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魏无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郁闷,闷声问道:
“先生有何需要帮助?但言无妨。”
魏无忌突然这么坦诚,搞得仲平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信陵君,平不需要你的帮助,平只有三个问题,需要信陵君如实回答。”
魏无忌抬眼看着仲平,心中异样感觉浮现。
不需要帮助?
不需要帮助设计把自己套进去?
没理会魏无忌的眼神,仲平继续说道:
“第一问,敢问信陵君,心中是否可愿天下太平?”
注视仲平,片刻后,魏无忌略微点头:
“可愿。”
“第二问,敢问信陵君,心中是否不愿魏国灭亡?”
“不愿。”
“第三问,敢问信陵君,秦国倘若与魏国共存,信陵君是否还会合纵抗秦?”
这个问题,魏无忌想了很久。
久到外面的暴雨都停止,太阳已经偏西。
当落日余晖洒在桌案上,魏无忌回答:
“会。”
听到这個答案,仲平没有任何惊讶。
双手依靠桌案,与魏无忌对视,仲平缓缓问道:
“为何?”
“秦乃虎狼之国……”
“信陵君,你知道,平不想听这些虚言,平只想听,你心中真正所想。”
被仲平注视,魏无忌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缓缓说道:
“先生,无忌乃是魏人,更是魏臣,倘若不为魏国牟利,无忌妄为魏人,先生所言,秦国愿与魏国共存,呵,先生,此话你信?”
仲平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点头:
“平知晓了,原来信陵君心中,还是有着天下,虽然排名靠后,但终究是有,既如此,平心中安矣。”
在魏无忌奇怪之际,仲平端起酒碗,对着魏无忌:
“信陵君,为天下黔首,平愿敬信陵君。”
魏无忌也是端起酒碗,与仲平遥遥一敬,之后,一饮而下。
不知怎地,越听仲平说,他心中就越发纠结,思想也是越发杂乱。
仲平饮完,站起身,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带着蒙恬离去。
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头看着外面夕阳,缓缓说道:
“口口不离君子,声声皆为黎民,心心不忘争权,念念尽是夺利,旧朝灭,新朝生,新朝仍旧旧朝人。”
“天下之大,历代更迭,年复一年,荒诞不经,虽朝代之名各异,然有一相通之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信陵君,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
说完,仲平转头离去。
徒留魏无忌一人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因为黔首被喝掉酒水的空碗,久久没有动静。
即便到了夜间,魏无忌还是坐在那。
他在沉思仲平说的话。
第一句话:将第二种人与第三种人,全部拉到第一种人同等地高度。
第二句话:旧朝灭,新朝生,新朝仍旧旧朝人。
第三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这些话,以前从未有人与他说过,他更没有听过这些言论。
当然,第三句话,肯定听过。
孟子大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这句话放在此时此刻,却又变了意味。
仲平的第一句话魏无忌想明白了。
仲平想要变法。
如果不变法,那么他的话根本无法实现。
想到现在,魏无忌又想到另一个层次。
仲平想变的法,不是秦国一国之法,而是天下列国之法。
他想等到天下列国糅合成一个国家时,想让整个列国的黔首,享受到变法的待遇。
想让那些高高在上,吆五喝六地贵族,可以受到黔首的牵制,这样,就可以延续秦国的寿命,这样,就可以让那些黔首,抵抗想要复国的贵族。
魏无忌对这个想法很是震惊。
他没想到,他印象中使用阴谋诡计的仲平,竟然还有如此大志。
第一句话想完,第二句魏无忌也想明白了。
第二句需要跟第一句联合起来。
倘若没有任何改变,天下列国消失之后,再次与周一般,恐怕过不了多久,诸侯争霸的历史,将会再次站到前台。
所以,列国消失后,必须要变法,也一定要变法。
至于第三句话。
则是说的他魏无忌。
鱼,乃是魏国。
熊掌,乃是他心中的太平之愿。
这两个,他必须舍弃一个。
原本,魏无忌在鱼跟熊掌之间一直纠结。
可他代入仲平的身份后,突然想明白。
他为何不能全都兼得?
仲平能够都要,他为何不能?
仲平想要变法,他为何不能提前?
仲平能让黔首与贵族的矛盾对立,他为何不能?
仲平可以延续秦国寿命,他怎么不行?
魏国眼下的弊端,经过仲平的言论,魏无忌心中也是看清大半。
贵族,挡住了黔首的上升通道。
贵族,断绝了向上的道路。
唯有打通道路,让第一种人看到希望,第一种人才会更加卖力。
魏国,才能不输于秦国,才能不输于齐楚。
想通之后,魏无忌眉目突然再次紧皱。
想要全要,这可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
秦国,会给魏国变法的机会吗?
肯定不会!
如何才能不让秦国干扰?
把秦国打残!
如何打残?
靠此次的合纵!
越想越通达,越想越通顺,最后,魏无忌甚至与身边的护卫痛饮几大碗。
房间内。
蒙恬给自己铺好地铺,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随后,走到各处,侧身听了一会儿,察觉没人偷听,这才躺在地铺上,低声问道:
“御史,为何咱们不尽快前往临淄?”
“那么着急作甚?”
仲平躺在床上,有的没的随口回道。
“御史,咱们可是要破坏列国合纵,这可是重任。”
“……”
仲平突然抬头,看了眼蒙恬,无语片刻,察觉到蒙恬确实不懂,这才躺下说道:
“列国合纵谁会提起?”
“魏无忌。”
“他人呢?”
“在这啊。”
“那咱们还要去哪?拖住魏无忌不就好了?”
“嘶……”
蒙恬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有道理啊。
沉思片刻,蒙恬突然又问道:
“御史,今日您给魏无忌说的那些话有什么深意吗?蒙恬不懂。”
“没什么想法,留个后手,另外,让魏无忌别把心思一直放在咱们身上。”
蒙恬沉思良久,还是问道:“何意?”
侧躺在床上,仲平无所谓说道:“魏无忌是君子,很是重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那么,他会有三种选择。”
“第一,舍弃鱼,第二,舍弃熊掌,第三,全都要。”
“这三种选择,魏无忌若是选择前两种还好,还能让魏国苟延残喘几年,可若是选择第三个,呵,会加速魏国的消亡。”
蒙恬有点懵地眨了眨眼,见仲平没有继续要说下去的意思,想了想,再次问道:
“那心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让魏无忌别把心思一直放在咱们身上,魏无忌可是连自己国家的大将军都敢杀,你说,倘若不给他点事做,他会不会为了合纵成功,杀了我们几人?”
正当仲平说完,房门突然被敲响:
“御史,魏无忌带着人骑马向东离去!”
‘呼’的一声,仲平瞬间起床。
蒙恬速度更快,将门打开,让传话的人进来。
“御史,魏无忌捆绑客店店家,让其伪装自己声音,在房间中拖延时间,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早就骑马离开!”
蒙恬刚要发怒,仲平连忙抬手:
“好了,他已尽力,无需惩罚。”
蒙恬这才作罢,传话之人连忙谢道:
“多谢御史。”
仲平挥了挥手:“不用多言,收拾东西。”
“喏!”
蒙恬跟着仲平走出客店,看着漆黑地夜,蒙恬担忧说道:
“御史,魏无忌若是在前面埋伏,恐怕咱们会有性命之忧。”
仲平顿时轻笑一声:
“呵,他去东,咱们去南,两路都不相同,如何会有性命之忧?”
说完,见蒙恬有些发愣,仲平直接转身去拿行李:
“走吧,去南边,找齐相。”