说我们附院没拿到涉外医疗资质，出了问题担不起责，那是不是说要是拿到了涉外医疗资质，再出问题，就不用我附院我张祎担责了，是不？您这位部里领导就会挺身而出替我张祎替我附院担责了，是不？”

高杰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喉咙眼，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玛德，这特么都是什么逻辑关系啊？

面前这個小王八蛋纯粹是胡搅蛮缠，可他一时间还就组织不出有力语言予以驳斥，真特娘的憋死个人了。

张宇琦面上古井不波，但一只右手于乒乓球桌下悄然竖起了大拇指。痛快！咱家藏獒在咬人这一块上，就从来没失口过。

张祎冲着高杰灿烂一笑，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

“领导唉，您这一搅和，就耽误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对您来说，可能只够喝杯热茶看两份报纸，可对我来讲，却是弥足珍贵，你知不知道啊？

有这一个小时，我就有可能多写一篇论文发表在国外期刊上，为我附院争光，为我彭州争光，为我祖国争光，你耽误我时间，就是阻碍我为种花家争光，你，你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高杰再也忍受不了，嘭的一下又拍起了桌子。

但张祎根本没给他发泄的机会，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领导您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巡视并收集我中心违规收治外国病人的证据，请吧！检查完病区，走完最后一个调查流程，咱们一拍两散，你爱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谁都不用再耽误谁的时间精力了，不好吗？”

盛怒下的高领导将牙根咬的嘎嘣响，很明显，面前这混账小子明知道保不住他的干细胞项目了，索性来了个破罐子破摔。

得嘞，那就遂他了的愿。

只是，你特么知不知道得罪了我高某人，我高某人特么有一百种办法能置你于死地！

但不急，必须慢慢来。

小刀子剜肉，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力反抗，呵呵，那才有趣。

高杰毕竟是久经考验的体制内精英，只是一瞬间，便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淡然一笑，起身跟着张祎走出办公室，去了病区。

“实话实说哈，领导，您来的真不是个时候……”

张祎依次打开单间病房的房门，上一批四位老外病人已经出院，眼下这病房自然是空空如也。

“您要是昨天这个时候来，一准能抓我个现形，或者等一天，我第二批国外病人明天就到，您一样能抓到我的铁证，唯独今天……”

张祎跳过五床盛家老太太，推开了第六间病房的房门。

“进来吧，这间病房住着的病人，领导您说不定还认识呢。”

高杰皱了下眉头，举步进屋，然后往病床上瞧了一眼，整个人当场僵住。

“丁老？您怎么在这儿……”

半躺在病床上的人，正是老老丁。

昨天上午，从宗茂衡那边得知于晓亮将他告上帝都的时候，张祎就想到了老老丁。

跟老战友马远山一样，老老丁撤出战场回了国，没多久就退役到了地方上工作。不一样的是，马远山来到了彭州，而老老丁留在了帝都。

后来的发展，老老丁也比马远山走得顺，走得远。

退下来之前，老老丁可是分管文教卫生工作的，就算是当下卫生口的最高领导，在老老丁的面前，也只能自称小兵蛋子一枚。

所以，张祎就试探性给负责照顾老老丁起居生活的小李哥发了条短信，简明告知了自己目前遇到的困境，希望能得到老老丁的帮助。

过了五十多分钟，期间去了趟肝胆外科，搞了个腹腔镜新术式攻关小组的成立仪式，回到内科楼又跟章青说了几句话，这才得到了小李哥的回复短信。

短信就一个字：好。

等这条短信等了那么久，张祎虽然焦急，但也能理解。老老丁的生活习惯是早晨起得早，但九点半左右要睡上一个回笼觉，小李哥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个小事情打搅了老老丁的休息。

办躺在病床上的老老丁瞅了眼高杰，却没搭理，只是冲着张祎招了下手，亲切询问道：“祎娃子，就是他欺负的你？”

张祎撇了下嘴，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就像是刚被一大群人摧残蹂躏过了一般。

真特么能装……高杰愤懑瞪了那毫无底线的混账小子一眼，同时心中生出了一股寒意。

这股寒意，冰彻至极。

一分钟前，他还盘算着从哪儿下手，用小刀一点点剜这混账小子的肉，剐那彭医附院的骨。

可眼下……

丁老虽然退居二线已多年，可影响力还在，随便说句话便可以断了他的前途，甚至将他送出帝都，降级发配到边远地区。

“丁爷爷，这位部里下来的领导网罗了我一大堆罪状，要关停我的干细胞项目，还要重重处罚我们附院，莪，我，我……”

张祎将手从口袋拿出来，往额头上一搭，两行热泪顿时喷涌而出。

卧槽，食堂这次是在哪儿买来的洋葱？特么劲真大。

老老丁的山羊胡猛地一撅，喝道：“祎娃儿莫哭，有丁爷爷在，我看谁敢？”

高杰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两道目光只敢在地板上寻来寻去，恨不得寻到个裂缝赶紧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